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边就如正在演奏一曲宫乐,叮叮咚咚,余音缭绕,宛转悠扬。
然而这五剑,除了吹皱一潭碧水,再无寸功。
现在的乘青遥,就像太白剑仙《行路难》中所言:“拔剑四顾心茫然。”
剑影纷飞,心中却是一片茫然。
身前金光刺目。
金灵星鳄纵身扑出,长尾再击。
时机掌握的恰到好处,正是乘青遥旧招已衰、新招未出之际。
覆盖着细密金色鳞甲的长尾,绕过长剑,直击乘青遥背心。
乘青遥大惊。
急忙运起五华气盾。
周身光芒陡现,青、白、黑、赤、黄五色真气,迅速组成一件“五色法衣”。
但那长长鳄尾,却如重锤一般,凶狠狂暴地击破法衣。
五华气盾瞬间爆碎!
轰——
青绿草地上,现出一条人肩宽的沟壑,足足有十丈之长。
乘青遥背上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金灵星鳄一击得手,高高昂起鳄头,疯狂嘶吼。
乘青遥目露惨色,紧张地望着金灵星鳄,突然,满眼熠熠金光中,忽地泛起一抹鱼肚白。
就像旭日初升,驱走黑暗。
乘青遥心中豁然开朗!
也是金灵星鳄一身金色鳞甲太过炫目,太过坚不可摧,以至让人不由自主就想到大夏军中身穿玄铁重盔的“铁林军”。
然而不同的是,“铁林军”身着全身重盔,而金灵星鳄,只是半身金鳞。
它的软肋,就在紧贴地面的白肚皮上。
乘青遥斗志重燃。
蓦然间,丹元深处的先天种子轻轻颤抖了一下,一条细微横纹悄然出现,随后,又是一条……
接连生出十条道纹!
一共二十八条横行道纹!
真气生生不息,迅速修复破损的肌体。
乘青遥踏步上前,忽地纵身而起,凌空斜刺一剑。
叮——
火花四溅!
叮叮咚咚!
连续纵身,连刺四剑,剑势逐一而衰。
金灵星鳄连抗四剑,圆睁的双目越发凶狠。
第五剑凌空再起。
金灵星鳄忽地后肢发力,也纵身而起,长长鳄尾横空一扫,劲风骤起,带着无边寒意,向着乘青遥腰腹席卷而来。
乘青遥嘴角逸出一抹浅笑。
体内真气突然下行,将身体猛地拉坠地面,随即手腕一转。
一剑送行!
剑光划过雪白肚皮。
血线陡现,如若少女白皙面庞上一点红唇,娇艳不可方物。
乘青遥仰天大笑。
看着金灵星鳄开膛破肚,看着满腔热血,暴雨般当头浇下。
我在,你们就在!
……
药王谷。
竹屋之中,人影幢幢。
小娟进进出出,时而进屋为秦罗敷擦拭汗水、喂服清水,时而出门伫立溪畔、翘首远望。
药王则端坐窗旁,手捧一卷医书,借着窗外暖阳,怡然自得。
对于病患亲属的焦急、烦躁,药王早已司空见惯,乃至到了无动于衷的地步。
否则,这处药王谷也就不会又被人称作绝命谷。
忽然,药王心头一顿,翻书的手停了下来。
以他神台境的修为,神识感应范围极广,自是要比立在溪边的小丫头更进一步。
很快,骤然迸发的欢呼声,盖过了水声潺潺。
药王心中,竟也与屋外少女一样,莫名生出欢喜来。
着相了!
那小子修为不过先天境而已,又岂能敌得过四阶灵兽金灵星鳄?
想来应与自己一样。
壮志而行,狼狈而返。
想到这里,药王不由伸手摸了摸大腿,青衫之下,腿骨上的裂纹已然愈合,但整条右腿仍然青肿不堪。
这是此前蒙金灵星鳄所赐!
这又是第几次失败?
具体数目,药王早已记不清楚。
历历在目的,却是金灵星鳄的强横霸道!
不过以那小子先天境的修为,竟然能从金灵星鳄爪下全身而退,已然足以值得称道。
随着蹄声渐近,果然一切都如药王所料。
乘青遥满身血污,着实狼狈得很。
药王不由摇头失笑。
真真着相了!
虽说那株七星草对自己极为重要,一草在手,整个古药方就可以时隔千年重新人间,自己的医术亦可凭此方,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可是——
总不能病急乱投医,竟将希望全都寄托在一个先天境的小家伙身上!
算了!
还是让这药王谷中,再添一缕香魂吧。
药王微微转头,目光扫过病榻上的秦罗敷。
让她恢复如初,对药王不过易如反掌。
但是——
人不就活个心情好么?
今天药王心情实在是糟糕透顶!
烦闷之中,就见乘青遥露出一张笑脸,药王视若无睹,兀自垂眸看书。
“幸不辱命!在下已经采得七星草,还望药王前辈能够出手医治……”
什么?!
药王惊得差点握不住手中医书,怔怔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
乘青遥哪知药王心里云谲波诡,还以为药王怪脾气又来了,连忙放低姿态,将七星草双手奉上。
药王一把抓过七星草,捧在眼前,左看右看,越看越开心,咧着嘴呵呵笑个不住。
良久,药王轻咳一声,一双浓眉,又虬结在了一起。
“你这先天境修为,是怎么击退四阶灵兽金灵星鳄的?”
乘青遥坦言道:“攻其无备,出其不意。金灵星鳄弱点在于腹部……示敌以弱,诱其起身,露出腹部软肋,即可斩杀之。”
药王默然。
他与金灵星鳄多次交手,又岂能不知金灵星鳄腹部无有金鳞防护,但想要攻其无备,着实难于上青天。
正所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多想无益。
药王随手取出一青一白两只小巧玉瓶,丢给乘青遥。
“青瓶药粉外敷,白瓶药丸温服,你且自去疗伤!”
原来这是给自己用的。
乘青遥连忙问道:“那秦姑娘……”
“你放心,我自然不会食言。”
药王目光扫过桌上沙漏,竖起五根手指。
“我会以‘悬针补缀’之术为她疗伤。三刻,修补破损脏腑;两刻,缝补肌肤裂痕。”
“五刻之内,勿要出声扰我!”
乘青遥和小娟四目相视,默默地冲药王庄重行礼。
药王竖起的五指一翻,悬停在秦罗敷胸腹上方一尺之处。
宽松的袍袖,无风自舞。
真气柔若春风,直教人神怡心醉,轻轻卷起秦罗敷伤处衣衫,拨开胸腹洞开的剑创。
倏忽,真气又是一变,犹如春风化雨。
药王五指牵动下,牛毛细雨般的气束,仿佛织女手中的针线,将破裂的脏腑一点点缝合起来。
这种以自身神识操控真气进行精细运作的医术,显然极耗心力,不过片刻,药王脸色就变得一片煞白。
突然,只听谷外金鼓大作,喧动天地。
药王脸色一变,一抹鲜血溢出嘴角。
“逆贼乘青遥,快快出谷受死!”
“再不出来,便让此谷化为火海!”
乘青遥既惊且怒。
药王虽强撑着并未停下医治,但此时正值关键时刻,一旦药王停手,秦罗敷就会立毙于病榻之上。
而“悬针补缀”之术,又最是讲究慎密,要求医者全神贯注,精益求精。
乘青遥毅然决然,仗剑冲出山谷。
……
……
谷外岐道纷呈,百余名军士,正分头四散搜查。
“东五路,有人出谷!”
“对比悬赏告示?”
“正是逆贼乘青遥。”
“立即通知秦将军!”
乘青遥刚一出谷,就被谷道两侧山坡上的哨探发现。
口令按照军中惯例,简洁高效地传向统兵将领。
转瞬,谷道上方风声大作。
一柄玄铁大枪,横空而来。
枪上立着一人,身高八尺,虎背熊腰,顶明盔披亮甲,十分威武。
飞枪驶至近前,那人猛地收起大枪,凌空陡降,宛似天神下凡。
飞枪!
神台中境!
乘青遥双瞳紧缩,却是丝毫不惧。
我在,你们就在!
“逆贼乘青遥,竟敢戕害大帅爱子,还不快跪下受死!”
那人刚一落地,就挥手打出手势,哨探立即传出军令,散布四方的军士开始整装汇集。
对军人来说,他们的信条就是胜利。怎样可以取胜,就怎样去做,从来没有恃强凌弱、以众暴寡之说,更不会对这些做法有所偏见。
先是岳阳城长街上,后是天江城主府内,数次与结阵军士对仗,乘青遥自是明白军阵的威力,自然不会给他们留出整装待发的时间。
“你是何人?乘大爷剑下不杀无名小卒!”
乘青遥语气极其嚣张,眼神桀骜不驯,轻蔑至极。
那人顿时就被激怒了。
他是秦烈,是燕子阳大帅的副将,是楚南镇守府的二号人物,即便是被燕子阳视作未来接班人的燕双龙,见了他,也得恭恭敬敬地道一声秦将军。
“小子,今日就让你死个明白,我乃楚南镇守副将,姓秦名烈!大帅只要你首级,秦某却要将你碎尸万段,还有你那两个小姘头……”
“废话真多!你家乘大爷还要跟两位小美人风花雪月,哪有工夫跟你这糙汉白话!死吧!”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只要能紧紧缠住统兵将领,即便军士们结成战阵,也会畏首畏尾,无法全力冲锋。
乘青遥掌中长剑,寒光骤现。
人归云梦!
剑势大开大合,如若狂奔暴雨,激起千层叠浪,浩浩汤汤,直往无前。
秦烈失了先手,掌中玄铁大枪,却后发而先至。
烈火燎原!
被乘青遥一番叫嚣怒骂气得火冒三丈,秦烈一出手,便拿出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烈炎枪法。
周遭的空气急剧升高,热浪滚滚,枪击之处,青翠草木无不色变,一派萎靡。
轰——
枪剑相击,乘青遥当即便被震得连退三步。
果然不愧是已经祭炼出飞枪的神台中境高手,丹元真气真是强横无比。
远处足音阵阵,部分军士已经完成集结,正在列队赶来。
乘青遥咬紧牙关,仗剑再击。
一定要死死缠住秦烈。
这样才能不给军阵留下合围群攻的机会。
游楚万里!
渡岳尽野!
江入大荒!
乘青遥屡战屡退,屡退屡战。
烽火连天!
腾焰飞芒!
七月流火!
秦烈愈战愈勇,战得甚是痛快。
“好小子,还真有两手!再来,再来!”
军中最敬勇士。
秦烈也是靠着阵前厮杀,以军功累积,一步一步,从阵前小卒,逐渐跃升至军中副将。
乘青遥本是出于无奈,才硬着头皮,与一位神台境高手硬碰硬,不想却正合了对手胃口。
不过这样也好,秦烈不主动抽身退出,已经完成集结的军阵,就成了摆设,只剩下摇旗助威的用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