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欢而散。
尽管青天白日的,七浮堂不会公然对苏相濡下手,但是叶清弦还是很人道地送苏相濡回了苏府,不过相比而言,苏相濡却没那么厚道。
叶清弦希望苏相濡配合,无非一来是想借助她苏府小姐的身份调查两家无故身亡的下人,毕竟叶渡坑了苏岚鹤那么一回,苏叶两家的矛盾只增不减,而偏生澜洲城近日死的人多与两家有关,叶清弦只能借助苏相濡的身份行事。
二来因着追魂香的缘故,七浮堂时时刻刻盯着苏相濡,若是能显露什么马脚,自然是更好。
苏相濡当初答应地还算爽快,一回苏府,就那自己说过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叶清弦隔日递上了请帖,怜碧不消片刻便出来了,答曰:苏相濡头疼,许是昨日受了风寒。
第三日,苏相濡肚子疼。
第四日,手疼。
……
本该手疼的苏相濡万般无聊地坐在自家院子里绣花,是的,绣花。
苏岚鹤看着叶清弦送她回府,只道二人情投意合,心花怒放之下,派人给她送了大批的绸缎绣针,盼着苏相濡规规矩矩地练好刺绣,毕竟她武功低微,日后到了叶家凭着贤良淑德也能站稳脚跟。
苏相濡眉头快蹙成了两座峰,手里的帕子始终上始终是一团散落的线头,她认命地丢下了绣绷,身旁刚刚捧上茶点的小厮道:“小姐不妨吃些东西再绣吧。”
那小厮苏相濡竟然从未见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生的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苏相濡涎着脸打量了一番,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啧,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叫什么名字?”
小厮哪受过如此轻薄,脸上立刻腾了两朵红云,“回小姐,小的叫江槐,来顶徐叔的侄儿的缺。”
徐叔的侄儿是个不成器的,管着苏府西院的内务,整日吊儿郎当,苏岚鹤有心让他做些事却总是推脱,近几日竟然卷了些细软不知道去哪里快活去了,气的徐叔够呛。
苏相濡点点头,“江槐,你多大了?”
江槐忍受着苏相濡的骚扰,默默垂下了头,“小的是家里最小的,十六岁。”
“这么小就进苏府干活了?”苏相濡怜惜地用爪子摸摸他的脸,“苏府的月钱也不多啊。”
江槐垂泪,“小的家里穷困,不得不卖身苏府供养亲人。”
苏相濡对着清秀的小哥内心同情心泛滥,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来来来,拿去补贴家用。”
江槐破涕为笑,接过银票感激道:“小姐这么大方,小的真是感激不尽,我在家中常说苏府的主子都是一等一的大好人,肯让我干活已经是恩惠。”
“那你家中还有何人?”苏相濡难得好兴致。
“双亲走的早,本来上面还有一对哥哥,没想到哥哥们前日也重病不起了。”江槐险些哭出来,抬头看看苏相濡又强笑道:“小姐这般善心,我哥哥们也对各位主子仰慕已久,如果小姐肯去看看我哥哥们,兴许他们心情能舒畅些,好的也快些。”
“这样啊……”苏相濡本来不想多生事端,目光一对上江槐那张梨花带雨的脸,顿时浑身充满了勇气,“好,带路。”
江槐满是感激地带路,穿过苏府后花园就是苏府的后门,“小的家就是苏府后门对面,有些破旧,还望小姐不嫌弃。”
苏相濡伸手摘了一枝晚樱,笑道:“有点远了。”她打了个哈欠,“我懒得很,明天去吧。”
苏府广阔,从她院子到后花园倒也算不上近,只是她一时兴起,又一时兴无,走了几步想着即使去了对江槐亲人也没什么帮助,心里便恹恹地不大乐意。
江槐面色一沉,随即又笑起来,“还有两步,小姐成全我吧。”
苏相濡一腔热血冷却了,说什么也是不乐意,挥挥手,“不去了。”
说着便要往回走,不想衣袖却被江槐拉住了,苏相濡惊奇地回头看他,一个小仆竟然僭越至此?
江槐喉咙里咕噜咕噜滚动几声,面上全无笑意,本是清澈的眼神也覆盖了一层阴霾,“小姐真的不去?”
苏府今天发生了一些意外,徐叔不在,后院里也没有一个人。苏相濡余光瞥了一圈,拨开了江槐的手,唇边懒懒地挂着笑,“真不去。”
转身才走了两步,背后森森一凉,江槐拔出匕首狠狠刺过来,以一种寻常女子根本无法招架的速度与力量!
他本是想诱劝苏相濡离开苏府,再配合七浮堂的人动手,没想到苏相濡如此不识趣,江槐狰狞咬牙,对付这种体弱多病的千金小姐,不如先弄昏了再说。
苏相濡转身时,那匕首已经近在咫尺,毫无武功根底的人自然而然会伸出手臂,试图以血肉之躯躯挡住那凶猛的一刀。
这样,苏相濡暂时会失去行动能力,而她的血也可以暂时消散一些江槐心中的恨意。
江槐恨恨地想。
苏相濡眨眨眼,眼中忽的散开一圈涟漪,神秘幽凉甚至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绽开在眼眸中。
下一刻,江槐的身子就僵硬在原地,动弹不得,百汇穴一痛,一阵酥软从丹田升起,四肢也疲软下来。
“你做了……什么?”江槐死死瞪着她,喉咙里艰难地吐出字来。
苏相濡用两指推开他的匕首,盈盈笑,“一点烈性迷药……不过好像有点过期了。”她有点惋惜,“我在你脸上抹了这么长时间,竟然现在才发作。”
江槐眼前一黑,不甘心地昏倒在地。
苏相濡叹了口气,找了个离江槐不远的地方坐下来,“真是,徐叔侄儿的缺是那么肥的活,能由你顶上么?这年头做劫匪都不专业。”
不过,该怎么处理他呢?苏相濡有点发愁,巡视一圈,拆了花亭的帘布将江槐手脚结结实实地捆起来。
正忙活着,背后传了一声嬉笑,“阿濡看起来很辛苦嘛。”
这称呼,这不正经的语气,苏相濡一听就知道是谁,她扯了扯绑着江槐的帘布,觉得蛮结实地,又将手里的樱花随手插在他头上,才回头甜甜地喊了一声,“大哥。”
苏澄一身蓝底金边的衫子,摇着折扇缓缓从花丛后踱出来,面如冠玉,身材修长,如果忽略那一脸猥琐表情,也是个翩翩公子。
“阿濡这是做什么?”苏澄饶有趣味地看着绑地结实的江槐,虽然江槐人事不省,长的却是不错,又穿着苏府的衣裳,苏澄不怀好意地看着苏相濡,“莫非阿濡最近喜欢这样玩?”
苏相濡面色一僵,论无耻下流,果然是比不过她大哥,揉揉脸颊,“大哥误会了。”
说着一伸手在江槐脸上一抹,竟然撕下一张人皮面具。
面具下那面孔起码有二十多岁,谈不上有多么丑陋,平平凡凡地,和大街上的走卒贩夫没什么两样,只是肤色惨白的不似正常人。
苏澄秒懂,“哦,长这么丑肯定是混进来的刺客。”抬头关怀道:“阿濡受伤了没?”
“没有。”
苏澄也不问她是如何放倒江槐地,一把搂过苏相濡的肩膀,猥琐地笑起来,“既然没受伤,阿濡陪大哥去找找乐子吧。”
苏相濡虽然心动,但还是很泄气,“不成,现在出门有人跟着。”
“没事,大哥护着你。”苏澄揽着她便往后门走,“你还不信大哥的武功吗?不过几个喽啰。”
苏澄的武功苏相濡是相信的,虽然为人吊儿郎当,好色风流,但是每一次号称天赋异禀的苏相思与他切磋时,苏澄从未输过,甚至苏相濡总是隐隐觉得,其实苏澄只有想赢,就一定会赢。
于是苏相濡把心妥妥地放回了底,喜滋滋地随着他出门,但是又有了一个疑问,“大哥,为什么走后门啊?兴许有刺客在等我呢。”
苏澄捞起江槐,搂着苏相濡,满满的信心,“别怕,都被解决了。”
“解决了?”
苏澄唇角弯起,“是啊,至于走后门嘛……”
他一把推开了后门。
苏相濡立刻明白为什么要从这里走了。
门前站的人身上的白衣裁剪地十分合体,顺着修长的腰身被浅色的腰带贴身束着,长发随意地绑着,散落了一肩,更多几分随性洒脱。
可苏相濡知道,他绝对没有这么洒脱,至少在看见她的一刹那,飞扬入鬓的眉毛轻轻挑了一下,以苏相濡并不多的了解中,叶公子这大概是愤怒了。
为了防止叶公子抽出他手里的剑来揍她,苏相濡干脆利落地转身就往回逃。
不过苏澄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搂着她的肩轻轻向叶清弦一推,笑的极其欠揍,“叶兄,人交给你了。”
苏相濡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拎着后领离地提起来,叶清弦微微一挑眉,唇角勾起一点弧度,“多谢。”
苏相濡号哭:“苏澄!”
苏澄翻身上马,回头微笑,“乖。”
绝尘而去。
苏相濡气焰顿消,扭头瞅瞅叶清弦,谄笑,“叶公子……”
叶清弦提着她,将她扔进了马车,沉声嘱咐车夫,“去城南义庄。”
“好一个言出必行。”
叶清弦冷冷嘲讽道。
三天用各种毫不走心的理由搪塞他,掂量着他不会进苏府,有恃无恐。
苏相濡调整一下坐姿,好让自己在这段并不长久的行程中舒服一点,坦然地摊开手,“叶公子明明知道我不愿意,作为君子不应该识趣一点吗?”
斜阳丝丝缕缕地从他背后落下来,透过清俊精致的眉眼,叶清弦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面对苏小姐,有时候我并不愿意做一个君子。”
“难道想做禽兽?”
苏相濡弯腰上前去勾叶清弦的弧度完美的下巴,神态轻浮,“有时候面对叶公子,我也时非常想做一个禽兽呢。”
叶清弦一把捏住她的手腕,眉眼间的温度瞬间冷凝,语气不善,“苏相濡!”
苏相濡笑嘻嘻地缩回手,“我也没做什么……”
马车忽然一停,苏相濡还没来得及坐回去,就被那股惯性冲地往前一撞,苏相濡直挺挺地向叶清弦扑过去,嘴唇不偏不倚地对着叶清弦印下去。
眼看着苏相濡殷红的嘴唇就要碰上叶清弦的脸颊,叶清弦一只手牢牢地握着她的肩膀,非常适时且分寸地将苏相濡推离了自己。
苏相濡暗暗压了压,叶清弦的手稳如山,眼里跟落了霜似的,“起来!”
“哦。”苏相濡不情不愿地正要起身,车夫一把揭开了帘子,“公子……”
苏相濡半边身子全倚在了叶清弦身上,叶清弦一手握着她肩,一手握着她的手腕,二人相距不过咫尺。
苏相濡眨眨眼,配合车夫惊讶的表情一动不动,甚至还露出一点微笑,柔声对叶清弦道:“郎君,已经到了,干嘛还抓着人家。”
叶清弦眉头跳了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