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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曲之杀

白玉堂已经感觉到,这个名叫卓越明的人找他绝不是为了弹琴说乐。他的直觉是,卓越明这样颇费心思地找他,一定是有与弹琴说乐无关的事情。弹琴么,只是一个由头儿。再则,这个名叫卓越明的人,绝不是一个寻常人物。单单看他的豪华的马车,和那一身价值不菲的行头,此人一定有着很大的背景。以衣貌识人,往往是命中率很高的一个生活经验。

两个时辰之后,白玉堂赶到了听月楼。他把坐骑拴在了听月楼门前的一块拴马石上。听月楼的门前,站着两个衣着整齐的茶博士。两个茶博士躬身向白玉堂致意。这个地方,白玉堂并不陌生,三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拼杀,白玉堂与卢方徐庆蒋平,曾经在这里擒获过三个作恶多端的江洋大盗。他仍然记得,他的刀劈出,砍断了那个外号叫云里飞的大盗的手臂之时,云里飞惨烈的叫声,和那因为疼痛而扭曲的面目表情。物是人非,往事不堪呀!

白玉堂进了门,一股暖风扑面吹过来。与门外寒冷的天气果然是两个世界。白玉堂怔忡了一下,真的惊讶了,只是三年不来此处,听月楼已经今非昔比了。宫里的装饰,富丽堂皇,金银灿烂,可谓豪华之极了。客厅里,整齐地放着三个镀金的大炭火盆,厅里便是热气逼人了。

(富贵豪华总能超出我们的想象,让人瞠目结舌。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的人,比比皆是。写到这里,谈歌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一支儿歌:大雪飘飘落,我钻柴火垛。看你穷人怎么过?那……真是对富贵的误解呀!)

一个漂亮的侍女款款走过来,向白玉堂深施了一礼,微笑道:“您是卓先生的客人吧,卓先生在二楼等您呢。”

白玉堂“哦”了一声,便点点头,侍女就在前边带路,白玉堂跟着她去了二楼。侍女穿着很华丽的粉色拖地长裙,她的温雅举止,很像是从江南征集来的出色的歌妓。在听月楼这个高消费的地方,侍女们都是极出色的。

(当然,若放在当下,找这样档次的侍女服务,价钱也是不菲的。)

二楼是几个雅间。能包下这样雅间的人,当然都是一些有钱人。雅间么,都是富人休息游乐的地方。(读者大概都没有听说过,进门只要一碗刀削面吃完就走人的三轮车夫,或者卖青菜的小贩,会包一个雅间?)走廊里装饰得比一楼还要豪华。墙上都是些花花绿绿的高级挂毯,上面刺绣着各种山水或侍女图案,呼之欲出,活灵活现。侍女引领着白玉堂进了一个雅间。卓越明正坐在里边等他。一张宽大的茶桌上已经焚起了两炷香,两张琴已经放在了那里。旁边垂手站着两个亭亭玉立的侍女,白玉堂微微笑了:“卓先生,我真是不明白,如果真是为了一支曲子,您大可不必在这里邀我。比如说,您可以找到我住的悦来客栈中去呀。”

“这样做就已经有些唐突了,怎么好再去您住的客栈里去呢?”

“那您这样做就不感到唐突了吗?”白玉堂笑问。

“您的意思是……”卓越明似乎有些尴尬。

“我的意思是,既来之,则安之。”白玉堂脸上没有表情。

卓越明微笑着,却再没有说话。便让侍女看座看茶。

白玉堂脱去长袍,交给已经等在一旁服侍的侍女,侍女把长袍挂到了檀木衣架上。白玉堂就与卓越明对面坐下。

白玉堂冷眼盯着茶桌上的两张琴,他看得出,这绝对是两张价钱昂贵的古琴。

卓越明笑道:“这是两张古琴,至少有两百多年历史了。白先生是行家里手,一定识得呢。”

白玉堂点头称赞:“果然不错。如果再推测一下,论其颜色与工艺,或许它们应该是盛唐时期宫廷里的乐器。不过,我还看得出,卓先生邀我前来,大概并不是为了说琴。您如果有什么事情,希望您直言道来。我们在这里说琴,果真是太破费了。”他盯住侍女手中端来茶具和点心。他上楼时看了一眼这里的消费价目表,这里每个时辰需要花费二十两银子。二十两银子,应该是大名府城内的普通市民一家数口一年的开销呀。所谓花楼一支曲,百姓半年粮,在这里决不是一句虚言。

卓越明笑道:“既然您已经来了,还是不要计较这些,我还是跟您弹完那支曲子再说吧。”

白玉堂摆手:“不忙!您还是开门见山吧,我是一个急躁的性格,您绝不是因为这支曲子才找我的。”

卓越明笑道:“如果我真是一个琴友呢?”

白玉堂摇头:“您不是,看您的装束,您应该是官府中有一定职位的官人,看您的神态听您的谈吐,您应该是一个恪奉职守例行公事的人,基于这两点,您是不会有闲暇来跟我弹琴论曲的。当然,凡事也有例外,但是您不会。您的神态现在有些心不在焉,比如说,刚刚您的目光中露出一种非常忧郁的神色,也证明您的心思并不在琴上。您有很重的心事。如果再让我推测一下,这心事已经让您有些魂不守舍了。”

卓越明愣了一下,然后微微笑了,称赞道:“果然是江湖上人人称道的白玉堂。好尖锐的眼力呀。”

白玉堂皱眉:“您没有必要这样夸奖我。”

卓越明神色庄重起来,挥手让侍女们退下。屋里只剩下了他和白玉堂。

卓越明稍稍沉默了一下,然后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到桌上,推到白玉堂跟前。他郑重地说:“前天,四海商行穆天亮先生又收到了一封恐吓信。这只是其中一封,穆先生让我拿给您看看。”

“您就是为这件事找我?”白玉堂拿起桌上的信,但是他没有打开,他只是笑着问卓越明。

“是的。”

“那您不必这样大费周折。”白玉堂微微叹了口气,“我这人喜欢直来直去的。”

“请原谅,我们有苦衷的。您现在大名府似乎另有公事,如果我们冒昧地张口求您,说不定您就推辞了。”卓越明微微一笑。

白玉堂轻轻点头,他心里承认卓越明讲得很对,如果不是卓越明用这种方式,他是不会对他们四海商行的事情感兴趣的。他打开信封,取出信,展开,上边是这样写着:

穆天亮:你这个为富不仁的东西,你如果再不拿出二百万两银子,当心你的性命。我们的耐心是有限的。知名不具

白玉堂看罢信,淡淡地把信放在了桌上,他盯住卓越明道:“卓先生呀,这种事情您找错了对象,至少您不应该找我。您应该去大名府报案,您既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就应该知道我退出江湖多年,现在并不接手这种生意,换句话说,我也没有兴趣再接受这类劳神的案子了。”说罢,他站起身,拱手告辞,转身即要从衣架上取下他的长袍。

“白先生,请留步,我还有话讲。”卓越明也随之站起身,神色有些紧张。

白玉堂停住,盯着卓越明:“您……还想说什么?”

“我们并非没有报官。”卓越明说。

“你们既然报官了,为什么还要找我呢?”白玉堂奇怪地问。

卓越明尴尬地一笑:“实在有难言之隐,我们报官之后,大名府衙门非常重视,同知王长物王大人,派步兵统领呼延虹将军带了一哨人马,已经驻扎在四海商行里。但是,已经近一个月过去了,他们仍然破不了案。无奈之下,我们才想到了您。”

白玉堂“哦”了一声:“我听明白了,你们是报案之后,案情一时破不了,你们才来找我的。”

“正是。”

“即使官府全力破案,也总需要一段时间。你们也许过于性急了呀。”白玉堂道。

卓越明皱眉道:“并非我们着急,这个月欣逢我们穆老板新婚之喜,喜庆之日,届时各地的富商会来,必是高朋满座。如果再不破案,此事就要传扬出去,穆老板担心会影响四海商行的声誉,还请白先生谅解。”

白玉堂用很理解的口气地说:“是啊,穆老板结婚这事,已经传扬得满城风雨了。现在闹出这种敲诈的事情来,的确会让他颜面上过不去的。”

卓越明似乎迟疑了一下,他低声道:“您也应该明白眼下一些富人的心态。钱财上的事情他们可以看得淡些,而面子上的事情,他们是太多计较的。”

白玉堂点头,重新坐下:“请问卓先生,你们找我,是想让我帮你们什么?我在大名府是另有公干,或者我在大名府真的只是休息一下,我并不想让别人打扰我的休息,我是说,您邀我来此之前,也一定了解了我许多情况。”

卓越明点点头:“我们了解了许多有关白先生的事。您曾经是名动江湖的杀手,虽然退隐江湖多年,但是你并不曾歇息,开封府的许多案件您都介入了。也许您真的想歇息。但是这一次我们的确有求于您。穆老板只是想让您帮助我们分析一下这写敲诈信的人。”

白玉堂慢慢地喝了口茶。他现在不知道如何答复卓越明。

卓越明恳请道:“四海商行请您一定帮忙。”他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然后轻轻推到白玉堂面前。

白玉堂目光淡淡地扫了一下那张银票,他淡然笑道:“您只是大名府内的一名总管,何至于要管起穆老板的事情来呢?如果我说一句不中听的话,这岂不是有些东家不急邻家急了吗?”

卓越明笑了笑:“说破了也不是秘密。穆老板并不只是四海商行的老板,他还是我的表兄。”

白玉堂“哦”了一声:“这就是了。”他点了点头。

卓越明道:“所以,我出面请白先生帮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酬金的事情,我们会按照您的意思去办的。刚刚只是一千两定金。穆老板在这方面一向是手面阔绰的。”

白玉堂没有接过卓越明的话头,也没有再看桌上的银票,他想了想,问道:“我刚刚听您讲,你们又收到了敲诈信,您的意思是不是说,你们已经收到过这样的敲诈信?”

卓越明点头:“对。”

白玉堂又问:“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接到这种敲诈信?”

“一个月前。”

白玉堂沉思了一下,再问:“你们认定这些敲诈信是一个人所为,还是多人所为?”

卓越明摇头笑道:“我们实在想不透彻。这也是穆老板请您帮助的原因。”

白玉堂想了想说:“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您的意思是让我见一见你们穆老板。”

“是的。”

“什么时间?”

卓越明看看窗外的太阳,说道:“现在时辰还早些,穆老板正在与几个商家商议生意。您稍候一下如何?对了,我们是不是弹一支曲子呢,我没有骗您,我的确对这支曲子感兴趣。《广陵散》的确是一支好曲子。”他看着桌上的琴。他似乎很想弹一曲。

白玉堂摇头道:“还是先见你们穆老板吧。关于这支曲子,还是等事情完结之后再说吧。我现在的心思已经不在《广陵散》上了。”

卓越明笑道:“我直是技痒而已。”他的手指拨动了琴弦,琴立刻发出了一阵缓缓悠扬的旋律,旋律在房间里弥漫升腾着。

白玉堂听着,心头一动,这是《广陵散》的上半部,他感觉到卓越明果然是用琴的高手,且不说这曲子,单是这只琴在卓越明手里,已经操练的十分纯熟。这琴艺绝非近几日他见过的那些琴师的手段堪比。白玉堂渐渐喜欢上了卓越明的琴声,他不由自主地沉浸在了卓越明的琴声之中,他喜欢卓越明琴音的简约,喜欢这琴音中那淡淡雅雅的旋律,卓越明的琴音里似乎布满了令人展开想象的空白,那是给人以广阔驰骋的空旷,白玉堂突然间有了一种天高月小,水落石出的境界。白玉堂兀自想起了一句话,岩上无心云相随。白玉堂在琴声中渐渐有些恍然,他感觉自己的生命有些支离破碎。

突然门外响起一阵吵闹声,白玉堂也从琴声中惊醒过来,卓越明的琴声也不得不停了下来,他不觉皱眉道:“如此清静之地,还能有人搅闹?”

门一推,一个青年男子大步闯了进来。

卓越明放下琴,起身怒道:“你是何人?”

白玉堂看着闯进门来的青年男子,哑然笑了,闯进来的青年男子是雨墨。白玉堂起身道:“卓先生,打扰了。这是我的一个朋友。”便笑着问雨墨:“你如何跑来了?”

雨墨笑了:“我家老爷捎信来了,他今天晚上到大名府,希望白先生不要再安排别的应酬了。”

白玉堂疑问:“你如何知道我到听月楼了?”

雨墨笑道:“您现在是大名府的名人呀,您若走动,必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了。”说罢,雨墨朝卓越明拱手:“这位先生,真是有些对不住了。我送信急切,打搅了您的兴致。告辞了!”雨墨出门走了。

卓越明苦笑道:“真是被他搅了兴致。”

白玉堂由衷地赞叹:“卓先生,听你刚刚弹琴,虽不曾听了全部,却管中窥豹,白某已经晓得卓先生才情灿烂了。”

卓越明起身摆手:“白先生,见笑了。”他喊进侍女进来,结了账。他让侍女收起了这两张琴。白玉堂看着侍女小心翼翼地收起了两只古琴,他心里一动,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卓越明把桌上的银票交给了白玉堂。白玉堂没说什么,接过来揣起。

二人走出了听月楼。卓越明诚恳地请白玉堂坐他的马车同去。

白玉堂摆手:“还是那样,您先走,我骑马去。我认识四海商行的。”

卓越明上车走了。白玉堂心事重重地上了自己的白马,他已经证实刚刚的那一种感觉,他要陷入一场麻烦中了。而且,刚刚在听月楼里看到的那些训练有素的侍女和伙计,使他心中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他感觉到繁华的大名府背后,有一股暗流在涌动。他似乎已经听到了这股暗流涌动时发出的不祥声响。

白玉堂的心中沁出一层凛凛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