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想他们不会贸然对他下手，极尽阴险狡诈之事本为在黑暗中存活的手段，会暴露在阳光下的都是表象。
周复凌下了教学楼，阳光大好。
一路作若无其事地走，家的反方向是一片未经规划的自建居民区，各种巷道、胡同林立。听说这一片本有一处旧印刷厂，规模不大，因经营不善倒闭了。
现在这厂房还在，藏在一堆民宅里。透过被砸破的玻璃能看见废弃的机器，多数都生锈了。阳光和昏暗的空气混在一起，卷起飘扬不止的纤尘。
“生如飞尘，死成尘埃。”一个人顺口说的话，带着嬉笑收留在记忆里的一所废弃工厂中。
阳光成丝成缕。死又奈何，这也是他说的。
“周大少，近日可好？”
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回响厂房，一八个人围了进来。为首的穿着白西装，松散的黑领带搭在脖颈上。除了他，四下的人都手持棍棒。
“怎么，说要请我吃饭是这种吃法？”周复凌转过身，咬牙道出称呼：“阿十兄。”
“不，老爷子要请的人我们怎敢得罪呢？”他支开旁人做出请周复凌出去的手势。
而他从机械的阴影处走出来了，阴鸷地盯着这一伙人。
“每次都当我不存在很有意思是么。”
“少爷！”
为首的人料到如此却仍惊异。周复凌见他出来了，冲他使眼色，却没得到回应。
古家独子的脾气自小就让人捉摸不定，后来被送出国留学十载，回来后家主让他接白道，但他一直不把家业当成事。能算得上贡献的，无非是有双慧眼，发现了几个能干之辈，家主也才至今没对整天“不务正业”的儿子发怒。
这才跟着少爷没几个月的小子，就是后起之辈的其中之一。两人形影相随，单依少爷的身份，也没法不让人记住。
“要请他吃饭，怎么也要我在场吧？毕竟，”他拽着自己，一脸神气：“怎么说也是我的人。”
那时，他不知为何没有不悦，只是拉下那双细白的手，赴了场鸿门宴，由此意外地升到上层领导人中。
之后的就是后话了。
“咣当！”
厂房的门没有锁，光线从房顶的细缝中洒下来，飘在空气中的依然是纤尘，悠悠荡荡。
寻得捷径，他跑到窗边打开窗子，把落荒而逃的脚印歪歪扭扭地消失在青石板上，上房梁的梯子旁有小隔间，里面被搬个一空，正好够人躲藏。
“**的！这小子一定从这儿跑掉了！去从后面围！”嚣张的喊叫震得一阵阵回音绕梁，吧嗒吧嗒的脚步声消失后，周复凌从隔间的窗户跳出去，落在居民房上。
*
“你说的苏君就住我家附近啊？”从苏颜南爷爷家出来，两人直奔佑宁街。
夏天骑车带人最惨的就是不能松开车把手擦汗。汗水都要蛰眼睛了，苏颜南眯起眼睛看清前方的窄胡同入口，拐进去才凉快一点。
“嗯，上次去完他家来找你来着，敲门没人开，你出去了吧。”
“什么时候？”
“就星期六下午四五点的时候。你出去吃饭了？”
“哦，应该是。”那个点，就算他在，只要夏扬来了“性致”，他连卧室的门都出不了。
一抬眼就看见苏颜南热得后背都汗透了，白色的衬衫被汗水粘在皮肤上，印出一道道衣服褶子。
“这么热……”丁之宇抬手，遮住阳光，它炽热、明亮，暴躁，让人看不清太阳的面目。
“先到我家冲个澡再去吧。”
“啊？行！”
苏颜南转了个弯，朝丁之宇家的方向骑。到了小楼底下，丁之宇让他把车子停对面的地下车棚去，自己先上去开门，实际上就是先看看夏混蛋有没有又把屋里弄得一团糟。
“*！拐哪去了！几个没脑子的不是叫你们分头堵吗！”
骂骂咧咧的话和叮当作响的声音拖拉着从地上走开，苏颜南疑惑地边走上回地面的楼梯，边向上望。
丁之宇家的那层小楼就在地下室对面，楼上有个人影迅速翻过去了。
小偷！
苏颜南惊呼，想起以前邻居跟他讲的会飞檐走壁的贼，瞬间紧张。怕那人会潜进丁之宇家，他跑到地面上，盯牢移动到墙壁阴影里的人。
因为不能随意盖楼，房主本想盖高的自建房没成功超过三层，四楼建了一半的红砖墙和钢筋还在，正方便了那人爬上爬下地行动。
“喂！站住！”看他翻墙这么熟练就知道不是好人！
那个“他”闻声望一眼，立刻辨出在叫喊着的人是谁。跳到三楼后，他迅速从楼梯上下来。
“颜南？”
“你在之宇家楼上干什么？”又是周复凌……真给跪了。
还没来得及缓下突然在危险中看见小苏呆的担心，周复凌远远地听见不安生的声音，跟一群夺食杂狗般的声音赶着、蹿着越来越近。
“在那！别让他跑了!要逮活的回去！”
“喂！你……别！”苏颜南只觉手腕一疼，踉跄着跟周复凌一起逃走，周复凌紧紧攥住他，犹如要开始一场冒险的孩子。就这样一直跑下去，一直跑在路上，没有歇息。
没办法地左窜右逃，耳边只剩下越来越躁动的喘气声和脚步声。苏颜南从未不停歇地以加速运动逃跑过，感觉都要跑了大半个小时，那些人还在后面穷追不舍，要命的是，他就没见周复凌累过任何一秒！这还是正常人吗！
“那些人是……是谁……呼别跑了！”大爷的！非拽他一起跑干什么！他跟那些人又没仇！
“嘘！”
声东击西地绕了几道，才勉强甩掉跟得最紧的几个人，面前是一处依楼而存的小夜市街，生意人堆货物的地方最为杂乱，中午这个点几乎没什么人来往。
“唔！怒个……”他被周复凌捂住嘴巴捞到二楼梯口的角落里压住。楼道早被人改成了经营小吃的场地，收起来的座椅板凳，塞满了蔬菜的篮子和竹筐，从一楼沿楼梯一路蔓延向上，只给墙角边留了块空处。
周复凌抱住他紧贴着墙角站：“乖，忍耐一下。”
“……”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苏颜南早就累得头晕眼花，靠在周复凌的胸膛上，呼吸到的全是两人汗水淋漓的气味，更晕得要窒息了。
“唔……”
埋自己怀里的人不安地动了动，挣扎着扬起脑袋小心地大喘了一口气。
周复凌：“听话……”
苏颜南：“……”
没有比以挨着对方皮肤的距离四目相对更尴尬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