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古长安是一条仿古建筑的小巷，是政府唯一允留在这座城市内的餐饮场所。由于空间紧张，一千平方公里内只允许建造一个这样的场所。不过已经绰绰有余了，食物是极珍稀的东西，能负担得起它们高昂价格的人凤毛麟角，实际上，怀古长安这样的地方，存在的密度远低于政府允许的范围。

入夜，星空璀璨。

夜幕下的长安城尤其美丽。木制的双层小楼雕梁画栋，两侧排开拥出一条狭窄小巷，还有一条人造小溪绕城而过。红色的轻绸宫灯悬挂在木楼的飞檐下，微风掠过，灯影摇曳，长安城笼罩在一片柔和温暖的光晕中。在这如固态水银般的世界里，让人移不开眼睛的一抹嫣红。

每次经过这里姜山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一部千年前的动画，那里描绘的也是这样一个朦胧如梦境般的地方。

这里很热闹，狭窄的小巷使得熙攘的人群看起来更加密集。小木楼都开着窗，喜欢临窗而坐喝酒赏景的人，千年前后皆是不少。

李哲早就到了，看到站在巷口的姜山，从窗子伸出手臂朝他挥舞：“姜山，上来！”

姜山听到声音，转头看到他就在最靠近巷口的小楼二层。

李哲预定的桌位在窗边，月光照在雕花的木棱轩窗敞开探入夜色的部分，他正拿着菜单翻看。

姜山坐下来，李哲将菜单递给他：“想吃什么，别点太贵的啊！”说着按量了桌旁的电脑控制板。

桌边立刻弹出服务生选择界面，全息投影让每个选项都栩栩如生。帅气的白人绅士，性感的金发女郎，婀娜的东方美人，还有小朋友喜欢的各种卡通人物。姜山本以为他会选择那位大胸长腿的妹子，没想到在小精灵的选项上按了确定。

一个拳头大小的精灵站在他们的桌子上，样子像只蝙蝠，大大的翅膀几乎是身体的两倍。它从身后拿出比自己还大的本子，和一只长长的铅笔，准备记录客人点的东西。

服务生朝姜山他们走来，在看到桌上的小精灵之后，礼貌的向他们微微鞠了一躬，退了回去。在这里，真人服务和电脑服务可以任选。

“白菜炒西蓝花。”姜山说。

小精灵呆萌的大眼睛看看姜山，又看看李哲，然后抱着大铅笔唰唰地在本子上写着。

“再要一个香辣牛肉。”李哲说。

李哲看到姜山今天给自己做牛肉，知道他想吃，于是替他点了一个。这盘牛肉要花掉他4个月的薪水。

“还是不要了！”姜山阻止道。

小精灵停下笔，抬头看看他们两个。

“要！”李哲对小精灵说：“就要这两个菜，再来瓶酒！”

小精灵低下头继续唰唰地写着，写完抱着本子和铅笔转身朝后厨飞去。

电脑记录的信息已经通过网络传到厨房，而全息投影构筑了视觉的三位立体空间，给人一种完全真实的感受，小精灵好像真的飞去了后厨，该结账的时候它又会飞回来的。

“你不是说不许点太贵的东西吗？那盘牛肉要好几个月的薪水吧？”姜山有点愧疚，也十分感激李哲的细心与慷慨。

“我好几个月也不会吃一次牛肉，有什么关系！”李哲将两个人的被子放到桌边感应区，热腾腾的茶水从杯底涌上来，碧绿的茶叶片在热水里上下漂浮，却永远不会褪去它们鲜亮的颜色，因为这浅黄清亮的茶汤里漂浮的并不是会舒卷叶缘的茶叶片，而是制造茶味的碱晶体。

姜山不再说什么，他与李哲相交十余年，有些话早已不必说出口。

“我上次给你的申请表你有没有填好啊？导师已经问了我两次了！”

姜山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垂眼看着杯中晃动的水纹：“还没！”

“怎么还没填完，你是不是不愿意这么做？”

姜山放下茶杯没有说话。

“你不愿意！”李哲有些生气。

“你让我再想想。”姜山没底气地说道。

“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李哲脸色沉下来，皱紧眉心：“你知道我多不容易才给你争取到这次机会，从数据库里替换毕业论文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

“我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呀！”李哲生气地打断他的话：“要不是你那篇毕业论文，以你的成绩早就该进天文局了，而且如果不把它替换出来，那东西会跟着你一辈子的！难得导师给你一个重写论文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你赶紧把申请表填好，明天就传给我，我给导师发过去！”

姜山能理解李哲为何如此气急败坏，当初他一再劝阻自己，但他还是一意孤行，写了那样一个不能被政治主流接受的论题，结果，不出所料他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看姜山不说话，李哲长长地叹了口气，颓然垮下肩膀，这个好友真是倔强到骨子里了。“你还是认为外星文明是善良友好的？”

姜山抬起头直视好友的眼睛：“为什么不是呢？”

李哲觉得屋里的灯光忽然十分晃眼，他闭起眼睛等着旋转的光影消散。

真人服务生端着两个菜盘和一瓶酒走过来，将菜摆好，酒倒满，倒退两步后转身离开了。

李哲睁开眼睛，看了姜山好一会儿，才说道：“且不说是不是真的有地外文明，”

“现在人类对宇宙的探求几乎完全是为了寻找可以移居的星球，和防备未来有可能发生的太空军事作战。天文科技现在被军方管控着，你“睦邻友好”的观点不能被军方认可，你永远都不能进入天文局一展所长。而且人类寻找外星生命已经数千年了，仍然一无所获，就算他们真的存在恐怕也是在距我们十几亿甚至几十亿光年的遥远星系，找到他们也是千年之后的事了，他们是否友好只有到那时才会有定论。你为什么非要为了你根本看不到的结果，毁掉你现在的梦想呢？”

“这不是我现在的梦想，这是人类跨越数千年的梦想，若没有在黑暗孤寂中寻找朋友的渴望，人类的宇宙科技根本不可能发展！”

“胡说，你怎么就是听不懂呢！”李哲有些激动：“人类现在不是为了在黑暗中寻找朋友，是为了移居和备战！”

“为什么人类那么肯定一旦找到外星文明，或者被外星文明找到就一定会发生战争？”

“有文明的地方从来就是有战争的，人类不想挑起战争，但至少要居安思危，要有自保的意思！”

“有文明的地方就有战争”姜山重复了一遍李哲的话，觉得很无奈：“人类从来就是以己度人的‘智者’！”

李哲靠进椅子里，对姜山说：“‘睦邻友好’也是你在以己度人！智者，明天把申请表填好传给我！”

姜山没再说话，跟一个关心自己，又对自己了如指掌的人争吵是没有意义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李哲夹了片牛肉放在姜山碗里：“你可以坚持自己的观点，你不是在写小说吗？把你想说的话在小说里尽情表达，没必要非写在毕业论文里不是？”

李哲哄孩子的语气让姜山哭笑不得。他夹起牛肉放进嘴里，含糊地应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