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其实没什么可怕的。
道家命理讲究,随法,法者通玄悟妙。无生何以死,无死何以生!说透了,其实就是顺应而为。该活的时候活,该死的时候自然也就只得死。
跟着爷爷和林婆婆学了那么多年的道法,这点我还是能看透的。
只是,我可以死,林婆婆呢?张绍然呢?
意识模糊间,我似乎听到浅浅低低的笑声,期间好像还夹杂着一道弱不可闻的言语声。
“纯阴之体……还是天生的女童子……呵呵……这回看还有谁来救你……”
纯阴之体?是说我吗?那天生的女童子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这回谁来救”?
我努力的想要集中越来越涣散的思绪,可是却在这时,整个人突然的就拔地而起,身子折成一个诡异的弧度悬浮在半空中,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眼前突然就出现一条深幽幽的通道,通道的尽头悬着两盏血红的大灯笼,明明周遭一片漆黑,可是我却有种被人注视的感觉。
昏昏沉沉间想起爷爷曾经说过,摄尸鬼的怨气比厉鬼还要重,如果机缘巧合,它甚至能尸变成妖,既可力大无穷还能鬼魂离体杀仇人于千里之外。
现在的柳菁虽然煞气重重,但必竟还没有尸变成妖,如果不趁现在把它灭了,等她尸变成妖又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到时候,又会死多少无辜的人?
有时候,人的思想真的挺可笑的,明明自己已经在死亡边缘,却还有心去想旁人的生死。这逼装的……我扯了扯嘴角给了自己一个不无嘲讽的笑。
“孽障!”
一道苍老但却中气十足的喝斥蓦然响起,随着这一声轻喝声起,原本阴气渗人的大厅犹如注入了阳光般,阴气猛然一顿,似有渐消渐散的趋向。
“爷爷!”
再想不到,爷爷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赶到,爷爷来了,林婆婆,我还有张绍然都有救了!
就像打了一针强心剂般,原本浑浑噩噩浑身如同被塑化的我突然就能动了,趁着这片刻的机会,我想也不想,上下牙齿一合,用尽全力的咬在了舌尖上。一阵锐痛之后,嘴里蓦然多了一股铁锈的味道。
舌尖血在道家被称为真阳涎,它和中指血都是至阳至刚,这两个地方的血是除心头血外阳气最重的地方,阴阳相克,用它来攻击鬼怪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舌尖血伤不了摄尸鬼的柳菁,但对她可以造成一定的困扰,我是相信的。不管是什么鬼,它都是属阴,与阳天生相克。
柳菁显然没有将爷爷放在眼里,死鱼一样的眼睛紧紧锁定着我,身上的煞气释放到极致,黑黑长长的头发根根直立如同万千狂舞的毒蛇,原本呈扩张之势的手突然就朝我伸了过来。
看这样式,柳菁她好像是想要强行入体,挤出我体内本就飘飘荡荡如浮萍般的三魂七魄。
而我才稍微有点力气的身体也因着她这一动作,如同滴水入冰般,瞬间便被凝固。好在,我嘴里含着之前的那口舌尖血,在柳菁阴笑着朝我迎面飞来时,我猛的张嘴,将那口舌尖血直直的吐在了她脸上。
爷爷冷冷撇了眼被我那一口纯阳之血打得面目全非,连连后退的柳菁,轻喝道:“阿祉,铁竹阵。”
那一口纯阳之血不但将柳菁打得面目前非,也再度拉开了我和她的距离,而有了距离,我有胸前珠子相护,受她煞气的影响便少了很多。
茅山法术有记载,人体内的阳气由七脉中的“回顶”而出,至“足阳”而竭。换句话就是,“足阳”脉是人体阳气循环的出口,也是七脉中阳气最弱的一脉。足阳在脚上,恶鬼或妖邪想要冲身,都是从这里下手。所以,茅山前人便发明了“铁竹阵”法,方法就是利用铁钉从脚面刺入“足阳”,封住此脉(因为铁器不走阴阳)。而“足阳”穴一旦被封,人的身体不管有多孱弱,怨孽都冲撞不了,能保证安然无事。不过铁竹阵,却只限于人在原地不动。
当下我二话不说,抽出腰间的铁针,又快又准的扎在了足阳穴上。
爷爷见我刺好足阳穴,他神色一松,大步朝林婆婆走了过去。
铺天盖地的煞气驻足在林婆婆一步之外,几张银符呈包围之势将林婆婆护在中间,只是,她之前被金有财所伤,现在驱动银符挡煞,显然有些力不从心,看到爷爷的刹那,整个人都好似松了口气。
爷爷几步上前,“阿慈,你没事吧?”
林婆婆摇了摇头。
爷爷却在看到林婆婆唇角的一抹血渍时,目光陡然一紧,原本还勉强能掩饰住的气势蓦然一变,有种利剑出鞘的锋锐之感。
林婆婆擦了把嘴角,拧了眉头,一脸肃容的对爷爷说道:“囿成,你我合力收了这妖孽。”
爷爷不语,却是脚下开始踩出一串奇怪的步子,一手负于身后,一手则向前伸,嘴里念念有词。
“……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爷爷念着口诀的同时,向前伸出的那只手,手指快速的变化着,在口诀念完后,手诀也已经结成。脚下的罡步也堪堪踩完,而随着这一切结束,爷爷整个人的气势也变了。
茅山三茅之术,上茅请神,中茅请同门,下茅请周围路过之鬼神。
对付摄尸鬼,爷爷肯定不会用下葇之术,而上茅之术爷爷他修为有限,用不了。那爷爷这回请的应该就是同门。
爷爷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微微抬头,清寒的目光似是不经意的瞥了我一眼,却只是一个触目间,他便重新移开了目光,目若闪电般看着近似疯狂的柳菁。
柳菁并不惧怕爷爷,她嘴里念念有词,青白色的脸上白色渐渐褪去,被一种青紫色代替,五官也跟着扭曲,屋子里阴冷如山崩海啸般汹涌而至。
“叱!”
我好似听到一道若有若无的轻哼声,爷爷的眉眼间豁然多了股藏也不藏不住的英气,他一步步朝柳菁走去,脚步恍若偏离了地面,姿态优雅步履从容,恍然竟有种飘逸若仙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