沔水之侧,前秦水军大营。
营内大旗迎风猎猎作响,远处大小船只如落叶般叠在大江之中。
慕容冲与苻丕一前一后骑着战马站在水军大寨侧畔的小高坡,身后跟着数百战士,那些战士手持长矛枪,银色的枪头在艳阳下反着白光,如同鱼鳞般密密实实。
慕容冲道:“已过了一夜,他们还没出山,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苻丕道:“襄阳已被咱们重重围困,他们要么入襄阳,要么度沔水。如今襄阳城危如累卵,那两个毛贼不会在这时候入襄阳,他们就一定会度沔水。而沔水这一段江上,只有这附近有船可渡江,所以他们必定会从这附近过。”
慕容冲点头道:“两个小小毛贼,惹得征南大将军亲来,未免也有点小题大做了。”
苻丕笑道:“围困襄阳这半年,我整日无事,要么游山玩水,要么骑马射猎,实在闷得慌。那两毛贼居然能威胁得了凤凰你,还绑架了父皇最疼爱的公主,我倒有兴趣瞧瞧。”
慕容冲与苻丕二人说话之间,忽然见远处一个大和尚背着一口大黑袋子朝着水军大营飞奔而去。
慕容冲吃了一惊,道:“谁这么大胆子,敢闯水军大营?”
苻丕见了那大和尚,皱眉道:“你仔细看看,这和尚是谁?”
慕容冲仔细一瞧,那大和尚身高体肥,一脸笑意,叫道:“卫扶柳?!”
苻丕点头道:“魔门之中,卫扶柳虽称不上魔主级的高手,但他的魔功接近九段,已臻大圆之境;更兼他又是佛学大师,父皇看了他编译的佛经大加赞赏,有意请他回长安!所以秦军之中谁都不敢惹他。
上个月,马都军派人请他回长安,他却拔了两根腿毛让使者带回去对马督军道:‘千里送腿毛,礼轻情意重!毛去人自在,僧去庙独空。’
马督军大怒,带着人马上山捣了他居住的寺庙,对他道:‘现在庙已不在,不必担心庙独空啦!’那卫扶柳当时也不生气。只是到了晚上下起大雨,他没地儿睡觉,淋了一身湿,一时恼了,下了山来便割了马都军的脑袋挂在轩辕门前的幡旗上。哎,他就是这么个颠三倒四不可理喻的人。”
苻丕说罢,吩咐左右道:“传令水军大寨开门,不得阻挡那大和尚,由他自去。”
一个传令兵正要回水军大营传令,慕容冲忽道:“慢!”
苻丕道:“凤儿,算了吧。这和尚杀又杀不得,抓又抓不住,不如由他自来自去,省的啰嗦!咱们还是耐心等那两个毛贼为好。”
慕容冲道:“你细看他手里的两套衣服。”
苻丕适才只是注意到了那大和尚,却不曾细看大和尚拿着的衣服,经慕容冲提醒,朝和尚手里看去,果然见他手里拿着两件外套。其中一件是白色宽衣,另外一件则是锦缎罗衣,那罗衣不是别人的,正是苻君见所穿的。
苻丕见了,大吃一惊,再看和尚背着个大黑袋,脸色一沉,大叫道:“该死!”说罢,马鞭一抽,朝着和尚奔去。
慕容冲喝令一声:“截住那和尚。”也跟着苻丕一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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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和尚便是卫扶柳,自称释道安,精通佛法。魏晋时,先经八王之乱、再历五胡乱华,人口凋敝战乱不断,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此时,以因果轮回、苦修求来世的佛教渐渐传播,到了南朝时才有“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之说。
卫扶柳背着柳源封一与苻君见,到了水军大营寨前,也不打招呼,只一步步踏着寨门走了上去。守寨门的卫兵见了,张弓朝他射去,卫扶柳挥舞袖子,边走边将箭矢统统挡去。
那水军的寨门足有七八丈高,卫扶柳背着两个人在箭雨之中走了上去,守寨门的秦兵看的个个揉眼睛不敢相信。
卫扶柳上了寨门,大笑三声,朝着沔水上的战船去了,守寨门的战士哪里敢追,只都远远看着他离去。
苻丕跨着骏马赶到沔水之畔时,卫扶柳已背着大黑袋子上了一艘小船。那小船上的几个秦军一个个都被卫扶柳丢入了水中。
苻丕隔着江水喊道:“卫和尚,你袋子里背着什么人?”
卫扶柳笑道:“佛曰不可说!”
慕容冲见卫扶柳上了小船,飞身踏着江水,一路朝着卫扶柳的船去了。
卫扶柳回头一看,瞧那慕容冲年纪轻轻,居然有这等功力,心里也是暗暗赞叹。他放下黑布袋,随手捡了地上一柄长矛枪,伸手折了枪头,转身一丢。
那长枪便如离弦之箭,直飞慕容冲,那枪去的又快又急,慕容冲躲闪不及,被枪头刺中腰腹,一个翻身,落回了岸边,连退了四五步方停!心中暗叫:“侥幸!”
若那长枪有枪头,恐怕这一枪已经要了他的命。
卫扶柳撑着长篙正要远去,忽见迎面开来一艘大船,大船上一个儒者笑道:“和尚你输了不认账,居然跑来了这里?”
那儒者便是与卫扶柳争吵了一夜的东老,这东老名叫姚正东,是卫扶柳的旧相识,受苻坚请托前来说服卫扶柳去长安,只是卫扶柳死活不肯,他只得软磨硬泡,逼卫扶柳就范。
卫扶柳见了姚正东,笑了一声,道:“我何曾输了,他俩的确是一对!”
姚正东道:“原来和尚也打诳语!情侣互看对方时,流露的是含情脉脉之色。但他俩人互看对方,完全没有感情,怎会是一对?和尚不要赖账,跟我回长安吧!”
卫扶柳恍然大悟,叫道:“哎哟,和尚上了你的当?你早就知道他俩不是一对了?”
姚正东点头道:“兵不厌诈嘛。”
卫扶柳笑道:“你有张良计,和尚也有过墙梯。”
说罢卫扶柳将麻袋一掀,露出两个光丢丢的一对人来。苻君见怪叫一声,连忙拿黑袋子捂着裸露的身子,满脸火烧似的滚烫。柳源封一只有无奈地笑笑,道:“和尚你这玩笑开过头了,还不把衣服还来?”
卫扶柳将衣服丢还给了柳源封一,笑哈哈道:“你这混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又对姚正东道:“怎么样?你说他俩不是一对,现在生米煮成熟饭,不是也是了!和尚没打赖,输的是你!”
姚正东听了,大吃一惊,急道:“和尚你闯祸了,你知不知道这女娃儿是谁?”
卫扶柳道:“是谁?”
姚正东道:“他可是长安城里的长风公主,已经许配给了姚苌的公子,两个月后就过门啦!你,哎,现在赶紧跟我回长安向陛下请罪吧。”
卫扶柳一听,笑的更大声了,叫道:“臭小子,你福禄不浅,白端端做了个驸马爷。”又对姚正东道:“姓姚的,你与和尚相识了几十年,该知道和尚的脾气,苻坚请和尚不过是装装门面,做打手这种事,有你就够了,不需和尚。”
姚正东听了,连叫几声好,说道:“跟你软磨硬泡了几天,你是油盐不进,看来只有打一架了。”
卫扶柳听了,挽起袖子道:“菩提都他妈不是树,莲花也不算劳什子台,那和尚自然也不算和尚,杀人吃肉嫖娼赌博,和尚哪样不行?来来来,打就打!”
卫扶柳说罢,足尖点船,飞上了姚正东的大船而去。
这方,苻丕听见二人说话,气的脸色发白,传令大船上的弓箭手道:“给我射死麻袋里的两人!”
慕容冲听了,大吃一惊,劝道:“她可是你妹妹!”
苻丕冷笑一声,道:“连自己的贞洁都守不住,还不如死!”
只见远处战船上,箭如飞蝗般射向柳源封一与苻君见而去,柳源封一将衣服丢给苻君见后,忽见天空一片飞矢。脑中不及多想一个猛子扎入了水中,躲在了船下。
片刻后,只见箭矢飞落水中,噼里啪啦如同下起了冰雹。
柳源封一憋着气,左右看了一眼,不见苻君见下来,心下暗叫糟糕。等箭矢落完之后,浮出水面一看,整条小船密密麻麻尽是箭矢,苻君见早被射成了马蜂窝,哪里还有命?
看着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惨死在乱箭之下,柳源封一一股怒火从脚跟一直烧到了头顶。他只觉得体内有数道内息在经络之间乱走,整个脑子如同被人用斧头撬开,天灵盖内十多个声音同时响起,又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招式名称,情况与上一次极其相似。
忽而柳源封一安静下来,浑身蒸腾起了一层淡蓝色的火焰,那火焰从手指尖燃烧起来,一直蔓延至于全身,最后连头发上也多了一层火焰。
站在远处的慕容冲见了,惊骇道:“烈焰焚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