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中,毕业前夕的各种杂事办结完毕。接下来,只剩下两件大事,一是发放毕业证书,二是举行毕业晚餐。
喧闹的大礼堂,九一级一百三十九位学生悉数到场。宁致远独自坐在角落里,默默地抚弄着指甲,专注得旁若无人。
女班长姜丽笑声畅快,与其他班学生热情地攀谈。据说,她留县城一小任教。在那个年代,能够留县城工作,是让人极度羡慕的。除了前十名,其他所有学生毕业分配均还是未知数。但宁致远还是觉得她有些过了,不应该表现得这般过于,毕竟还得照顾别人的情绪。
发放毕业证开始,当叫到宁致远名字时,他缓步走上主席台,双手接过校长亲自递过来的毕业证,深深鞠一躬,转身走下台,抬眼看看,或许人太多,没有看到薛梅的影子,不免有些遗憾。
大会结束,大家陆续走出礼堂。宁致远紧走几步,与陈勇并排走在一起,伸出手说,陈勇,对不起,那天我态度不好,向你道歉。陈勇扶扶眼镜,握手说,我也不该那么说你,本来你可以选择兴隆镇的,唉,你不该放弃,听我们镇的同学说,薛梅很伤心呢。宁致远没有搭话,只是往前走。
陈勇接着说,你留出那个名额,我可能会顶替,致远,谢谢你,你知道我这个条件,去其他地方一定很艰难。宁致远抿嘴笑笑,突然问,薛梅会回兴隆镇吧?陈勇说,当然,他爸是校长,她妈是兴隆镇党委副书记呢。宁致远哦了一声,挥手告别,独自一人向零七寝室走去。
晚上,学校组织九一级毕业晚餐,这标准着毕业正式离校。
晚餐上,宁致远滴酒未喝,用茶水跟同班同学乃至其他班认识的同学一一告别。晚餐还在g潮的时候,他悄无声息地走出餐厅,一个人回到宿舍,拉过被子捂头便睡。
整栋宿舍楼是安静的,宁致远睡得很深沉。
夜半时分,宿舍楼沸腾起来。虽然生活老师挨个宿舍打招呼不许乱来,但依然是响起此起彼伏的摔水桶、水瓶声音。这是一种发泄,也是对三年求学生活的一种怀念,更是毅然走向社会的一种宣言。
巨大声响惊醒了宁致远,撑起身子一看,宿舍里的物件几乎全部被砸,包括自己的东西。他又躺下去,让同学们疯吧,打烂点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
宁致远所不知道的是,几个女同学正在寝室里劝慰着薛梅。喝了酒的薛梅痛苦抽泣,呢喃说着,原来他不爱我,本可以选兴隆镇的。同桌张燕愤愤地说,简直瞎了他眼,他有什么好,忘了吧。薛梅抽哽咽着说,不,他很好,很优秀。李霞连连示意张燕,不要火上浇油了。
张燕不管不顾地说,反正我就生气,凭啥子嘛,一个男生一点担当都没有,薛梅家境如此好,城里的都还未必看得上呢!李霞叹口气说,薛梅,别伤心了,张燕说的也没错,你得好好想想了。薛梅摇了摇头,伤心地说,感情的事情不是以家境来评判的,纵有千金未必是自己所想要的,即使贫寒乞丐,只要自己喜欢我也愿意跟着讨口,因为爱我所爱的。
张燕李霞顿时无语,不知说什么好,忍不住陪着薛梅垂泪。
被警醒后的宁致远,躺在床上再无睡意,睁着眼睛通宵不眠。
第二天,同寝室同学纷纷道别离去。宁致远正慢腾腾地收拾着行李,这时,有人敲门问,致远在吗?
他走出去,见是本班女生李霞,笑着问,哦?有事啊?
李霞瞪着他,半晌才说,你呀,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他抿嘴微笑一下,没有作声。李霞递过来的一封信和一大包东西,轻声说,薛梅给你的。他接过来,回声谢谢你。李霞摆摆手,露出笑容说,致远,今儿一别,同学们很难再见,希望你有更好的奋斗,我们期待好消息。他笑着作别,目送李霞远去。
坐在床沿上,他拆开信,读着薛梅饱含泪水的文字,心里难过极了。多年后,他一直记着信的最后一句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他默默地把信折起来,夹在最喜欢那本《唐诗三百首》里,遂打开包裹,里面竟然是一件毛衣,这是薛梅一针一线亲手织的。宁致远心里再次绞痛起来,眼眶溢满泪水。
宁致远如同遭遇大病突袭,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他背着行李,心里充满留恋,在这里度过了三年青春时光,遇见了人生最初最美最纯爱情,还有那黑瓦红墙的图书馆、阅览室,还有教室外郁郁葱葱的香樟树。
别了,岳州师范!别了,我的学生时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