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小幸福
第二天,七彩上午9点钟准时到达店里。隔着玻璃窗,她看到那个勤快的年轻人杨年年,独自一人在店里忙碌着。他的着装永远是“黑白配”,白衬衫,黑色西装背心,黑西裤。如此千年不变的着装对年轻人来说,实属不易。
昨夜听他讲英子的故事,感觉两人的关系一下子进了许多。以前看此人的外表,误以为他是孤傲冷漠的青年,对什么都无所谓,一颗心淡淡的,没有特别的爱憎。
貌似冷淡的人其实都有另外一面。对某种事物的执着,或潜藏着火山一样的激情,但他们平时冷酷而精致,看上去绝不会轻易动感情。杨年年就是这类人中典型的一位。
玻璃门推开,他的目光迎着她的目光,他们目光相遇,火辣辣摩擦出热烈的情绪,仿佛昨夜并没有结束,又仿佛这一整晚都在期盼再一次相遇。
“你眼睛红了,没睡好觉?”杨年年问。年年显得很自然,并没有因不好意思而回避七彩的眼睛。
“噢。”七彩说,“几乎一夜没睡,想店名的事。”
“你想把店名改了?”
“是啊,店名一天不改,我这心里一天不踏实。”
“可咱们这个店已经做出名气来了,如果你轻易就把它改掉了,怕不怕流失一些客户呢?而且我听说,‘德衣’那边正在扩大势力范围,他们做得越大,咱们这边越惨,在这个时候改名字,会不会伤元气?”
“我是这么想的,小杨,你听我说,改名字的事吧,咱们的确得慎重考虑,这事我想了很久,彻夜难眠。改名,也许会伤了元气,损失一些知名度,但还有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咱们凤凰涅盘,重新开始。我不想活在英子的阴影下。是的,她很能干,有想法,有眼光,在这个风云变幻的大时代,她创下了一份家业,这家‘英子美啦啦’就是她开的,每一块砖,每一块石,每一个衣裳架子,都凝结着她的心血。可是我呢,我的尴尬你知道吗?她死了,我经营她的店,可耳边总有人叫她的名字,我不想这样活着,我要另立山头。”
“那你想好新名字了吗?”
“现在还没,不过会有的。”
在这样一个清爽的早晨,七彩觉得有个人可以说说话,是美好的。杨年年,这个谜一样的年轻男子,以前忽略他了。他总是在店里忙忙碌碌,七彩觉得看到他是正常的,就像呼吸新鲜空气一样正常。经历过昨天晚上那个迷幻的夜晚,这个男子就像从梦里走出来的人,年轻,干净,磊落,擅于倾听。
为了商量新店名,七彩跟小杨的接触更多了。
每晚,七彩都陪小杨耗到晚上9:30关店门时分,一般店里只剩他们两个人,别人都已陆续离开。雪亮的白炽灯静静地照着两人的脸,背后是色彩斑斓的新装背板墙。
此刻,他俩话不多,一个在做账,一个在整理柜台上的衣服,谁也不看谁,却相互感觉着对方的存在。七彩可不希望发生什么。事业刚起步,她搬出来住,可不是为了艳遇的,只因女人公寓离服装店近,工作起来方便,如果她真跟什么人有染,那可真是有口说不清了。
“姐,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小杨仿佛窥出七彩的心思,在一旁突然开口说话。
七彩看他手底下叠的那衣裳,抽纱丝质的上衣,雪白的灯笼袖,肩胛处却有赤橙黄绿七种晕染的颜色,诡异妖艳,如梦中开出的花朵。
“等等,”七彩说,“你的手别动。”
小杨抬起头来,一惊。“我的手?我的手怎么啦?”
“你手下按住的颜色——对了,店名有了,就叫‘七彩锦’吧。”
“七彩锦、七彩锦。”小杨重复两遍,又把手底下那件衣服展开来细看。转了一个圈,迎着灯光看,看过之后把衣裳放下来,眼中似有泪光。
“七彩锦,真是个好名啊!”
两人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耳朵紧贴着耳朵,面颊滚烫。
2、夜色
回想起来,就是从“七彩锦”这个店名诞生的那个夜晚开始,七彩和杨年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之前,杨年年对七彩是敬而远之的态度,问一句,答一句。从不主动说话,以前以为他是有点高傲,后来得知是有点怕她。
那个晚上,为了庆祝新店名的诞生,七彩请杨年年上高级餐馆吃饭,名义上是说谢谢他给自己了灵感,其实呢,她是不想早早回到那个空寂冷清的房间,一个人独自对镜发呆。
他们去的是一家传统的粤菜酒家,据说菜的口味与广州当地的店不相上下,价格较高,所以去的人并不多。这正合七彩的意。今天晚上,她就是想找个人少的地儿慢慢享用一顿晚餐。
跟这个人说一说话。
有酒。可能是喝多了。竟然不知吃的是什么菜。他走过来扶她,小心翼翼,贴住她的耳朵小声说:“姐我送你回去!”
七彩却说:“我想去店里。”
“这大半夜的,去店里干什么?”
七彩说:“就是要回店里。”
她拿出钱包交给他,让他替她去付账。她一个人趴在桌子上,有点想哭。想起英子。想起谷雨。想起夏小影。一幕幕在像放电影。大学毕业才几年,她经历的事情比别人一辈子还要多。现在又要独自撑起这个店,好难啊!
过了一会儿,有人过来扶着她的肩,又扳过她的脸来看她。“姐!你哭啦?”
他心疼地抱住她,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还没结账呢。”
“结过了。”
杨年年在餐馆门口打了一辆车,扶七彩上车。“上哪儿?”“回咱们店呀!”
杨年年不知道这么晚了,她要回服装店干嘛。但他本能地服从她,因为她是“七彩锦”的老板。汽车在夜色中疾驰,穿过空寂冷清的街道,许多店铺都上了金属的门板,在夜色中泛着冰冷的光亮,像穿铠甲的巨兽,它们只是暂时蛰伏着,原地休息,一旦早晨第一绺阳光照射过来,它们就会警醒过来,疯狂地卷入争斗,你死我活。
杨年年感觉到肩头沉甸甸的,七彩的头靠在他肩上,半睡半醒,不知她是否真的喝多了,还是借着酒劲儿故意跟他撒娇。女人都是这样,喜欢你又不好意思直接表达,就会使点小手腕,撒娇,说自己不舒服,楚楚可怜的劲儿。
“怎么啦,不舒服吗?”
“不舒服。”七彩说。
杨年年就势伸手搂住七彩,一切做得非常自然。
“怎么样?现在舒服了吧?”
七彩仰脸看着他,不说话。扬年年说,去你的公寓吧,好吗?七彩紧贴着他的身体,感觉到年轻、温柔、未曾释放过的能量。她用手紧搂住他的腰,两人在车上轻轻地接吻。
司机透过后视镜观察他俩。
汽车一颠,他俩分开了。车子继续向前开,七彩心想,要是我这时要求回家,还是来得及的。只消跟司机吩一声,调转一个方向,这辆出租车就会把她送到谷雨身边。可是,谷雨最近对她是那样地冷淡,他反对七彩做生意,反对她接下英子的“烂摊子”,反对她有家不回,要在服装店附近租房子住……
在七彩看来,一切七彩个人决定的事情,谷雨统统都反对。他对金钱没有欲望,求安稳,不喜变革,这些跟七彩的性格正好相反。七彩可是个有能量的“小宇宙”,随着时局的变化,她时不时地要爆发一下。
她是第一批下海做生意的国家公职人员;
她是第一批到广州去倒服装的商人;
她有自己不断扩张中的服装店,并用自己的名字命名;
她的梦很大,天空很大。
冷漠、固步自封的谷雨又怎能理解她?
他继续搂着她,像抱着一个易碎的娃娃。像杨年年这样一个从未谈过恋爱的人,满脑子都是美好的幻想。他是真心欣赏七彩,佩服她的才干。“女中强人”,他曾在日记里用这四个字形容王七彩。那时他俩还没说过一句话,只匆匆见过一面,那时英子还活着,她俩一起到店里来拿什么东西,杨年年第一次见到七彩。
他躲在一个角落里,七彩没有注意到他。
“七彩,我见过你。”他忽然说。
“啊?你说什么?”七彩在他胸口睁开眼睛。
“我想起很久以前,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想,啊――像这样的女人,是多少遥不可及啊!”
“酸不酸呀?”
“可我说的是真话。”他爱抚她的头发,小声对她说,“今晚我们在一起,好吗?”
七彩闭上眼,彻底放弃了要让出租车调转头回家的念头,直奔女人公寓开去。
他们在电梯里就开始热吻。太热烈了,整个电梯都在上下震动。七彩好久没有被人这样用力吻过,长久的冷漠使她渴望这样像大地震一样的热吻。用力抱我!用力亲我!使劲把我揉碎!七彩心里有个声音大声喊叫。啊!太幸福了!
她是一个有能量的小宇宙,一触即发。
电梯终于到达楼层。门开。他俩搂抱着,门外意外站满了人,表情麻木,像是从天而降的观众。
电梯带走了那群人,现在只要穿过长长的走廊,他们就可以进入单独的房间,窗帘一拉,与世隔绝。她带他进入房间,他们没有开灯,继续刚才的长吻。窗外,是霓虹闪烁的夜色,大玻璃窗镶嵌着一对接吻的男女,画儿一样漂亮。
他的手上下摸索,有些乱了方寸。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帮她把上衣脱了下来。七彩看到霓虹的幻影照在她胸口,他俯下身,吸她的乳。七彩完全受不了了,裙子已经掉落脚面,肉色丝袜却还将她的下半身裹得紧紧的,不知风暴已经来临。
他把七彩放倒在床上,一寸寸、一节节帮她脱去丝袜(他那细心的样子,使七彩想起他在店里叠衣服的样子)。他们终于在一起了!他没有让她失望,很棒的男子汉。
第二天早晨,七彩醒来的时候,小杨已经走了。
她慢慢睁开眼,甜蜜的滋味一下子又涌上来。她躺在床上,回想着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每一幕、每一个细节都让人陶醉。她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拔打了服装店的号码。
她确信,接电话的一定是小杨。
“喂,你好!”电话里传来小杨“职业人”的标准声音。
“是我。”七彩小声说。“你回去了?”
“嗯。你干嘛呢?”
“在想你……”
七彩慵懒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回来吧。店里有人吗?噢,好,他们都来了。跟他们说有事,你要离开一会儿。”
“好吧。”杨年年不紧不慢的声音,正好不让店里其他人怀疑,他已卷入一场暴风骤雨般的爱情。他显得挺平静。
“你瞧你,真受不了你!”
“难道你不想?”
“可是我上班呢。”
“我说你不用上班,今天就不必上班。”
“真受不了你!”
他俩又缠绵一番,然后打电话叫了一份“无限美好”的早餐,服务生从楼下店里送上来,杨年年穿上衣服到门口去接。两人坐在床上吃早餐,有西瓜汁,有酸奶,有牛角面包和各式小点心,还有剪成段的炸得金黄酥脆的小油条。
“你以后不用上班了,”七彩说,“我开服装店的钱,够咱俩花了。”
杨年年不动声色,专心吃东西。“我没听见我说话?”七彩又追问他。杨年年说:“那我干什么?我就喜欢服装店。”七彩凑过来吻他的脸。“那好啊,你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
阳光从窗帘缝隙里照射进来,两个人心情愉快地用早餐。杨年年放下筷子,对七彩说:
“七彩,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嗯?问吧。”
“你会跟我结婚吗?”
“会。”
“那你现在的老公呢?”
“你也知道,我一个月才回他那儿一趟。我的婚姻早出问题了,一直拖着不办是因为懒。”
杨年年不动声色地说:“那你们还是别懒了。不是我非要这个名份,较这个真。我虽是小地方的人,但从小家教颇严,在你之前,我从未碰过任何女人,不管你相信不相信,你是我第一个女人。所以我是认真严肃的,我要正式的婚姻,所以请你尽快去离婚。”
“好了,这是在家里,那么认真干嘛。来,多吃点!”
“你答应了?”
“我答应答应,全答应。”
“来,再亲一个!”
七彩的“小幸福”就这样突然而至。店名改成“七彩锦”之后,生意爆红,可能是这个名字自有玄机,反正从改名第一天起,顾客就络绎不绝。杨年年不动声色,每天照常日忙夜忙,照料店里的生意。因为七彩跟他说好,他俩的关系暂时不在同事面前公开,在工作场合,王七彩还是老板,杨年年还是店面经理。公是公,私是私,有板有眼。
只是到了夜里,他俩才会偷偷幽会。
他有了一把七彩房间的钥匙,有时过来帮她收拾房间。有时过来帮她填满冰箱里的食物。有时过来跟她做爱。七彩被他弄得晕头转向,爱他爱得要死。带他出去谈生意,两人总是一本正经地坐在一起。(有时真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想扑到他怀里去。)
当然不能那样做。得一本正经。生意场就是生意场,稍一疏忽,满盘皆输。
有一回,七彩看中店西边一处房子,想用做扩张店面,就带小扬去找对方谈判。没想到对方是个生性轻浮的小姑娘,一眼就看中了“优质偶像”杨年年,跟他七贫八贫,就是不谈房子的事,就这样,七彩还是强压怒火,忍辱负重。她不会因为个人情绪形响工作,这也是她之所以能把生意做大的原因之一。
但是到了夜里,她会疯狂地“报复”他。
她会关上灯,躲在被窝里等他到来。也不知他会不会来。有时他在店里清点物品,忙到十一二点也说不定。最喜欢他招呼也不打一声,在七彩熄灯之后,他偷偷地溜了来,蹑手蹑脚,像个窃取财物的贼。
谁会跟她这样玩啊?他们像俩个孩子,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我的洋娃娃,你今天不在家吗?”
“不在。”
“噢,不在呀。好吧好吧,我走了。”
她会从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跳出来,一下子趴到他背上,一迭声地叫他的名字“年年,年年,年年……”叫得他好烦呢。他一下子就把她按到床上,不论她怎样挣扎,他都要控制她。
“我们幸福死了!”
“我们结婚吧!”
“行,我明天就跟谷雨谈。”
可是第二天却没跟谷雨谈成。因为一大早,顾晓梦就来了。顾晓梦来的目的不是别的,她是来哭诉的,她说她跟刁二可真是过不下去了,真不知怎么办才好。
顾晓梦来的时候,七彩的男友刚走。
七彩暗自庆幸他们两个没碰上。不想让顾晓梦成为一个目击者,而把这边发生的一切转述给谷雨。他俩是同事,晓梦看到了,一定会有意无意告诉谷雨。七彩不想这样,也无意隐瞒什么,离婚的事,她想亲口跟谷雨谈,而不是被别人“转述”。
晓梦戴着眼镜,文文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上去就像一个女大学生,而不像一个已经结婚几年的人,更不像个有钱人的妻子。她很朴素。“是的,刁二生意做得是很不错,可他最近交了坏朋友,我发现他已经开始赌博了。”顾晓梦开口见山地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你们会离婚吗?”
“离婚是早晚的事。七彩,我今天来,就是有一件事想求你,我能临时到你这儿住几天吗?真不想再回那个家了。
“这个嘛……”
七彩正在热恋中,当然不愿意别的女人住进来,可又不好明说,犹豫了一下,就只好答应下来。顾晓梦说,想来想去,我只好来麻烦你了。
没想到这一答应,就惹来一场大祸。顾晓梦住进来头一夜,刁二就赶来砸门,并在门口破口大骂,搞得七彩的左邻右舍都知道,这一家最近不安宁。
3、摊牌
对人类来说,把事情说出来,其实并不难,难的是思考、酝酿、犹豫的过程,如坐针毡,漫长极了。七彩为了不伤害谷雨,想了几套方案跟他谈这个事情。
男人总是好面子的。在离婚这件事上,要给足他们面子才是。他们的婚姻并没有什么大起大落,只是两人追求不同,一个无欲无求,专心做点学问,求稳求平安;另一个喜欢站在风口浪尖,紧追时代大潮,喜欢挑战新鲜事物。
结婚这几年,七彩追求七彩的事业,谷雨上谷雨的班,两不相干,同共语言越来越少,少到最近连话都懒得说,就像两个陌路人一般。
七彩终于决定跟丈夫摊牌。
她选在外面的一家安静的素菜馆谈离婚,而不是回家去谈。在家里,她觉得自己说不出口。这事也不能再拖下去了,因为她真的很忙,除了服装店的生意,她还准备投资新项目。七彩对自己的做生意的能力充满信心。
打电话约好谷雨之后,七彩精心打扮一番。她要体体面面地结束这段婚姻,不仅自己体面,也要给足对方面子。
素心素菜馆闹中取静,选在繁华闹市区的一角的二层。谷雨以前没来过,找到这个地方还颇费了一番工夫。
素心素菜馆是七彩的一个女哥们儿开的。之所以说她是“女哥们儿”,是因为她虽是个女的,但认识他的人都管她叫“雨哥儿”,整个人高高瘦瘦的,又很帅,重要的是:她还很会做生意呢。
雨哥儿的原始积累正是在服装街完成的。她在服装街一口气开了五家店,分别以“雨”、“后”、“花”、“雪”、“霓”五个单字命名。做三年服装赚取一大笔资金之后,又在闹市区开店进军餐饮业。当时没人看好她,都说雨哥儿呀,就是贪心不足,做服装店赚的钱,她下辈子都花不完,干嘛心血来潮,开什么素菜馆。
“纯属吃了撑的!”
“有她哭的时候。”
“看着吧,准赔钱!”
……
人多嘴杂。说什么的都有。大部分人是抱着看雨哥儿笑话的态度,在房前屋后大说风凉话。雨哥儿自是不理会这些闲言碎语,按自己的计划表走,准时准点,素菜馆开门迎客,店里的服务生一律是男生,打扮与雨哥儿本人相似。冷不丁一眼瞅去,仿佛有几十个“复制人”在宽大的店堂里走来走去,如入幻境。
雨哥儿的投资成功,使得跟她前后脚做服装生意的女人们思潮起伏,都想除了服装,再发展一个什么产业。七彩不想做餐馆。她毕竟是大学毕业生,在她看来,做餐饮虽赚钱,但技术含量似乎不高。她打算趟一条新路子出来,具体做什么现在还没想好。
现在,她坐在雨哥儿漂亮的店堂里,四处打量,一边欣赏着清雅精致的餐厅装潢,一边等待丈夫谷雨的到来。
谷雨终于来了。准时准点。
他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居然穿得很正式。考究的黑色西装,并且还扎了领带。他以前穿西装都很随意,不扎领带,白衬衫领子有时皱巴巴的。
今天却穿得挺括。出人意料。
他从通道走过来,在七彩眼前落座。“今天这顿饭,我来结账。”他说。
“我来吧。”七彩微笑。“你挣的不多。”
谷雨看着七彩的眼睛,坚持道:“我来。虽是挣的不多,但吃顿饭的钱,我还是有的。”
七彩感觉到他话里有话。也许他已经猜到了什么,前思后想,已经把他俩的婚姻想得透透的。果然,谷雨开门见山地说:“你约我来,是想谈离婚的事吧?”
“谷雨,你听我跟你解释……”
“别解释,我心里明白,你现在是一只飞得很高、很远的大鸟,我已经罩不住你了。你需要一个更大的天空,但,这个人不是杨年年,以后还会出现一个更加强大的男人,这个人可能才是你真正的归宿。”
谷雨提到“杨年年”这个名字的时候,显得很平静。他是从哪里搞到的情报,连情敌的名字他都知道……越想越纳闷,越想越奇怪,越想越觉得不知从何说起。
谷雨又说:“我现在虽然挣钱不多,但我的我喜欢的职业,我有我的生活,也有我自己的目标。我相信自己的未来也不至于太差。至于说离婚的事,我早有打算。你是有本事的人,离婚后照样可以生活得很好,这一点我相信。”
“你同意吗?”
“我当然同意了。强留你也没什么意思,不过,七彩,有一天当你走投无路的时候,如果你还想回头,我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谢谢!到走投无路的份上,凭我王七彩的本事,恐怕不太可能吧?倒是你让我不放心,找个称职的好妻子是要紧事,别像我似的,一天妻子的责任也没尽过。”
“我会的。”谷雨说,“那就这么谈定了,我还有事,先走了。饭钱我已经事先给服务生了,你不必付了。”
“可菜还没有上来,你还一口没吃呢。”
“我吃不下。”七彩看出,谷雨眼圈红了,为了掩饰他心里的难过,他必须马上离开。
对面的座位突兀地空着,刚才还在跟自己说话的那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段曾经的爱情,也随之烟消云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