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二去,陆怀阙便和观言成了朋友,二人一路北上东去,花了大半个月才到大昭王都建邺落了脚。
要说陆怀阙为什么能轻易被一个素不相识之人诓到建邺城嘛。
你可以说她是这湟州大陆上心思最最单纯之人;也可以说她自幼父母双亡,在南渊独自漂泊十来年,是顶顶的孤苦无依、一穷二白、无知无畏之人。
总之,她就是这么轻易地去了,好在观言既不是骗子也不是人贩子。
二人在建邺城辗转开了家店铺,名曰悱恻楼。
“悱恻”乃悲苦凄切,忧思抑郁之意。
旁的酒楼店铺都叫什么快意楼啊,如意斋啊,春风阁啊,让人光瞧着店名,便生起一股进去挥霍一番的念头。
偏偏悱恻楼,谁若踏进去,不就是自寻不痛快吗?
这倒不然,这悱恻楼不做酒楼生意,做的是通灵的买卖,这在凡尘人云集的建邺城,是闻所未闻的事儿。
一天天,一月月地这么过去,悱恻楼倒也渐渐成了建邺城里的名店,若无千两金,是不能轻易踏进去的。
而楼里的陆掌柜的据传更是建邺城里顶顶的美人,引得无数纨绔子弟豪掷千金踏进楼里,只为一窥芳泽。
但这些公子的心思总能被观言识破,将人一脚踹出去。
从开业时瞧见店名便人人避之而不及到如今的日入斗金,悱恻楼赚钱的法子,便是探魂珠。
人生在世,所历之事甚多,总有那么一两件是自己想忘却的,而让人想忘却的事儿无非是令人恐惧或苦痛的回忆……
这探魂珠便有一通灵之能,只要诚心将它握在掌心睡去,醒来便能彻底忘却自己心中最想忘记的事儿。
唯一的代价是握着它睡去时,这件事必会在梦境中重历一次,梦醒后才能一得解脱。
正是因这通灵的本事,探魂珠自然不是平凡物,其中汇集了万物生灵的至情至痴至恨至悔,寻常人若非诚心想要忘记些什么,是没有办法把它拿起来的。
一旦拿起,那些个情痴恨悔便会一股脑儿灌进脑袋里、心里,直折磨得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只得速速脱手,以免伤及心脉。
唯有无欲无求,无烦无忧之人才能拿起。连观言这等道行修行极高的通灵人亦不能幸免。
在这无尽海之上,无论是凡尘人还是通灵人,又有谁能没有欲望,没有烦心事儿呢?
大约也只有长因那个变态了。
而陆怀阙是第二人。
可观言认识她三年多了,愣是没明白当年双亲早亡、孤苦伶仃,如今好吃懒做、贪慕钱财的陆怀阙,怎会是无欲无求,无烦无忧之人呢?
若说她唯一没有的烦恼,便是一张凡尘人少见的脸了,外貌倒是无忧的。
想到此,观言这才从前尘往事中回过神来,看见陆怀阙落在桌子的买卖细则,忙拿起来急急赶上去。
悱恻楼做生意有三大原则,皆是由观言亲自制定,颇有些复杂。
故而每回接生意时,陆怀阙都要拿出册子给客人读一遍,待客人明确后再签上名,按下一个手印儿,方能继续买卖。
“一、本店依照睡梦长短定价,超时补钱,入店需先付底金五百金;
二、若非真心求梦,只为窥探掌柜的风姿的,钱再多也不接;
三、来客需如实将自己的身份来历写在店内的悱恻录上,若有半分虚构,则探魂珠失灵,书写时需新翻一页,绝不可看之前的客人是谁。”
陆怀阙一口气儿把三条细则读了一遍,直读得她是口干舌燥,拿起身边凉透了的茶就是一通牛饮。
“明白了吗?”怀阙打了个嗝放下杯子问道。
“明白。”来客点了点头,自袖中掏出一千金的银票作为定金。
怀阙双目放光,一把接过,一溜烟儿藏到怀里去了,又顺手把买卖细则推过去道:
“先签名儿,再按个手印儿。”
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实乃捞金界之老手啊!
观言立在一旁不由翻了个白眼儿,随即转身拿悱恻录去了。
待悱恻录拿来,观言速速翻到崭新的一页,稳稳递给来客一支笔,“客官如实写下身份来历即可。”
“好。”那人点了点头,提笔写下了个“骊”字,那字力透纸壁,入木三分,一看便知出自学问人之手。
顿了顿却又划掉,转而写下一串隽秀的小字:
大昭元延帝贴身内监,谢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