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衙门里灯光彻夜不息。谁也没有想到，庄严肃穆的大名府衙门，竟然临时变成了审讯凶杀案的公堂。十几间公事房，都占满了。

第三间公事房里，展昭依次讯问丙字号餐桌上的宾客。

每个被讯问的宾客，都是一脸茫然无辜的表情。

白玉堂走进去时，看见一对男女正在接受捕快们的盘问。

这一男一女都冷着脸。白玉堂事先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名字，男的叫欧阳成业，女的叫冯墨兰。女的是大名府衙的花工，男的是大名府衙的捕快。这样两个普通身份的人，如何就能参加的今天的宴会呢？他们告诉展昭，他们是穆天亮的夫人呼延丽的朋友，是呼延丽请他们出席今天晚上的宴会的。展昭刚刚让捕快去问过呼延丽，呼延丽证明，这两个人的确是她的朋友。

“你们当时看到了什么吗？”展昭问。

“我们只是听到了混乱的声音。”欧阳成业有些不耐烦地回答。是啊，这句话他已经回答了无数遍了。

“看到或者听到有人在你们身边走过吗？”展昭问。

“没有。”冯墨兰回答。

“可是有人看到你们起身走动过。”展昭再问。

“我们还不能动一动吗？你们不用再问了，我们没有理由刺杀呼延虹将军。”冯墨兰很不耐烦地说。

“没有那么简单，你们当时距离呼延虹将军很近，呼延将军被害，你们理应该受到盘问。”展昭提高了声音。

“你们如实回答展护卫的问题，你们为什么走来走去？”白玉堂一旁插话了。

“我再说一遍，我们没有理由刺杀呼延虹将军，黑暗之下，我们很不舒服，我们只是想随意走一走。这妨碍别人了吗？”欧阳成业的目光毫不退缩地看着白玉堂回答，他的态度很强硬，也很平静，一点也没有惊慌的样子。

展昭吁出一口气，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两个人没有杀人。他摆摆手，让这一男一女退下去了。他让捕快带下一个进来。

白玉堂紧皱的眉头却没有松懈，他对冯墨兰和欧阳成业疑惑仍然很多。不论怎样，呼延丽是不应该会有这样两个朋友的。一个大商人的夫人，雍容华贵，有钱有势，怎么会与这样两个下人交朋友呢？退一步讲，即使有这样两个朋友，以他们的身份，出席今天晚上的宴会，也不合乎情理。即使呼延丽答应，穆天亮会答应两个衙里的下人出席宴会吗？而且还把座位安排到了丙字号桌上？

想到这里，白玉堂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卓越明，是啊，卓越明为什么今天没有参加这个宴会呢？

白玉堂暗自笑了，他感觉自己的猜测已经越过了界限，他中止了这个猜测。

午夜过了的时候，大名府衙里的询问才告一段落，审讯者和被审者都已经困了，展昭让大家都休息。

白玉堂知道，今天晚上肯定是睡不成了，他坐在府衙的一间书房里怔怔地想着心事。时而，他又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他努力思想着这几天来的情况。他朦胧感觉到呼延虹的死因应该另有原因。他眼前晃动着穆天亮愤怒的面部表情。白玉堂有一点儿困惑，他不知道这个男人现在会作何想。且不说穆天亮如何热恋着呼延虹，只是呼延虹这样一个身份，整个大名府是不好向朝廷交代的。呼延虹脖子上的那个耀眼的白金项圈，仍在白玉堂眼前晃动。

昨天上午，白玉堂去了大名府衙的文书房，他仔细查阅了呼延虹的来历。三年前，呼延虹奉旨从三关元帅位置，调任大名府任步兵统领，这是皇上一手安排的。皇上为什么安排呼延虹来这里呢？颇令白玉堂费解。一个威名赫赫的三关元帅，如果没出什么大错，是不会被降低了身份，来做这样一个有职无权的步兵统领的。这里边会有什么更深层的原因呢？另外，呼延虹带兵进驻四海商行也有些唐突，只是因为发生了十几封敲诈信，呼延虹就可以带兵进驻四海商行，而且跟穆天亮搅在了一起，并打得火热？白玉堂直觉这两个人身后还有其他一些问题，会是些什么问题呢？

有人敲门，白玉堂便去开门，展昭闪身进来，他阴着脸对白玉堂说：“玉堂，刚刚穆天亮派人来通知我们，他要我们现在就从凤凰山庄撤走，我们怎么办？”

白玉堂指指椅子，示意展昭坐下说。展昭坐下了。

白玉堂问：“他还怎么说？理由？”

展昭说：“他说明天他的一些客户就要来凤凰山庄下榻，如果我们在这里，会对四海商行的声誉造成破坏，便会影响四海商行明年的生意。”

白玉堂淡淡笑道：“派人告诉他，我们还要勘查现场，捕快们暂时不能撤离。”

展昭苦笑了：“我也正是这样说的。”

白玉堂皱眉道：“熊飞兄，我现在还有些疑惑，两任太守被杀一案尚没有查出结果，这四海商行的事情又起风波。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呢？或者说，会不会有什么人躲在暗中，像摆布木偶一样摆布我们呢？如果是这样，我们怕是要有些顾忌了，所谓一步不慎，便会有歧途亡羊之虞啊。”

展昭长叹一声：“我也正是担心这个啊。我这次临来，似乎感觉包大人也有些心不在焉，他从前并不是这个样子啊。或许是我想多了？”

白玉堂“哦”了一声，看着展昭。

展昭摆摆手：“或许是我多疑，我总感觉包大人似乎对大名府的案子并不十分上心。换句话说，这两件案子发生之后，包大人如何不来凶杀现场，至少公孙策先生也应该来勘查一下吧。这不合常规呀。包大人一向大事上躬亲得很呢。可是这一次……”展昭突然不再说，（私下议论领导，从古到今都是犯忌的事呀！就算白玉堂不打你的小报告，你最好也别养成这习惯）他闷了一下，摆摆手说道：“不说了，不说了，我们还是先处理眼下这件凶杀案吧。或许包大人另有主张呢。”

白玉堂想了想：“我们分下工吧，你我抓紧对凤凰山庄凶杀案的调查，马汉张龙现在寻找两任太守尸体失踪的事情，还是暂不把他们二人扯进来。”

展昭点头说：“事已至此，我们也只好如此了。想不到这凤凰山庄一场宴会会引出这样大的乱子。”

白玉堂思索了一下，他似乎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他问：“熊飞兄，你对林冰雪这个人了解有多少？”

展昭疑道：“你对她有什么怀疑吗？”

白玉堂笑道：“你误会了，我只是感觉林冰雪的刀法十分精湛。我感觉她并不像李成年的弟子，因为李成年的刀法我见识过的，大开大合有之，而如此丝丝入扣，却不是李成年的风格了。”

展昭笑道：“你是一个聪明人，如何在这件事上多想呢？青出于蓝胜于蓝的事情数不胜数的。况且，林冰雪真的是聪明透顶，她的刀法必然会超过她的师父嘛。”

白玉堂点头：“这倒也是。”

展昭皱眉问道：“你真对她有什么怀疑吗？”

白玉堂笑道：“我只是感觉这两任太守尸体被盗之事，林冰雪似乎有些责任。好了，不谈这些了。”白玉堂摆摆手：“还是再想一想呼延虹被杀的事情吧，你觉得凶手应该是什么样的人物？”

展昭道：“有两点可以肯定，一，凶手是混迹在赴宴的宾客当中的，他一定与穆天亮十分熟悉。二，凶手是奔着穆天亮而去的，匆忙之间，呼延虹做了替死鬼。”

白玉堂皱眉道：“有没有第三种可能呢？比如说，呼延丽与呼延虹之间争风吃醋……”

展昭皱眉道：“这种可能么，我也想过，可呼延丽与呼延虹本是嫡亲姐妹，无论如何，她们还不至于弄到仇杀的地步。况且，呼延虹与穆天亮本是一种暧昧关系，还谈不到其他，呼延丽也不至于下此毒手。我知道，你讲欧阳成业和冯墨兰这两个人，来历可疑，是否会被呼延丽雇佣？他们尽管说是呼延丽的朋友。这两个下等人物来赴此盛宴，似乎不近情理。从这一点来看，他们可能是呼延丽派来的杀手。我也这样想过，可是我刚刚派人去问过穆天亮，他承认，这两个人是由呼延丽推荐，却是经他同意才请来的。”

白玉堂稍稍皱了皱眉头：“那么，我们目前只能断定一点，凶手肯定就是昨天晚上在宴会上的来客中的一个。”

展昭点头：“我们已经逐个排查过了，似乎这些人都没有动机啊。”说着，他又拿出那一张名单来，细细地看着，似乎恐怕遗漏掉什么。

白玉堂道：“讯问都结束了吗？”

展昭道：“还没有呢，现在捕快们正换班讯问山庄里的侍女和伙计们呢？我们去看看吧。”

白玉堂和展昭走了出来。他们走进了待客厅，几个捕快正在讯问三个山庄的伙计。

白玉堂和展昭听了几句，就到了另一个房间。林冰雪与两个捕快正在讯问一个穆府的侍女。这个侍女显然都吓坏了，苍白的脸上，不时有热汗淌下来。侍女怯怯地说：“我真的没有看到，而且呼延虹将军和穆夫人的打扮，我们根本分辨不出来的。”白玉堂心里突然动了一下，他刚要插话，一个捕快敲门进来，到白玉堂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白玉堂怔忡了一下，便悄声对展昭说：“熊飞兄，出来一下。”

展昭随着白玉堂，跟着那个捕快走出来。林冰雪也跟了出来。

白玉堂着急地对展昭道：“立刻找乔若飞，他让值更的人通知我们，他说有重要事情要对我们讲呢。”

展昭看了白玉堂一眼：“我们不是刚刚在府衙里讯问过他吗？”

林冰雪也奇怪地说：“是呀，他可是什么也没有讲啊。”

白玉堂皱眉道：“我一直怀疑这个乔管家的态度，因为昨天他应该站的位置是山庄的大厅门口，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去了餐厅。或者他发现什么？而且，昨天夜里我们讯问他的时候，他犹犹豫豫地似乎有些什么话并不想说出来。我感觉乔若飞或者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而且应该是很重大的问题。现在他要找我们，很可能他想告诉我们他所知道的一些真相。否则，他绝不会让人传信给我们的。乔若飞现在应该在什么地方？”

展昭道：“他应该在公事房值班。”

白玉堂急忙说：“你立刻带人去找他，这里的传讯交给我好了。”

“好！”展昭看了一眼身旁的林冰雪，“林捕头，你也跟我去。”

林冰雪答应一声，就跟着展昭匆匆走了。

白玉堂转身回到了待客厅，继续盘问山庄里的伙计与穆府的侍女。他认真综合梳理着这些人的答话。

两个时辰之后，展昭回来了，他皱眉说：“玉堂呀，根本找不到乔若飞。他会去哪里呢？”

白玉堂一怔：“他刚刚不是让人传信给我们了吗？”

展昭说：“我刚刚去公事房找他，他没在，我等了他一刻，他却没有回来。我已经让林冰雪带人去他家找了。”

白玉堂用力摇了摇头，他不大相信乔若飞回家了。此时，值更的梆子敲响了，已经是五更时分了。白玉堂想了想：“熊飞兄，你歇息一下。我想你大概也饿了，你让捕快到街上随便敲开一家酒店，弄一些酒菜给我们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