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子和伊奥国王只做了简单的准备,便又踏上了新的旅程,他们是坐车出孝感的,打算先去上次那个遇到周越的小旅店。云子早就给周越发了消息,说一块儿在那里再聚一次,好不容易嘛,自从上次见面,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两年了,也只是在网上联系,所以想再聚一次,看看彼此的变化,说说这几年来的事情。
伊奥国王似乎对沿途的风景格外的感兴趣,在车里的时候就不住的望着外面,车窗外是春天的郊野,桃花盛开,让人看着看着,不觉要转入一场迷幻的梦中去,这种感觉非常的熟悉,就像那时候一样,进入那边世界时也有类似的感觉,而窗外春天的郊野以及桃花,无疑让云子想起来那一场庐山之旅来。
云子便拿出随笔,把那一篇花渊拿出来给伊奥国王看。
“
山路变得又陡又窄,云雾缭绕之间已可以感受到庐山的气息,应该快到落脚的旅馆了。我只顾自己想,不觉山路坎坷,送我上山的车摇晃得厉害,看着车窗外飞逝的山间密林以及云海,一股强烈的旅愁涌上心头。
我十七岁,穿着时髦的运动衫,背着一个旅行书包,清明假期独自到庐山旅行,假期只有三天,所以行程匆匆,本该徒步登山好好感受的,结果还是坐车直接驶往山中一个小镇上预定的旅馆。事情是从我到旅馆开始的。下车时已是黄昏,一下车便闻到山中小镇飘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新的味道。味道是最难以形容的,它让我想到了一大片树林与阳光。深沉且静谧的天空呈现着宝蓝色,月亮隐约露出了身影,我一开始就喜欢上这个地方,也期待着发生有趣的事,我想着,随司机朝旅馆的方向走去。
走进旅馆的大门,在门口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男孩吸引了我,我心想世上竟有如此美妙的人,一时间我陷入了一种迷离恍惚之中,脑海中不断的闪过一路上山来所看到的山间景色,一动不动站在旅馆门口,不知所措的盯着沙发的扶手看。见我站着一声不吭,一个服务员走过来请我在柜台坐下,柜台背对着男孩坐的沙发,我回过头看看他,他趴在沙发的扶手上凝望着门外的暮色,其实他是在等待什么吧。我暗自思忖,全然忘记了服务员的存在。
:“先生?”服务员叫我,这样的称呼令我很不自在。:“先生,今天客房紧张,您订的房间可以再加一个人吗?价钱可以便宜算,大家都是出来旅行,相互帮个忙吧!”服务员指了指我身后坐在沙发上的男孩,:“就是他。”我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的正中下怀,心中暗喜,嘴上只是应了声:“呃……”就答应了。
服务员便招呼他过来,由于和男孩站得很近,我笑得很不自然,他向我致谢,声音富有磁性吸引了我,我却装出冷漠的样子,径直往房间走去。
他穿着深色的外套,留着短发,尖下巴大眼睛,像个精灵的模样,他对我似乎没有什么戒备,进房间后一脸疲惫的样子,靠着窗子坐着,像个风尘女子依偎在那儿。刚才,我还正为与这美人之间的距离而感到悲哀,这时,他就近在咫尺了,我也曾遇到过形形色色像他这样拥有貌美的人,或是在商场的台阶上并肩走下,或是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擦肩而过,或是在餐馆里隔着桌子相视一笑……我无一不感到遥远并为此深深的难过,他们似乎生活在彼岸,我一直渴望能与这样的人交往,成为我的朋友。我顿时感到莫大的惊喜,真想赶快熟识他,我甚至已经看到了自己和他一起在庐山快乐的玩耍时的情景。
而这一晚在旅馆中他却显得十分疲惫,沐浴之后趴在床上玩手机而已,我也装作心不在焉地收拾行李,不时也一本正经地问他是否需要饮料或者吹风机。
:“啊,不用啦,我头发短,过一会儿就干了。”他转过头来回答我,仿佛在笑,可是又没有笑出来的样子,急匆匆又转回去看手机,两只脚相互碰撞着发出“啪啦啪啦”的声响。毕竟不熟悉,我也怕惹他烦,今天就让他早点休息好了,我便独自一人到镇上的夜市去逛,其实我更习惯这个样子,独自一人享受孤单的时光。
风在山间呼啸,庐山的夜晚不像城市中那般灯光耀闪,只有淡淡的白色的路灯伴着幽静,在这样幽静的山路中走,迷迷糊糊仿佛要寻进梦中。仰头便是宝蓝色的苍穹,低头是山间密林的暗影,俯仰之间,我一直牵挂留在旅馆的那个男孩,他现在睡了吗?他要是和我一起来就好了。街上有很多店铺,来往的游客很多,我避开那些地方,专门挑一些僻静的小路走,这样一来,幻想也无拘无束地飞到了九霄云外。道路两旁高大的梧桐树姿态万千排列着别有一番韵味,山风袭来,风叶合响,“沙沙沙沙”,我已然沉醉在这静谧夜晚朦胧的景致中。
夜晚凉嗖嗖的,我能感到了它冬日时的寒峭,月牙高高升到了空中我才回到旅馆,想赶紧回房间看看他,却又不好意思去这么做,就只好别扭地在旅馆门口的沙发上坐下,倚在扶手上看门外的夜色。那个男孩应该睡了吧,我这么想感到十分苦闷。
:“怎么样?我们庐山还不错吧?”一个服务员见我坐着,端上一杯茶来,她把茶碗搁在门口的一张小圆桌上,茶碗很精致,里边印着漂亮的深红色的梅花。
我不做声,只觉得自己被打搅了宁静,良久应了一声:“呃……”,心里想的是何时才能自然而然地像朋友一样和那个男孩说话,服务员离开了,在门口,我一直坐到深夜才回房,他果然已经睡了,抱着枕头侧卧在一边,看上去已沉入梦乡。我深吸一口气,悄悄地洗澡上床,思绪混乱,想了很多但没什么特别的,所以都忘记了,渐渐的也睡着了。
差不多是翌日上午七点左右,他就早早地离开了,我急忙从床上跳起来,一边洗漱,一边埋怨睡得太久,心口怦怦直跳,祈祷他还在旅馆慢慢吃着早餐。
要是出了旅馆,可就找不到了。
我穿好衣服,一阵小跑来到门口,他正坐在那张小圆桌前和一个服务员说话,我赶紧上前,擅自提议和男孩一块儿出去玩,他很爽快地同意了。这是出门旅行的第二天,我异常地开心有他的陪伴,蜿蜒的山路绵延曲折伸向远方,在呼啸的山风中,我的步伐从未这样的缓慢。
太阳升起,山峰渐渐明亮起来,雾气缭绕令人心旷神怡,我总是时不时地看看他,他用手机四处拍照,只是拍一些花草树木,这煽起我的一个念头:要是把我也拍进去,作为永恒的留念就好了。我们边走边聊,得知他是广州汕头人,叫周小越,高中一年级。后来他又和我说了很多学校里的事,我始终沉醉在他银铃般的声音里,因为偏爱的缘故吧,周小越,我竟然觉得这也成了一个特别的名字。
在来庐山之前我还以为自己会被庐山的优美景色吸引,而这时我全神贯注于身边的这个人了,同这样的人相遇,我深知不会有第二回,我仿佛坠入了花渊一般,一面享受着还能在一起的美好的时光,一面担心时间太快,一想到后天便会分别离去,不免显得诚惶诚恐起来,我没法放下,只恨这样的缘分不能长久。
我突然在身旁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休息,双手向后撑着,仰望树梢,万里无云的苍穹如平静的海面无半点波涛。一直这样就好了。
:“我好累了,休息一会儿吧。”
他跑过来从背包里掏出一瓶水给我:“我也累啦,我们中午吃什么?我拍了很多照片了,已经够了,晚上再陪我拍一些夜景吧!”
:“好啊,反正我也坐不住,想出来逛逛。”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在沉醉之余渐渐的也开始觉得悲伤。
他突然凑到我面前,双手撑在我膝盖上问我:“瀑布呢?庐山瀑布我们去吗?‘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呢!”
我一时说不上话来。他接着说:“那个景点好像要另外收费,我们不去了吧!”
:“呃……”
晚饭吃的是寻常的饭菜,价格却不便宜。
晚饭过后便出去闲逛,庐山的夜色是山风拉下的帷幕,不知是哪里的琴声时时弄响一些熟悉的音乐,在山间回荡。小镇的街道上,梧桐树叶在地上漫无目的地游走,在琴声与景色的交汇处流露出隐晦的悲伤之情。有时,仿佛听到雨声,细细密密,不禁要为淋雨感到烦恼;有时,仿佛眼前的景色似曾相识,恍恍惚惚,不禁回忆而感到忧愁。
和他一起走着,彼此少有交谈,似乎都被静谧的情景感染,深深的融入其中了。
走着走着,不知琴声断于何处,这才恍然回过神来。
他拿手机拍夜景,看上去是随意取景的样子,但拍出来的照片都挺有味道,不知我这样是不是爱屋及乌。借着朦胧的白色灯光看他的身影,心中有一种说不上是苦是甜的滋味,就像看到一个渐渐远离我的身影,啊!真想和他讲讲关于我,要是能毫无顾忌坦然倾诉就好了,但我怕,怕连这暗淡的身影也烟消云散。
在弯弯曲曲的路上,在幽幽暗暗的夜幕中,我看到的,唯有黑色的密林与无穷无尽的失望。
:“今天好累啊!”他大声对着天空喊。在旅馆门口,我拎着买来的零食,看他开心地跑了进去。我依旧在沙发上坐下,服务员用印有梅花的茶碗端来绿茶:
“怎么样?今天玩得开心吗?”
:“昂,挺好的。”
我疲惫地托着腔调,服务员一笑,将茶碗放在小圆桌上便回柜台去了,我急匆匆喝完茶回到房间,时时在心里提醒自己要珍惜和周小越相处的时间。
还剩一天了。
回房后他给我看了今天拍的照片,一副十分得意的样子,可爱极了。洗完澡,我坐在窗子前的桌边写日记,山里下起了雨,听见雨声,抬头看窗子上已落满了水珠,而窗外,唯有黑洞洞的夜。
突然,周小越的手机响了,我心中一惊,仍埋头写日记,耳朵留意着他说的话。他很开心与来电的另一头交谈的样子,不时“咯咯”笑出声来,抱着手机,一下坐在床头,一下又东倒西歪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钟头。我绷紧神经,猜测着会是谁打来电话,一想到可能是他的女友,我就烦得不行,停住手中的笔,在日记本上画起圈来。
啊!究竟是谁呢?
一会儿,他又大笑起来,电话中隐约听到笑声,我期待着通话结束,结束之后他告诉我是谁。但是我深知无论如何都无济于事,他们话题像是多到聊不完似的,我放下日记,又去洗澡了。
在浴室听着雨声,一度忘记了打开水龙头。十二点过了。
洗完澡越发郁闷,搞得浴室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走出来,周小越盯着我对电话那头说起我来,说自己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伙伴,随后又谈起了家事,我心中这才渐渐明朗起来。一直到深夜,才结束通话。
躺在床上时发觉雨已经停了,安静的房间里,未知这段缘份还有多长。
第三天一整天都在恍惚中度过,仿佛已知离别将至,再没法提起兴致来。他和我一样,有时候,我竟能察觉出他也是想接近我的。我又听到山中飘荡的琴声,一阵风来,卷起落叶翻飞,我看见自己的影子,摇晃在庐山落霞的暮景中。
:“以后你要是去汕头玩就找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他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说,又似乎觉得哪里不妥,改口说道:“嗯,不过我觉得你这样的人不会喜欢汕头那种地方吧。”他低下头,我迷惑在他的话语中。
后来我在日记中写道:“尽管我是喜欢他的,可我自己有一种空虚感,把样的好感看做一种美的徒劳。”
走的时候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头天晚上还想着会如何郑重其事地道别,早上却因为赶车的原故匆匆离去,我不禁想自己这是多么的无情啊,而这时我已坐在了返程的列车上。还想着上山时葱葱的密林,告诉自己不要想了,可偏偏周小越这个名字还有他的身影不断地在脑海中闪现,油然而生一股无奈的感伤。
车窗外,是春天的郊野,长江中下游平原一派苍凉,我想他,而这样的相遇不会有第二回。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开,孤零零独自坐着,茫然若失不明感慨着何物。
就像掉进花渊一般,忘不了过眼的浮华。
后来,过了很久,我几乎忘掉了周小越的样子,可每每想起那次庐山之旅,我仍然不能释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