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敢作敢为

按照上级的安排，报社也要进行“三讲”，报社是业务单位，自然要找几个讲学习的标兵，进行“讲学习”的发言。报社领导班子决定，王志远和其他两位同事，在全体会议上，做一个发言。报社的办公室主任专门把王志远叫过去，安排他，好好准备准备，做一个好的发言。

王志远说：“我对这个不感兴趣，你另找别人吧！”

办公室主任说：“大家都知道，在全报社，就你最爱学习，领导们也都说了，你最合适。现在不能换了，也来不及了，检查组马上就要来，还要做记录，你就准备一下吧。”

王志远说：“让我发言，我能讲什么？”

主任说：“你随便讲，说说报社的大好形势，领导们是怎样关心支持你的，自己是怎样做的，反正都是嘴边的几句话，大家都会讲的。这样吧，我安排你你第三个发言，他们前面怎么说的，你就跟着学，重复重复也就行了。”

王志远听他说到领导们是如何关心自己的，在心里笑了笑，暗暗骂了一句，说：“这些王八蛋，他们什么时候关心过我啊？到了要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时候，就想起别人了。想的倒容易，以为我会像别人一样，是个泥巴，想咋捏就咋捏啊！你就等着瞧好吧，到时候别怪我不客气！”

到了开会的那天，整个大会议室里座无虚席，连门口都坐满了人，报社的全体员工都参加了，还有检查团的成员，他们一个一个，打开放在面前的笔记本，等着往上面记录些什么，好回去写总结。

会议由一位副主编主持，他宣布了一下会议的议程，然后就宣布发言开始。王志远的两位同事，先后站起来，向大家鞠躬，进行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王志远静静的坐在那里，听着他们的发言，他们感谢完这个，又感谢那个，首先感谢报社领导多年的关心支持，其次又感谢同事们大力的帮助，所说的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套话空话，其中不时夹杂着对报社领导的吹捧，什么形势一片大好啊，报社的明天更光辉灿烂啊，自己能在这样一个集体工作生活，感到无比荣幸啊之类的，让大家都听的晕晕乎乎的，下面的员工不耐烦的，打起了长长的哈欠。怕动静太大，连忙捂住嘴，相互做着鬼脸，交流着。

而主席台上的一个个领导，却感到非常受用，一个一个，头抬的高高的，带着满意欣赏的笑容，注视着这两个知趣的青年人，心里可能在说着：“好小子，有眼色，会说话，等着吧，你会有好果子吃的。”

王志远在前面两个发言的空档，也没闲着，他眼睛不停的扫视着整个屋子里的一百多号人，尤其是那些领导，志得意满的表情，又看了一眼前面两位发言人低眉顺眼的表情，盘算着轮到自己的时候，应该说点什么。

他听着前面的发言，越听越气，心想，这些人是该好好感谢领导，他们年纪轻轻，和自己的资历差不多，但级别有了，职称有了，要什么有什么，而我呢，要什么没有什么，我凭什么也感谢领导？感谢他们多年来对我的折磨？不行，我要是和前面两位一样发言，我就太下贱了，他们还得到了应该得到了利益，而我呢？什么也没有，被别人玩弄了一次又一次，事到临头，还要被这帮王八蛋推出来，为他们歌功颂德，这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不行，我得好好利用利用这次机会，刺激刺激他们，在大家面前，表面自己的立场，让广大员工知道知道，报社还有如此有骨气的人。

既然领导从来就没关心过自己，自己就完全没必要再为他们脸上贴金了，要不然他们会更得意，更不把你当人看。再说了，今天这个霉头，也是他们诚心自找的，老子就不愿发言，你们硬要老子发言，那我就不客气了。

轮到王志远发言了，他站了起来，向大家也鞠了一躬说：“他们前面两位该说的都说过了，我就不再重复了，过多的套红空话我也不想说了，因为大家都是明白人，那也没有意思，既然是谈到讲学习，我就谈一谈自己对学习的体会吧，有用的，大家就听一听，没用的，就当是耳旁风好了，我的发言尽量简短，不耽误大家的时间。”

这个时候，王志远感到，整个大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大家可能都没想到，他会以这样的口气说话，刚才还在打瞌睡，或者交头接耳的员工们，都扭过头来，张大着嘴巴，疑惑的看着王志远，不知道下一步自己的耳朵里，会听到什么出人意料的字眼。

主席台上坐着的各位领导，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全部消失了，个个脸上带着凝重的表情，不解的看着王志远，不知道他下一步要说出什么话来。

王志远扫视了大家一眼，继续用不紧不慢的话音说：“要说感谢，我首先要感谢的是我的父母，是他们省吃俭用，供我读书，我考试大学，能够受到良好的教育，能够培养起对学习的兴趣，首先要感谢他们，没有他们的辛苦，就没有我的一切。

“其次，我认为，学习完全是一种自觉的行动，用不着谁来督促你，也没有功利色彩。只要一个人认识到，只有通过学习，才能增长自己的智慧，开阔自己的视野，锻炼自己的能力，才能使自己变得更豁达，更快乐，才能把自己的人生，从庸俗中解救出来，他就不会放弃学习，一天一天，自甘堕落，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

“第三，人生是漫长的，也是短暂的，虽然说什么时候开始学习都不晚，但年少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一个人有精力学习的时间，都是有限的，除去穿衣吃饭和应酬的时间，一个人一生的有效学习时间，其实不到整个生命的三分之一。所以我们要珍惜时间，把有限的时间用在学习上，减少不必要的应酬，时间是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

“第四，我们年轻的时候，不要患得患失，为了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就丧失自我。人生是一场马拉松。谁笑到最后，谁笑的最好。别看有些人目前得利了，风光无限，但只要不是自己的本事挣的，靠拉关系走后门拍马屁换来的，终究是不能长久的。我希望，报社今后要形成一个人人爱学习，人人要自尊的环境，不要把社会上那一套，都带到报社来，要让我们这个单位，多些书香，少些市侩气。我的发言完了，不当之处，请大家多多包涵。”

说完，王志远就坐下了，整个大会议室里，都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不知道下一步要发生什么。没有人敢带头鼓掌，大家都面面相觑，相互之间，做着鬼脸，交换着眼色。

沉默了足有一分钟，王志远看到，主持会议的副总编，和林总编交头接耳了几句，然后就站起来，高声宣布：“散会。”

按惯例，每次会议后，总有领导出来总结一番的，王志远说的这一番话，让大家都感到实在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只好宣布散会。

往常一宣布散会，立即会乱成一片，说话的，搬椅子的，桌子和地面的摩擦声，乱哄哄的，而今天，大家都低着头，一言不发，一个一个，慢慢的挪动着。

王志远不用看，也能感觉的出，诸位领导的脸色，肯定都变成了猪肝的颜色。他心中是一阵惬意，微笑着，随着人流，慢慢的向会议室的门口挪。走到哪里，和大家的眼光一对视，都是一副友好、欣赏的样子。有的同事，走过他身边时，都故意拉他一把，然后伸出大拇指，指向他，向上使劲的晃一晃，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

王志远知道，这些都是些和自己一样，有正义感的同事们，平常里被压抑的太久了，他们又不敢随便说出自己的想法，没想到，这一次，王志远临危不惧，终于说出了他们的心声，他们不能公开表达自己的尊敬，私下里做出动作，表示自己对王志远的支持。

从此以后，许多平常里和王志远不打交道的人，见了王志远，也主动热情的打起招呼来。只有办公室主任，气得够呛，看见王志远，立即把脸扭到一边。

王志远判断，他肯定是挨了领导狠狠的一顿熊了，怪他办事马虎，给了王志远这样一个机会，让报社领导跌尽了面子。

过春节时，报社为了庆祝，举行了盛大的联欢晚会。这次联欢是报社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邀请报社全体员工的家属参加，总共有几百人，在一家大酒店的大堂举行。此前，报社进行了一项活动，评选“五好家庭”，以无记名投票的方式评出。结果公布后，王志远家庭、林总编家庭和人事科长家庭，当选为“五好家庭”。王志远是其中唯一的普通员工，虽然这并不代表什么，物资的奖励也不高，但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大多数员工对王志远还是从内心里佩服的。

王志远觉得，这是大家对他敢作敢为的奖赏，他们虽然不敢像王志远那样，对报社的歪风邪气公开表示自己的不满，但他们心里是有数的，知道谁是君子，谁是小人。别看大家平时都不怎么说话，见了领导，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但没有人是傻子，大家心里跟明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