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塾自然只有一位先生,一位老先生——陶老先生。这位老先生,乃是一秀才,想当年英姿勃发,羽扇纶巾,秀才初中了,也就真的以为自己是文章锦绣,才高八斗,愣是一考考了二十年,偏偏就是考不中。二十年来,当初的才子,垂垂老矣。要是一个人,可以落第七次之多,二十年的光阴都耗费在了一张薄薄的考卷上,得到的只有满头白发和满怀伤悲,这个人大约也就没有不能忍受的了。
这样的故事,我们听得多了,最著名的莫过于范进范老爷子。举人是绅士,可以做官,不做官,也有着很多的特权。秀才是文人,文人总是不大好过的,尤其是又老又穷时。
我们这位陶老先生却幸运的多。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所以徽商都是儒商,可惜的是徽州商人的子弟往往想从科举出身,所以徽商没落了。可陶老先生,却并不这么想,他的儿子正是这镇里最富有的商人,当然,他做生意的地方不在这个小小的陶云镇。在陶云镇,想要挣到大钱,那是很不容易的。
资格不够做官的文人,往往会选择教书。陶老先生就办了一个私塾,与众不同的是,这个私塾是不要收钱的。陶老先生纯属好为人师,一门心思地想要“误人子弟”,钱之类都是浮云,文艺一点叫做“富贵于我,如浮云尔”。若不是陶少爷有钱的很(不过做的是什么生意,大家一向讳莫至深),陶老先生又不知怎么才能浮云了。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因蛇五引诱七白吃了肉,孔方对之十分不满,棒打“鸳鸯”,兵分两路。七白入学,孔方随行。蛇五则老老实实地当了私塾里的烧饭师傅,挣着一月一两二钱的工钱。
这私塾之中真乃鱼龙混杂,且不说,这生的粉雕玉琢的女学生白栖,就是那一班男娃,也是乱七八糟。有的是真心想来求取功名,日后吃一碗皇上赏的饭,好光宗耀祖,封妻荫子。有的是想要认得几个字,能够认得自己的名字就够了。有的是觉得老先生讲书,实在是比东来酒楼的说书先生还有趣。有的是家里穷地揭不开锅,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特地跑到这儿来蹭不要钱的午饭的。
七白瞅着一张纸看了好半天了,旁边的一个小书生认真负责地一个字一个字教给她。
终于七白似懂非懂地会了,一字一顿地念道:“我 爱 苏 晓 生 。”
小书生一脸欢喜地笑了,笑的无比灿烂,映着窗外的桃花,格外地动人。
七白却皱起了眉头,似乎又不懂了,开口问道:“谁是苏晓生啊?”
小书生忽而觉得阳光万丈的天空中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飘过,眼前一黑,道:“那个……我去看看午饭好了没?”话未说完,人已落荒而逃。
孔方在一边目不斜视地看着桃花,说道:“果然是九尾狐。”
七白一句也没听见,一溜到了厨房,压根没有小书生的影子,只有绑着两只脚的鸡鸭鹅们,正可怜兮兮地对着蛇五手中一把发着寒光的菜刀,发抖。
七白拍拍蛇五的背,说道:“仙规第二条,不许杀生。”
蛇五听言,收了菜刀,笑道:“吓唬吓唬它们而已,过会儿,你师娘亲自动手,杀鸡,请客。”
七白不忍心地松开一只小子鸡的绳子,说道:“那老家伙又请谁?”
“请她未来媳妇呗!”
“不知道又是哪个倒霉鬼?”
蛇五嘻嘻笑道:“你这个倒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