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爱是你在不笑的情况下能获得的最大快乐。

——伍迪艾伦

深冬小聚，酒过三巡，气氛开始氤氲起来，不知谁抛出一个问题：“你们空床期多久了？”一开始以为这个话题会尴尬，没想到掀起了另一个夜聊小高潮。酒吧模糊灯光下，我看向几个女友，有人羞涩，有人兴奋，有人好奇，还有人略微失落。其中一个说：“我空窗期 2 年，空床，嗯……半年吧。”另一个说：“我一直没有空床啊……”在座几个姑娘嘘声一片，连忙逼她详细说，听得身旁的服务员小哥哥面红耳赤。

看这场景，我忽然想起《欲望都市》中的几个镜头，四个姑娘坐在一起吃快餐，谈对方的每一个男人和每一场性。男人就像她们吃下的汉堡，快速生产、快速消费；而性不同，即便时过经年，那些男人早就消失不见，甚至不记得那些男人的样子，可那些关于爱的欢愉仍像海边的礁石，日月交替、潮涨潮落，裸露的瘢痕会永远印在灵魂深处。

她们谈论起来理直气壮、兴致盎然，就如同谈论自己的礼服与口红，包包和鞋子，是造物主赐给成人最快乐的厚礼。十几年前看这部剧时满心羡慕：什么时候中国女人也能像她们这样，在某个秋日午后，约上两三好友，慵懒地说起自己对性的享受，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欲望。

好在时代发展得够快，这一幕终于在我的闺蜜局中上演。

我第一次看到《金瓶梅》的时候羞得面红耳赤，当时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老闺蜜看我害羞的样子感觉好笑，忽然很认真地对我说：“不要觉得难堪，更不要觉得肮脏。因为有了这件事才有了我们，就像一棵树要结果前必须要开花，它就是长在我们每个人心底的一朵花啊。”我至今感谢我的闺蜜，是她让我在懵懂的年纪对性和爱有了清白的认识。

我们的第一次性启蒙应该都来自初中生理课。用的是一本几十页的黑白教科书，老师让班里男同学先出去上体育课，女同学在屋里听老师像上刑一样快速读完几页书，然后长出一口气：“出去玩儿吧。”甚至我们的第一次初潮都是在狼狈和惊慌中度过的。我至今记得一个女同学第一次来月经被吓哭，跑回家问妈妈：“为什么我流了那么多血？我会不会死掉？”

我一个朋友是妇产科医生，说最心疼的时刻是看着病历上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妊娠几个月。刚发现自己怀孕时不敢告诉家长，遮遮掩掩几个月，一直到再也遮不住只好全盘托出。她们 还那么小，小到还没有谈一次真正的恋爱，就把自己的第一次慌张地交出去。可能是因为网 络上铺天盖地的色情信息引起了他们的好奇，可能是老师、父母们遮遮掩掩的态度增加了他 们渴望。才在苹果还青涩的时候，就被胡乱采下来。而父母们大多只会在小姑娘身后不停地指责：“真不要脸！我们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哪怕是做完堕胎手术后，小姑娘面色惨白、身 体虚弱，依然看不到来自父母的一点安慰和疼惜。

不知道很多年后，当这些小姑娘长大，她们遇到自己爱的人，决定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给他时，会不会想起十五岁的那年夏天，手术室惨白的灯光和母亲阴沉的脸；会不会为那时的一切感到难过，会不会希望那个时候，或者更早的时候，有人能清清楚楚地告诉她：性并不神秘，也不肮脏，它是一个姑娘送给最爱的人最好的礼物。所以你要好好保存，就像保护

你心爱的布娃娃，不能让任何人轻易玩弄。

而当你长大，大到能够分辨什么是爱的时候，你和你心爱的人在一起，你们分享最私人的秘密，分享彼此的耳语，分享对方的每一次心跳，分享像星星洒满大地一般的欢愉。你们感觉长进了彼此的身体和生命里。这才是性应该有的模样。

有次和闺蜜风夜聊，风给我讲起她的两段恋爱经历。第一个男朋友是父母介绍的，戴着假牙的奶奶在一旁怂恿：“去见见吧，否则成老姑娘啦。”风只得答应。

见面，学历、身高、样貌，对方什么条件都好，甚至他们聊起最喜欢的作家都出奇的默契，只是没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回家，她告诉她妈：“妈，那个人什么都好，可我就是没感觉。”她妈恨铁不成钢地说：“什么是感觉？那都是假的！这么好的条件你错过了，猴年马月能找到？感觉培养培养就有了。”风决定听她妈的话交往看看。

接下来的一年，他们做了所有情侣该干的事，看电影、压马路、出去旅游，甚至连第一次开房都像是在完成任务。可就在这时候，问题出现了，风感觉自己的身体不能接受这个人， 是本能的抗拒。风试着逼迫自己接受，可这个意识越强，身体本能的反应就越大。男人很尴尬，风也很尴尬。

好在事后他们进行了一次很成人的对话，和平分手，还是朋友。只是少了荷尔蒙的催化， 少了占有的渴望，他们今生注定不是对方床上枕边耳鬓厮磨的人。

我问她：“所以，身体是最诚实的，是吗？”风很认真地点头：“当然是。喜欢一个人就是想要抱抱亲亲，想要嗅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想要每时每刻和他粘在一起啊。”

然后风开始给我讲她的第二段恋爱，就是现在的男朋友。那时她正躺在火车的卧铺上百无聊赖，听着音乐，耳机忽然掉了，她正要下去拿，下铺的男生给她捡起来：“是你的耳机吗？”风说：“是。”他们四目对视，看了对方好一会儿，风感觉这个人似曾相识。

关于对视，我曾听过一个说法，一对男女如果对视时间超过三秒就代表对对方有好感。果然就像那句话，爱情这种东西，即便捂住了嘴巴，堵住了耳朵，也会从眼睛里流出来。

火车一个颠簸，风才缓过神来，急忙道声谢谢就红着脸转过头。于是一路无话，快下车时，男生忽然问风：“你好，我叫程，路程的程。能问下你的名字吗？”风说：“我叫风。能加你的微信吗？”她问出这句话，自己都有点惊讶，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大勇气。事后想想， 是怕火车到站，他们从此再也不见吧。

他们就这么联系上了，很快决定在一起。讲到这里风忽然停住，我们都知道最精彩的时候到了，有人问：“那么这次，你的身体接受他了吗？”风羞涩地点点头：“是，很自然地接受。”然后说：“就像发现一个新大陆，我们就像两个婴儿，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交给对方。如果说成年后有什么让我最开心的事，这绝对是一个。”

身体可聪明了，它能帮你分辨你是否真的喜欢一个人。爱与性有染，性与爱无关。

在杜拉斯的小说《情人》里，女主人公和中国商人褪去一切赤裸相对，中国商人的手抚摸过她身体所有地方的那一刻，他就长进了她的心里。哪怕那么多年过去，他和她都成为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依旧给她打电话，他说他爱她，像从前一样爱她，直到他死。所以杜拉斯说：“我遇见你，我记得你，这座城市天生就适合恋爱，你天生就适合我的灵魂。”

琳结婚三年，有一天忽然问我：“凌晗姐，丈夫已经半年没有碰我了，这正常吗？”我说我不知道——第一，我没有结婚，第二，我清楚很多婚姻并非靠着床笫之欢维持。你们或许已经成了老树上的藤蔓，成了八爪鱼，被生活的柴米油盐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他依旧爱你，依旧是你大雨滂沱时一把撑起的伞和一个温暖的肩膀。但如果问我，是否能够接受一段无性的婚姻，我的选择是不会。你可以从你的朋友那里得到快乐，从工作中获得成就，从闺蜜那里获得理解。但当你满身疲惫地从柴米俗世中归来，仍然希望能有一个臂弯给你疼惜和温存，而这，只有丈夫能给。

今天你多花了 2000 块买了什么？昨天你和我妈说话语气不好要不要解释？不是说好这个周末郊游，为什么又加班？生活上的琐碎，如果能用温柔的耳语和身体的坦诚解决，就不必动用脑力、智力和心机。那些共享的时光终会成为你们感情的粘合剂，岁月漫长，相处不易，但一想到那晚的月光和你的温柔，我似乎就能原谅你的全部的过失。

爱或不爱，性或无性，我都能理解，我都能体谅。但我仍希望你们能够有一个只有你们二人知道的秘密花园，在那里能摆脱所有繁杂的世事，只剩下红玫瑰和白月光，剩下你们心头的朱砂痣。然后你忽然懂得，最撩人的欲望不是对身体的占有，而是对某个灵魂的深入； 最强烈的高潮，不是器官对器官的反应，而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贪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