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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红妆:夫人倾国 第003章 怀孕

炎炎夏日,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全身上下便已然布满了一层细细的薄汗。手中的团扇摇得越来越用力,越来越急,然而身上的汗却不见少,反而是越聚越多,一层一层的,黏在身上让人只感觉浑身粘腻不堪,恨不能这一刻便跳入摩诃池中,好好的冲一冲身上的暑气。

原来,人果真是具有十分的懒惰性的。原先,若没有在摩诃池中呆过,我只怕也不会时刻想着摩诃池中水的清凉和那一片片接连着天际的荷叶,如今竟是想得一刻也停不下来,真希望每一日都可以呆在池中,永远都不要出来的才好。

凉亭中一片的静寂,没有了无关人员的存在,空气中仿若连雁翎等几个小丫鬟的呼吸声都那般的清晰可闻。

与孟昶对坐着,四目相对,手指不停的摩挲着手中的青花瓷茶杯。杯身上淡蓝色的斑点不规则的排列着,那般的随意,却反而映衬着杯身的瓷白越发的纯洁无暇了。

“你总说不许我蹙眉,今日,你眉心的那道小川可是真真实实的要比我的深刻上许多了!”放下茶杯,抬手便抚向了他的额头,细细的摩挲着他眉心的一道道清晰可见的细纹,心中早已翻腾起了巨浪。

往日,不管遇上什么事情,他都不曾将眉头皱得如此紧。今日却如此的反常,那一道道清晰可见的沟壑清楚的向我传达着他已然到了爆发边缘的愤怒和脑海中思绪千丝万缕的纠结。

另一手抚上他放在桌面上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紧握成拳的手,手背上的青筋每一根都清晰明显,每一根仿佛都蕴藏着他无边的怒火,而如此的积蕴,终有一刻将以一种蓬勃的气势爆发,殃及无数。

似乎是刚刚被我的声音唤回了神志,他眼中的混沌渐渐被一片清明取代。轻柔一笑,他亦伸出另一手,将我抚在他额头不停摩挲着的手拿了下来,握在掌心中。他手心中一片的汗意涔涔,竟是那般的冰凉的仿若没有温度,我震惊的抬头看向他的脸,他却依旧如若往日般轻柔的声音开口:“哪里是我愿意蹙眉的?若不是边关的战事吃紧,我又何须愤怒踌躇至此啊?!”

说完,他长长的一声叹息便垂下了头,将额头抵在我的手背上,整个人仿若瞬间苍老了十岁,看得我一阵的心疼:“不是才派了北路行营都统李廷珪前去了吗?听说他可是我后蜀难得的帅才呢!”

我心疼他的愁闷,心疼他的操劳,虽总是极力的想要帮他,却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尽自己所能帮他料理好后宫,不让他的眉心再添一竖罢了。

“李廷珪也不过前两日方才到达凤县,哪里能与他扯上什么关系?反而是赵季札令人烦心!”他缓缓的抬起头看向我,眼中的怒火一层烧过一层,似乎想要把眼力所及之处都烧成了一片的灰烬一般。我怔怔的看着他,不明白赵季札又是怎么回事,兴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他用难得在愤怒边缘还拥有的一丝耐心向我解释道,“赵季札先前位居客省使,也不过区区一届小小官吏。今年年初得到消息,说是后周有意收复关右秦、凤等州,我也便派了将兵加紧戍边。三月初,赵季札自请,说是愿意去前线戍边。戍边本是极苦的,再加上秦、凤二州地处后蜀偏北,又正值立春刚过,还是极其寒冷之地,大多数将士都恨不能在南方躲过这寒冷的天气。他主动请缨,我自然很是感动,便封了他为雄武将军使,也只将他安排在了成都附近。哼!”他冷哼一声,继续说着,“谁知这厮竟如此的胆小怯懦,前两日,周师不过刚刚有了入境的消息,他便迫不及待的派人上书要求解除了他戍边的职务,调他回朝。我今日晨起才不过刚刚收到他的折子,中午布将军便来报说他丢弃了辎重和数万士兵,独自一人逃了!”

他越说,眉头皱得越紧,整个人仿佛被怒火包围,仿若只要轻微的一个触碰,便足以让他轻易的爆发,将所有的怒火一股脑的都发泄出来,然后波及所有无辜的人。

然而,他眼底深处的疲惫不堪却亦是那般的清晰可见,如同摩诃池的水一般,清澈的让人一眼便可以望到底部沉淀着的淤泥。

我愣愣的看着这样的他。年初便听说后周世宗柴荣是个极有野心的人。四月,又有消息说,他听取纳比部郎中王朴“先易后难、先南后北、各个击破”的建议,确定了先攻后蜀、再征南唐、伐契丹,最后灭亡北汉的同一方略。然而,如今不过五月初,后周也不过刚刚进入后蜀的边境,战还没有开始打,怎么就有人逃了?

此时的他心里定然十分的沮丧吧?本以为可以十分信任的忠臣良将,却成为了首先叛逃的人,叫他如何再对之后将起的战事充满信心,认为自己会有必胜的把握?

这些年,他不与人争,恬淡的仿若没有一丝凡人的气息。重农耕,与民修养。在这个动乱的年代里,他所做的一切,都已然得到了百姓的认可。

然而,世道毕竟是动乱不堪的,不论他的性子再如何的温润,都无法阻止侵略者不断吞噬一切的野心。

我微微侧身,坐到他的身旁,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双手在他的背上轻轻的拍动着,试图缓解他的愤怒和无措:“会好的!不是还有李都统吗?他的麾下还有那么多的忠臣良将,这一战,单不说他柴荣不会赢,即便胜了,也终究是讨不到好处的!”

他不说话,只是将下巴搭在我的肩膀上。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凭借他的呼吸来判断他的情绪,然而,他的呼吸一如往日般的平稳,不见丝毫的异样。只得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不再说话,只双手不停的拍动着,极力的想要给予他支持。

“陛下,赵季札赵将军使回来了,说是要求见陛下!”李丙安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我已然昏昏欲睡。头耷拉在孟昶的肩头,双手依然在不停的拍着,只是弧度却是少了许多。

他尖细的声音瞬间响起,在这安静恬谧的午后显得那般的突兀,我猛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一时间竟是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惊觉之下,四处环顾,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整了整衣襟,坐回到孟昶的对面,才发觉手臂因为长时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而有些酸疼。

无奈的轻揉着肩膀,想要缓解一些,却是揉得手腕也开始泛起了酸意,索性端正做好,瞪视了一眼孟昶看向我时眼中的笑意,面容严肃,腰背挺直,便向着在身后站着的雁翎说道:“帮本宫捏捏肩膀吧!”

雁翎似乎也是在极力忍耐着笑意,一个“是”字答得我颇为不自在。却也极力的保持着端正的坐姿,享受着她柔软的纤纤玉手在我的肩膀处温柔的捏弄,不由有些感叹这丫头的一双巧手。

孟昶与我对视一会儿,终是疼宠一笑,转头看向李丙安。说话的声音中暴露而出的愤怒那般的清晰,却已然不若先前明显得让人一听便能够猜出他的心思:“他还有脸来见朕?!朕倒要看看他有何说辞,竟丢下我数千将士不顾,独自一人临阵脱逃!传!”

李丙安听了旨意,赶忙拱腰答了声“是”,便一溜烟的小跑着不见了踪迹。然而,他抬头看向我时那意味深长的一眼,却是令我羞得双颊直发烫,恨不能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咕噜!”又是一声,我尴尬的看向孟昶,他眼中映出我双颊通红的模样,竟是显得十分的娇憨可爱。然而,那一声接过一声的巨大声响,却是将我有生以来所有的羞耻感都凝聚在了一起,整张脸红得仿若一颗熟透了的苹果。

孟昶一脸的笑意,身后的雁翎、梦烟、静桃却没有他那般好的修养,早已“噗嗤”地笑出声来。整个凉亭中瞬间便笑意融融,而我却只能嘟着嘴,无奈的看着他们主仆笑做一团。

“好了!不许笑!不许笑!不许笑!”我伸出手指,一一的指过他们几人,最终也只得在他们憋笑憋得通红的脸颊中无奈的耷拉着脑袋,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样,声音都有些有气无力了,“人家从一早到现在都没有吃到一块糕点。如今太阳都要下山了,都没有找到时间吃点儿东西。五脏庙菩萨早就对我不满了,看吧!如今竟然让我丢这么大的脸!”我低垂着头嘟囔着,手轻轻的抚着肚子,想要稍微安慰安慰它,让它不要闹腾的太过厉害,然而,它却还是在不停的控诉着我今日对于它无意的疏忽。

“陛下,赵季札将军使到了!”李丙安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好奇抬眼看去,他的身后正跟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身上穿着一身老百姓的普通服饰,灰色的布料上一片一片的,似乎是沾染着的血迹,然而,却又被灰尘蒙盖。发髻凌乱,整个人显得灰头土脸的,仿若一个刚从无数生死劫难中逃生出来的老者。眼睛中满是殷切的朝着凉亭中张望着,但又带着小心翼翼,他似乎也清楚的明白,他的所作所为已然触怒了孟昶,而这一点对他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只是,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我无意打探朝政,五脏庙菩萨又闹腾的厉害,赶忙扶着雁翎的手站起,向着孟昶福了福身,便起身朝着凉亭外行去。

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隐隐闻到从赵季札的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原本便空无一物的胃部,陡然间竟又升起一股难言的恶心之感。赶忙加快了脚步,匆匆行过他的身边,待到离那味道远了,鼻端却还残留着那股浓烈的气味,实在有些难以忍受,弯腰便干呕了起来。

好在,胃中并没有什么东西。凉亭周围的花香又是那般的浓郁,很快便将那股令人恶心的味道冲淡了些。

回到芙蓉苑时,天已擦黑。月亮还未从天边升起,苑中已然点满了灯盏。红色的灯笼在宫中随处可见,映衬的室内的青花盆池子中的朵朵莲花显得越发的娇艳好看了。

甩开雁翎的手,便径自奔向了那张令我思恋良久的床榻。掩嘴一个哈欠,和衣便躺了上去,不待一会儿,便沉沉的入了梦乡。

隐隐,耳边依稀听到孟昶和雁翎极力压低的声音。然而,身子困乏得不愿起身,眼皮也是厚重得不想睁开,唯有意识还保持着几分清醒,却也并不若醒着时那般的透彻。

“娘娘何时睡下的?”

“回陛下,娘娘从凉亭回来便一直躺着了。”

“朕竟然不知道她何时竟睡得如此得早?”

“娘娘近几日一直睡得很早,而且睡眠也不若以前那般清浅,往往唤她好长时间才能将她唤醒。”

“可曾吃过什么东西?”

“出了凉亭,娘娘不知怎么了,突然干呕起来。回来后就说不想吃东西了,连衣服都不让奴婢帮忙换,便径自上了床。”

“先前还有过无缘无故干呕的情况吗?为什么不请太医来?!”孟昶的声音似乎突然变得有些急躁,仿佛有什么事情让他突然又生起气来了。

“先前也有过几次,但娘娘说不过是些小毛病,碍不着大事,不让奴婢惊动陛下。”紧接着便是有东西重重撞击上地面的声音,我知道那是雁翎迫于孟昶周身上下震慑人的压力而跪在了地上。

“还不快去请太医!”孟昶的声音满是急切。房门开了关,屋内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有沉重而急切的脚步声在靠近,孟昶的声音中满是急切,他坐到床边,不停的呼唤着我,叫着我的名字:“蕊儿?!蕊儿?!”一声胜过一声的急切,一声胜过一声的焦虑,然而,我却是疲惫到了极致,即便知道他的着急,却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将困顿的双眼睁开,回他一个明媚灿烂的笑脸,让他知道我很好,没有任何的问题。

我极力的想要回应他的呼喊,然而,不过平日里一个看起来极其简单的睁眼动作,在这一刻却显得那般的困难。身体里的力气似乎很快便被我用得一干二净,整个人真真的如同一副无力的行囊,动弹不得半分。

“陛下,太医来了!太医来了!”雁翎不停的喘息着,扑通一声便再次跪在了地上。

手腕被一只满是岁月刻痕的手捏住,我紧张的等待着他的宣判,却久久听不见一丝声响。孟昶的呼吸声充满急切,我知道此刻的他亦如同我一般满怀着紧张,如同我一般焦急却又害怕着。着急的想要知道结果,想要知道我没事;却又害怕知道结果,生怕结果是我们无法承受的。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内心所受的煎熬已然仿若是过了几百上千年的时间,终于听到了那个熟悉的苍老声音。他先是一喜,一个叩头:“恭喜陛下,娘娘已然怀有龙胎!只是......”然而,他紧接着的话语却瞬间来了个大转弯,让还未从欣喜中回过神来的我,瞬间便跌入了无间地狱,仿若即便我穷尽永世的力气,都不得再有一次翻身而起的机会,“娘娘的身子弱,近日又着了凉气,再加上闻了不该闻的气味,动了胎气,今后若是不好好调养,只怕......”他犹犹豫豫的不愿再说下去,然而,我却已然清楚的明白他未说完的话语。

只怕这孩子是难以保全了!

但是,闻了不该闻的气味?难道是因为赵季札身上的血腥气?可是,布祁睿身上亦留着几分,为什么偏偏在问过赵季札身上的味道后方才感觉到不舒服呢?

虽如此疑惑着,却苦于无法得知原有而只得作罢。脑海中只不停的回荡着一句“只怕孩子难以保全”,心因着这句话而一阵阵的紧紧的抽痛着、痉挛着。

这可是我同孟昶的第二个孩子啊!先前,因为我的保护不周,我已然对不起他,已然对不起我的第一个孩子,如今,我怎么依旧如此的不小心,若是这个孩子也......

我不敢想,若是今日自己没有加快脚步,若是还依旧在冰凉的摩诃池中呆着不出来,那么,我的孩子.....我的身体开始发抖,一阵后怕的恐惧袭满心头,我不敢也无法想象若是再失去这个孩子,刚刚欣喜万分的我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幼年失去父母时的苦楚,夹杂着第一个孩子流产时的痛苦,被如今油然而生的一股无力感取代,全身上下的每一根骨头都仿若一下子便被人打散了一般,连最后一丝流泪的力气都失去了,整个人很快便陷入了混沌中。

耳边只听到雁翎对太医不停的祈求和孟昶的暴怒。

一向如玉的他,今日却接二连三的生气。入春以来,由于后周柴荣的野心,他一退再退,一让再让,边关的事情已然搅扰的他心烦意乱。而我,却在这紧要关头出问题,在这紧要关头频出状况,让他分身无暇。

还有我的孩子......

多年前,爹娘为了护着我而双双倒在面前的画面不停的敲击着我脆弱的神经,他们殷切期望的双眼中蕴含着的满满的爱意支撑着我一路前行。那时的无能为力,如今竟再次真切的感受着,整颗心被人紧紧的揪起,不知何时才能够安心的回归到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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