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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魂人 第二十二章

黑暗中,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我一直在行走,却没有觉得劳累。歌声忽远忽近,飘忽不定。有时是个少女,有时像个少年。我一路跟着歌声前行,心很静…很静。就仿佛已经死去,不再牵挂任何事物。眼睛适应了黑暗,四周的景色开始慢慢凸现出来。暗红色的光铺散开来,我脚下是一座桥,一座古色古香的木制桥梁。脚踩在上面,有种奇异的柔软,这种柔软来自桥身。我不由的停下步子,仔细打量。这样的构造,我只在电视上见过,像是日本昭和年代的桥,红木的栏杆上雕着花,精美古朴。桥下好像有些什么东西,我探出头,像桥下张望。桥下是黑色的河流,厚重毫无波动,似乎是一潭死水。我忽然看见有人在河里冲我招手,那是一个白色的人影,半身在河面上,他的手忽上忽下。挥手的弧度,有一种异样感。是了,挥手的平率,死板均匀,像是机械。

“别再看了。”一个淡淡的声音,险些让我掉下桥。转头,看见了一个女孩。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手里抱着一只玩具小熊。湖水一般的蓝色在她眼眸中流转,她的脖子上有一些黑色的纹路。我忽然听到惨叫,急忙转身,桥上一个年近百岁老人慌张的大喊大叫起来。他身上被一些白色的粘液附着,粘液的尽头在桥下,在河里。我走了两步,发现我无法离开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老人被拽下桥。此刻,河里冒出了许许多多的白色人影,他们都在冲着我挥手,手越来越长,整座桥都被白色的粘液包裹。“都下去!”那女孩一声呼喊,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桥上只留下我和她。我心有余悸,看了一眼桥下,那些白色的人影正在移动,很慢很慢……远远的走开了。

“你是郑威的后辈么?”郑威是我外公的名字,我随即点头。“果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这讨厌的性格也是…郑威,离开了,他要我告诉你一声。我不能去阳界,所以在你身边找了个死魂,把你带来。”

郑威,如果我没有记错,郑威就是娜迦口中留任阴界的,我的外公。但所谓的离开又是什么意思?“离开就是魂飞魄散了…”我沉默,思考着所谓魂飞魄散的说法。我并没有过多的伤感,记忆里没有太多关于他的影子,而且对我来说,他的死亡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告诉我。“你日后还会来这里,为了避免麻烦,我给你一个记号吧……”她的手冰冷,没有任何温度,拂过我的脖子,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我依旧在办公室里。坐起身,不禁意瞥见玻璃中的自己。右侧的脖子上多了一些黑色的纹路,我试着擦洗,无果,也只好放任不管。起码我知道徐诺诺不会再来了……回到家,不见娜迦的踪影。一连两天,整四十八个小时,娜迦都没有音讯。第一次,我觉得家里少了什么。

打开笔记本,输入阴界,跳出的结果有百万条之多。但没有一条和我所见的相同,我摸着脖子上的纹路,被娜迦狠狠拍了一下。“你……额~终于回来啦~~我等……等的花都榭了~~”一只猫,喝的酩酊大醉,还在唱《那片海》。我把它从我身上剥下来,丢进浴缸。娜迦舒舒服服的漂在水里,打着饱嗝。见我没有询问它,显得有些不高兴“我都跑掉两天了哎,你怎么连点反应都没有?真是冷血……嗯?等等,你脖子上的……是?难道?!”它从水里一跃而出,把我撞倒在地。“彼岸,彼岸印记,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我不在,你去了哪里?”它身上的水滴滴答答,我用毛巾裹了它,坐到沙发上。将所见、所闻,全部告知。

依照娜迦的说法,我所进入的的确就是阴界。也就是老一辈人嘴里常说的鬼门关,地府。那座桥就是往生桥,桥下的就是奈河。凡阳寿尽者以及阳火灭者都会来到阴界,走上往生桥。能顺利通过往生桥的,就可直接进入轮回。如生前做了极恶之事,就会被奈河里的幽魂勾走。掉进奈河的死魂,会重新经历生前最痛、最苦的回忆,直到还清罪恶之后,才会进入轮回。如果是罪大恶极,那么他们就会一直留在奈河里,失去记忆、感情,以及作为人类的一切,成为幽魂,日夜跟着奈河漂流。

掌管阴界的,是谁?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因为每一次管理者都以不同的面貌性格出现。除管理者以外,还有一些阴差从旁协助。目前,阴界只有两名阴差,而我的外公郑威就是其中之一,另一位是阴阳师。

我将郑威离开的消息告诉娜迦,它就沉默了,一连三天,都精神不振。我不禁有些好笑,笑我这个亲人,还不如它有情。

刘嘉伟在昨天以故意伤害罪起诉了一个人,这个人是徐诺诺的舅舅。也是一个,在无意之中知晓整件事情原委的人。刘嘉伟在自家信箱附近安装了摄像头,拍摄到了这人。他很快就交代了所有的事情,刘嘉伟的伤势是他所造成。的确按照犯罪心理学分析,恐吓信件多半会有犯罪嫌疑人亲自护送,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意识的体现,犯罪嫌疑人不希望被别人发现,所以由自己来投递才是最安全的。刘嘉伟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第一次受伤后,就在家附近都安装了摄像头。

刘嘉伟的事情就算是彻底完结了,事后王静和刘嘉伟曾经邀请我一起吃饭,但被我拒绝。一来我并没有做什么,二来我不愿意与上司有过多牵扯。公司里的闲言碎语日渐停止,恢复了以往的安静。“学长!你居然敢放我鸽子!!活腻味了么?”安静总是会被打破,而且像是狂风暴雨一般。邱敏掐了我的脸,下手不轻,在我耳朵边上絮叨“你别忘了,是你欠我人情,不是那个家伙!你说,我该怎么办?是招几个死魂日夜陪伴你,还是把娜迦拐走?!喂!说话,别闷声不响发大财!!”我拿开她的手,对秦柯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秦柯皱了眉头,将一份档案丢在我桌上。“我倒不知道你那么出名,居然有人指名你做辩护律师。”我有些意外,打开了档案。第一页是一张照片,是个坟墓。翻看后我有些不明所以,这个案子已经被定性为民事纠纷,而且双方已经达成一致,各方利益均衡,为什么还需要上诉?秦柯坐在我的桌子上,捂着被邱敏揪住的耳朵“唉哟~~嘶,咳咳!嗯……因为一方死了,没有能力做出赔偿,另一方要求法院立刻执行,死者家属无偿还能力,要求暂缓。说白了,就一个要赶尽杀绝,一个要苟延残喘!唉哟~~你干嘛又掐我~我又没说错……”

不再理会他们两人的打闹,将档案重头看了一遍。案子最大的争议点就是坟墓,这显然是座古墓,里面有不少陪葬品。原告方和被告方是亲戚,两人来自同一个村落。两人都是盗墓起家,现今也做些小生意。死者名叫孟浩,要求上诉的是他儿子孟森。他们在一年前无意中挖到了这座古墓,当时考古以及媒体界给了很大的关注,并且已经推算出古墓的主人是清朝官员。原本二人定下规矩,无论何物只要拍卖,所得就一人一半。但在古墓中出土了一口玉棺,对于这个玉棺的估价,大概在一千万人民币到两千五百万人民币之间。

死者孟浩想要捐出玉棺,而另一方陈国祥却不同意。于是两人起了争执,继而分道扬镳。孟浩在陈国祥不知情的情况下,将玉棺带走,不想七天后死于非命。孟浩走的突然,没有留下任何话,包括玉棺的收藏地点。陈国祥一气之下,将孟浩的儿子孟森告上法庭,要求其给出玉棺的一半现金价值。孟浩以往的钱款投资经商,失败之后,几乎身无分文。孟森只是个小白领,月收入六千元左右。面对巨额赔款,他力不从心,请求法院暂缓执行。

但,无论是陈国祥还是孟浩、孟森,我都从未见过。正在想,公司电话响起,来电显示是上司。“孟浩是我的朋友,他们家现在很困难,能帮就帮一把。”挂断电话后,我将这个案子接下。

秦柯见我收下,有些意外,拔高了嗓门“你居然会接下来?你还是不是允少卿,什么时候有同情心了?”我选择沉默。

的确,在读书时,我未曾关注过任何一个人。无非必要,绝不开口。敷衍的人际关系,我不想去维持。所以常被说成冷漠…记得有一次,班级中的男生从楼梯摔落,摔断了手臂。而我只是小心的,从他身边走过,回家。于是冷漠,被说成冷血。我并不在意秦柯怎么说,但邱敏就未必。“你说什么呢!学长是个好人,你不懂就闭上你的嘴,再胡扯,我就撕了你的嘴!”秦柯只好闭嘴,万分委屈。

下班后,我被他们带到餐厅。点餐后,我借口离开,在前台将费用付清。驱车前往孟森的家,到他家时,是晚上十九点三十四分。孟森开了门,请我坐下。我坐在椅子上,环顾这个家。家徒四壁的形容,不为过。白色的墙面多处泛黄发黑霉变,墙体还有不少裂缝。整体大约四十三到四十五平方,却居住了四口人。到处都堆放了衣物,有些甚至被放在纸箱中。这个客厅除了能放下一把椅子以外,再也放不下别的东西。屋子里随处可见一些古玩字画,有些看起来极其精致。我询问孟森才得知,这些都是孟浩留下的物件,但都已经上了拍卖单。将这些物件估价相加后,离玉棺总价值的一半还相差很远。孟森,二十一岁,大学毕业后第一年工作,是一名公司白领。他的存款全部算进去,也是杯水车薪。

孟森起身给我倒水,他家的狗忽然窜了过来,它就坐在那儿,极其安静,用一种眼神,盯着我。那种眼神,就像是个人。我弯下腰,在它眼里看到了属于人类的情绪,焦急……我和孟森盘算了所有可以变卖的物品,列出清单,邮件递交给陈国祥。但答案是否定,陈国祥的语言简单明了直接“我要全款!”孟森无力的跌坐在一边,那只狗上前,蹭了蹭他。

也许是我的视线太过直接,孟森笑了笑“这只是杰米,是爸爸买回来的,跟我们关系都很好。爸爸走后,杰米有几天不吃不喝,就在房门前守着,后来我们实在看不过去,强行喂了点东西,他才勉强进食。现在吃饭,也要我们陪着,他才肯吃。”

杰米是一条黑背狼犬,身形健硕魁梧,但很灵巧。它坐在一旁,始终都盯着我,我在它身上看到了一丝灰影。但无法辨认,因为没有脸孔。临走时,孟森送我到楼下,顺便遛狗。他忙着开门时,杰米忽然冲我扑了过来,我被它压倒,我可以清楚看见它嘴里的利齿,有一种寒光。“杰米!干什么,快下来!!”孟森及时出现,将它从我身上带了下去。这只狗,在焦急,它似乎想说些什么。

我没有做过多的停留,驱车回家。娜迦在我的床单上滚来滚去,将自己卷成了粽子。“喂!你!你回来了么!!快,快点把我弄开!!!快点!!”我站了一会儿,走过它身边,径直去了厨房。“喂!!你个没良心的,快点帮我解开!!喂!!!啊~~~”娜迦翻滚了几圈,摔到地上。也从被单里,摔了出来。我将厨房门锁上,防止它寻仇。

晚餐总是比较随意,我面对一只猫,讲述今天的所见所闻。娜迦用前肢拿着筷子,夹菜“那只狗的体内一定有死魂…”如果没有错的话,黑背狼犬体内的就是孟浩。但……要怎么让狗开口?毕竟不是所有动物都可以开口说话的,也许把娜迦带去会有突破。我将视线停在娜迦的身上,它一哆嗦筷子上的肉掉了下去。“我说,别这么看我好不好。我讨厌狗,真的很讨厌……喂!你什么眼神,我是讨厌,绝对不是害怕,绝不是!!”应该是害怕……

我坐在窗边,欣赏突如其来的大雪。桌上日历已经覆上厚厚的灰尘,上面的标记还是今年的四月份。我随手擦拭着,翻到今天,才发现已经临近圣诞节。难得我没有打开电脑,只是听着耳机里的收音机。“大家好,这里是午夜鬼语,昨天我们讲述了一个孩子的约定。今天我们继续这个故事……”收音机里的声音平淡没有起伏,语速缓慢,很轻很轻,迎合着背景音乐,营造着一种诡异的气氛。音乐的质感很好,连我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屋子里的窗户紧关着,窗帘静静垂着,可风就那么吹了起来,一阵阵连绵不绝。桌子上的纸张开始飞舞,地面开始震动。我紧了紧身上的毛毯,却无法恢复体温。我的手冷到麻木,发出一种冰冷的青色。

空气中,有什么在盘旋。无形无色无味,可它在,就在那儿。脖子上忽然一热,像是皮肤被灼烧一般刺痛,我咬了咬牙,摸了摸。冰冷的血,从彼岸的纹路里溢出。血,冷的我一个机灵。忽然,耳机里的声音铺天盖地,撞进我的耳膜。“也许今晚,你就要履行承诺,他在等你因为……约定好了…约定好了!!”啪的一声,一切恢复正常。耳机中传来一个愉快的声音,是个女孩。“好了,听众朋友们,今天的节目就到这里结束了,希望大家能够有个好梦,各位听众朋友们,晚安。”我愣了一会儿,揉了揉了发麻的手臂。躺下,睡去。

翌日,我在公司见到了陈国祥。“就是你接的?那肯定没有告诉你吧,那玉棺的诅咒!”上司给了个眼神,我拉着他离开办公室。陈国祥是个很儒雅的人,行为举止都有着一种仙骨。但开口的一瞬间,这样的印象就被打破。“那个老东西就是活该!让他贪,老天都要他的命。那个棺里装的根本不是尸体,是鬼,是鬼王!凡惊扰鬼王的,都会被拘魂,暴毙而亡!所以,我劝你一句,发现玉棺千万不要私藏,你……会没命的!”我喝着咖啡,看他离开。鬼,的确有,但人心有时比鬼更扭曲。

慌张的神情,飞快的语速,四处翻动的眼神,以及那添油加醋的用词。孟浩的死,也许并不那么简单……那口玉棺,究竟在哪儿?玉棺的诅咒,是否存在?这一切的迷题,该怎样解开?我想起了那只黑背狼犬,那双和人一样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