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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蚨计划 正文 第十章

士兵领到假钞的消息迅速传开。这还了得!雷师长戏也不看了,急匆匆地来到军需处。

不到一个小时,刘爷从府上的庆功宴被直接带了过来,一同前来的还有赵大掌柜。负责带人的士兵不敢多嘴,一路上他忐忑不安,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格老子,快来看看你们刘家干的好事!”他刚走进军需处办公室,便听见雷师长一声虎啸般的暴喝。

来仙江以前,雷师长仅仅是个上校团长,在武汉一战成名,一个团损失过半,因不堪嫡系排挤,躲到鄂北招兵买马。长官部为了笼络人心,给了他一个少将师长的虚衔。他最终选定仙江拉起了尚无正式编制的“独立师”,与刘家建立起互惠互利的关系——独立师为刘家保驾护航,刘家堂而皇之地为独立师囤积军需,刘牧楚的舅舅因此提拔为警卫营长。独立师迅速发展壮大,雷师长当起了“山大王”,对中央若即若离,对共产党的军队和友军互不得罪,重庆方面恨得牙痒痒却一时鞭长莫及。

雷师长脾气暴躁,但性格耿直,一个时辰前,他还对刘家筹款得力赞不绝口,咋说翻脸就翻了脸呢?刘爷摸门不着,却依然保持镇静地问道:“怎么的,师长,数额不对?”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纰漏,但看见钱箱露出整叠的现钞,大把零钱凌乱地丢弃在桌上,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不祥的感觉。他随手抓起两张钞票看了看,又急忙用手指搓了搓,瞳孔不由自主地慢慢放大,顿觉一瓢凉水从头流到了脚底,不禁目瞪口呆地叫道:“师长,这、这怎么回事啊?”

“我还正想问你呢?”雷师长哼了一声,脸上能拧出水来。

假钞!田峰的提醒居然成了真!这怎么可能?刘爷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眼前的情景,颤抖着转过身,无力地扬了扬手道:“子贵啊,你过来一下。”

赵子贵早已魂不守舍,让老爷一叫回过神,上前接过纸币一看,半天才哆嗦出来:“假、假的,真是假的呀,老、老爷!”

“刘爷啊刘爷,你这是要把雷某往悬崖下推呀!”雷师长指着刘爷的鼻子,一屁股坐回藤椅上,冷冷地问道:“说说,谁干的?”

“您、您问我吗?”刘爷抓起零钞仔细瞅瞅,又拿起几叠整钱小心检查,忽然大惑不解地问道:“师长,这是我们汉信送过来的钱吗?”

“刘爷,您这话啥意思啊?”刘爷断然否认,魏处长被抬到了火山口,他没等师长回答,惊恐地看了刘爷一眼哭丧着叫道:“桌上的散钱是从警卫连士兵手里追回来的,箱子里的从你们银行送过来一直没动过呀。”

“确实都是假的。”刘爷并不理会魏处长,急急地去钱箱里翻看一遍,轻轻吁了一口气,语气坚决地说:“师长,这不是我们的钱,绝对不是。”

“好你个刘念祖啊,一句话把天大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了?”雷师长想不到一向诚实守信的刘爷会玩出如此损招,他叉腰站起来,脸色铁青地叫道:“老子的兄弟整天舞刀弄枪,有的人连真钱都不认不全,能弄得来这么多的假钱?”

“不不,师长,我不是推脱责任。”刘爷摇摇头拧紧了眉头道:“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箱子里的钱分明是假钞做了旧,各种面额也和汉信一样分类捆扎,但肯定不是汉信出去的。这一点他心里绝对有底。然而,独立师一个个如狼似虎,但还不至于有谁采取如此拙劣的手段。那么,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刘爷竭力保持清醒,但一时半会无法做出准确判断。

屋子里瞬间安静,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就在这个时候,黄副官进来小声报告一句。紧接着,一位面容干瘦、身材单薄的警官轻飘飘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几位虎背熊腰的手下,乍一看有些“狐假虎威”的意味。

他,就是仙江市警察局覃局长。

仙江市脚踏数省,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警察局常设的总务、行政、司法三科和警察所、派出所,还有侦缉队、消防队、水警队、保安警察队等部门。覃局长由省警务处直接委任,可谓兵强马壮、威风八面。但雷师长和刘爷却从不把他放在眼里,前者是“土皇帝”自不必说,后者是富甲一方的“财神爷”,连陈市长都要敬他三分。因此,接到师部的报警电话,他当即犯了难,却又不能不亲自过来处理。

覃局长走进房间,对雷师长笑笑,又对刘爷点了点头,背起手围着桌子一言不发地慢慢转悠起来。虽然可能并没有思考什么,但他装模作样地皱起眉头。

“老覃啊,你就别转了,赶紧开始吧。”雷师长知道这家伙想打太极,不耐烦地扬手催促起来。

“雷师长,刘爷,那就多有得罪啊。”覃局长只得停下来,向站在门边的侦缉队谭队长努了努嘴。

谭队长身材魁伟,一身警服穿得一丝不苟,但仅从谄媚的表情就看得出来,这家伙的肚里没有多少干货。他冲手下挥了挥手,几位刑警鱼贯前来,分别拿出家伙一丝不苟地照相、取指纹。

室内重新安静下来,只听见照相机清脆的快门声。刘爷趁机向雷师长挪了两步,近乎耳语地说道:“师长,请借一步说话。”

雷师长故意避嫌地闪开,佯装吃惊地叫道:“刘爷,有什么话当着覃局长三头六面地说,免得闹出什么误会!”

“师长,我……。”刘爷本来为军方着想准备先自查一下,见雷师长这样说只得无可奈何地退了回来。

“刚才老子给机会你故意装蒜,现在警察动了真格你开始着急了?哼!”雷师长果然心直口快,压低声音抱怨起来。

谭队长将二人的举动看得明白,估摸这事并不复杂,就慢慢掏出笔记本,在征得覃局长同意后开始询问双方当事人。

然而,情况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下午四点半,双方当着群众和记者的面举行兑换仪式,接着点钞装箱、由警卫营押送师部训练场,大约六点雷师长开箱发饷,随后王营长将钱箱押送会军需处……,十多分钟过后朱排长接到假钞报告,魏处长立即开箱查验发现全部假钞。”

对于点钞、运钞和发现假钞的整个过程,魏处长和赵大掌柜的陈述基本一致,双方纠结在一个关键点上:假钞出现在离开银行之前还是之后。

按理来说,兑换双方当着众人的面点验清楚、签字画押,银行方完全可以不认账。但当事另一方是独立师,而魏处长也说得在理——赵大掌柜和两名士兵一直守着钱箱,这中间就只有雷师长开过一次,并且是当着全体官兵的面,怎么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假钞了呢?

一方赌咒发誓,一方脑袋担保,调查很快陷入了僵局。覃局长东看一眼西看一眼,就是没法表态。

“好了,都别争了。”一直闷着的刘爷上前一步,声音不高但语气不容置疑地叫道:“我再次重申,这钱压根就不是我们银行的,至于到底怎么回事……。”

“呵呵,刘爷,吃定这一百万了是吧?”雷师长勃然大怒地打断他的话,抽出腰间的勃朗宁拍在桌上,大声吼道:“这钱不是你汉信的,难道是我雷某画的不成?”

在场所有人都吓得不敢吭声,谭队长更是目瞪口呆。刘爷却面不改色,沉稳地说道:“师长,您得容我解释……。”

“解释个屁……。”雷师长扬起脖子双目圆睁,眼看就要发作。

“雷师长,息怒,息怒!”覃局长连忙过来打圆场。要是真发生什么过激的事情,非但和不了稀泥,他一个小小的局长绝对担待不起后果。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皮鞋跺地的“嚯嚯”声响,紧接着是王营长的吆喝:“祁连长到——!”

一位年轻军官应声进门,他面色白皙,一双眼睛目不旁视、傲气十足,腰间一柄中正剑格外显眼。雷师长连忙将枪插回枪套,下意识地整理着装,魏处长等一干手下则忙不迭地立正敬礼。

小小一个连长,为何有如此威仪?

原来,这位祁连长直属重庆宪兵司令部,职位不高,却佩着中校军衔,在独立师担任“监军”之职。因为雷师长与重庆方面貌合神离,上峰给他的权力就更大一些。他抻了抻笔挺的军官服,与雷师长的目光稍稍一碰迅速移开,做出一副隔岸观火的表情。

“祁连长,既然您来,这事就好办了?”覃局长急于扔掉手中的烫手山芋,大喜过望地叫道。

“军以民为本,这事发生在仙江,还是以地方为主,军方全力配合。覃局长,按着你们的法子来,咱们决不护短,是不是啊雷师长?”祁连长冠冕堂皇地说完,端起茶杯专心地吹起茶末。

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让宪兵连置之事外,又暗示覃局长秉公执法、军方不得干预。但这里有一个潜台词,如果责任真在独立师,不但雷师长不能护短,他这个监军理所当然会果断干预。

雷师长对祁连长的司马昭之心了然于胸,却碍于对方的身份,不得不连声表态:“绝不护短,绝不护短!”

“既然如此,那就多有得罪了!”覃局长只得赶鸭子上架,但他终归是个老江湖,立马明白就此情状绝不可能快刀斩乱麻,有些事还只能在暗地里才能调查明白。他竭力地挺胸抬头,看了一眼祁连长道:“此案案情重大,一时半会儿恐怕难以结案,看样子需要麻烦几位去局里走一趟啰。”

覃局长这是要抓人吗?

雷师长在仙江不可一世,不把他这个宪兵连长放在眼里,这下正好去警察局归置一下挫挫锐气,如果真有问题那自然另当别论。祁连长想到这里,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脸上浮现出难以觉察的笑意,恰似乐享其成的猎手,耐着性子等待沉不住气的猎物。

“什么?要抓我们到警察局?”显然,黄副官正好成了这个猎物,他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室内本来十分安静,这句话说出来掷地有声。

雷师长忽然将二郎腿“啪”地放下,对黄副官指桑骂槐地大喝一声:“吵什么吵,是去配合调查又不是上刑场,你紧张个啥?”

“对,有什么好紧张的嘛。”祁连长轻轻地拈了拈下巴上的几根胡须,阴阳怪气地说:“为人不做亏心事,哪怕半夜鬼敲门啊。”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姓祁的虽然也是军人却生怕把师部不臭,看来这小子一心想抓住独立师的把柄。不管案件结果如何,堂堂雷师长、哪怕手下被传到警察局对独立师的名声都没有任何好处。此时,雷师长的脸已经红一阵白一阵,恰似雷暴雨前阴云密布的天空。

刘爷看在眼里,意识到再不能作壁上观,马上不慌不忙地站出来朗声叫道:“覃局长,这事与独立师关系应该不大,我跟你走就是了。”

此话一出,在座各位都吃了一惊。一场好戏眼看要草草收场,祁连长顿觉无趣。而覃局长颇感意外,不可思议地问道:“刘爷,您知道是谁做的了?这么大的事你可要想清楚啊!”

“案子没破之前,所有责任先由刘某一人承担。”刘爷面不改色地回答。

军方的人纷纷被刘爷的仗义惊呆了。雷师长半晌才明白过来,一把将刘爷拉住,激动地叫道:“刘爷,这事还没弄明白,怎能让你一个人扛呢?”

“此案并不复杂,我相信覃局长很快就能调查清楚。”刘爷瞟了一眼祁连长,将雷师长的手轻轻推开,意味深长地说:“刘某只是一介商人,而师长您是国家之栋梁、仙江之砥柱啊!如今,小鬼子虎视眈眈,随时可能越过平汉铁路,仙江岌岌可危。远的不说,就说为了在座各位的身家性命,说什么也不能把您牵扯进来啊!”

刘爷的话无懈可击且说得冠冕堂皇,祁连长听后尴尬地栽下脑袋,覃局长不置可否地打着哈哈。赵子贵则像刚刚睡醒,突然冲上来将刘爷一把拖住,失魂落魄地叫道:“老爷,你千万不能去呀!”

“我没事,赵大掌柜,往后府上要劳烦你多费心了!”刘爷轻轻挣脱赵子贵,举手朝门口的方向扬了扬道:“覃局长,咱们请吧!”

“这个……。”覃局长看了看祁连长,面带难色地说:“刘爷,这样子恐怕有点不大合适吧。”

把刘爷带走为百万军饷找到主儿,再慢慢派人调查,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式。覃局长随口这么一说,无非给祁连长打个招呼,顺便也给雷师长卖个人情。

“即便如此,咱们还是得竭尽全力配合破案啊。”眼看独立师毫发无损,祁连长心有不甘地看了雷师长一眼。

“钱是我送过来的,有啥不合适的呢。”刘爷呵呵一笑,朝门口迈了一步又掉过头来,干脆利落地说:“各位长官放心,不就一百万嘛,刘家还有几间老宅子的。”

覃局长见刘爷放出硬话,顺势叫了声“得罪!”,示意谭队长带着刘爷去了。

一行人刚出门,赵子贵大叫一声“老爷”,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王营长赶紧冲上来掐住他的人中,又从士兵手中接过一缸子冷水泼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