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源封一随荆州十六帮去那青沟寨做“山大王”之事,暂且搁下不表,且说夜无痕与苻君见两个逃出了山神庙一路向北狂奔而去,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到了一处田庄。眼见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只剩下一个个麦桩立在田间,黑耸耸地有些吓人。麦田之侧有三间茅草房,一间是居室,一间是杂物,还有一间养着头驴。
夜无痕见越尸鬼没有跟来,心下道:“看来那老僵尸还是更看重天元珠一些。”便停下了脚不再往前。苻君见跟在夜无痕之后,见他停步,也停了下来,谁知苻君见刚停下,便觉两腿发软,眼前一黑,瘫倒在了地上。
夜无痕见了,吃了一惊,连忙飞身过去将她扶住,喊了声“公主?!”
苻君见感觉有人抱她,只是浑身酸软答不上话,她脸上微红,想要挣扎,终于内息耗尽,晕了过去。
夜无痕探她鼻息,缓而有力,知她不过晕厥便放下心来。自语道:“没想到这妞儿功夫还不错!她一次性解开我身上的红花烙与气海穴的封印已经消耗了大半内息,再加上这一路的奔跑,此时内息全都耗尽了才晕过去。唉,这傻妞不会爱上我了吧?”
夜无痕说罢,摸了摸苻君见的脸蛋,啧啧谈了两句,嘿嘿笑道:“我若是男儿,也会喜欢你的,可惜啊,可惜!”
说罢,夜无痕抱起苻君见,将她放入了驴棚,与她互换了衣服,又用驴粪在她脸上涂抹了一番。
看着被他弄得花猫似得苻君见,夜无痕笑了笑,说道:“这样大家就都认不出你是公主了。你在这里好好睡一觉,我回去看看柳一兄弟。”
说罢,夜无痕一溜烟出了驴棚,回头又向着山神庙奔去了。
重新回到山神庙时,天已大亮,山神庙前除了一地的死尸之外哪里还有活人?夜无痕心中忐忑,将死尸堆翻了个遍,确定没有柳源封一的尸体后,一颗心才又安了下来。他换了身军士的衣服,回那田庄去了。
夜无痕重回田庄时,已经是正午,进了驴棚一看,苻君见与驴统统消失不见了。夜无痕心叫糟糕,四处翻了个底朝天,莫说是苻君见,连田庄的主人也没找到一个。
夜无痕自语道:“这傻妞莫非自己一个人走了?唉,她内息耗尽,没有十天半月功力无法复原,这时候又一个人离开,在这战乱之地,实在不妙啊!”想罢,跳上一颗大树,四周查看起来,想找找苻君见离去方向。
一看之下,却见不远处有一个大寨子,那寨子却是蒯家庄。
夜无痕自语道:“蒯家庄是这附近几十里地唯一的集市,这里的田庄估计也是蒯家庄的。傻妞若是要走,估计也只能去那儿了。那妞儿是个娇滴滴的公主,现在又没功夫在身,难免要吃亏。”
想罢,夜无痕也朝蒯家庄去了。
夜无痕到得蒯家庄,却见几百号人正在寨子外看热闹,他挤过人群一瞧,见十多个人被绑在寨墙上,远处是十多个持着长矛枪的秦兵。
忽听一声令下,那十多个持着长矛枪的秦兵甩手将枪丢了出去,扎在了十多个被绑在寨墙上的人身上,登时血花飞溅,看得夜无痕热血沸腾。
只见秦兵之中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秦军头目道:“左公子,这些就是昨晚意图烧你粮草的贼人。我们还留了一个给你,左公子有没有兴趣自己动手,解解气?”
一个骑在五花马上的英俊公子笑道:“杀这些虾兵蟹将,能解什么气?抓他们头头,那才解气。”
秦兵头目大笑两声,猛地将手中长枪丢出刺向了最后一个被绑在寨墙上之人的咽喉。就在那长枪刺入他咽喉之时,忽听“噔”地一声,一块石子飞来,正撞上那枪头,枪头一偏,插在了寨墙上。
秦军头目沉眉道:“柳源左,你什么意思?”
原来骑在五花马上的英俊公子便是柳源左,适才他用一颗石头打偏了那枪头。
柳源左笑道:“凯大人不是说让我解气吗?怎么说话不算话?”
秦兵头目道:“你想怎么解气?”
柳源左对马边两个手下道:“阿福阿旺,带这人回去。”
马旁两个手下应了声是,便去解开了那最后一人的绳索,将他拖回了城内。
秦兵头目道:“你想从他嘴里套话?哼,昨晚我们鞭打了一夜,他们不过是小喽啰,根本不知道情况。”
柳源左笑道:“听说石将军为我准备了接风宴,不知时候到了没有?”
那秦兵头目不悦地瞪了柳源左一眼,道:“随我来。”
说罢,一行人入寨去了。
夜无痕看过了戏,想起苻君见,也跟着入了寨去。进寨一看,那寨子颇大,昨晚的大火只烧了蒯家庄的十不过一。只见寨子内人来人往,商贩、摆摊随地都是,铁匠店、花布店、剃头店、酒坊、妓馆、赌坊是应有竟有,竟像是繁华的城市。
夜无痕在那寨子里头找了半日,也没找到苻君见,眼见天色将晚,心中着急。四下看时,自己正在牛羊牲口交易之处,牛羊屎尿遍地,臭不可闻。他正要走,却见角落里蹲着几个女子,个个都插了根草标,意思是要贩卖。
东晋时天下大乱,贩卖人口之事太过稀松平常,就连石勒当年也被当做胡子卖过。如今这蒯家庄乃是距离襄阳最近的集市,四处流民多如过江之鲫。这些流民为求一顿饱饭,时常把自己卖了。至此战乱时节,蒯家庄的人口贩卖也算得上是正当生意。
夜无痕仔细看那女子,乐了,心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几个女子之中正有一个是苻君见。
夜无痕心道:“那农庄的老农也忒狡诈了,居然将那傻妞拐了去卖?这傻妞也有意思,居然不知反抗!哦,对了,她的功力耗尽,现在是个普通人,我倒忘了这茬。”
想罢,夜无痕大咧咧走过去,那贩卖人口约有三四个人。夜无痕有心要调笑苻君见,便指着苻君见道:“这是谁的货,怎么卖?”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汉嘿嘿笑着走了过来,竖起大拇指道:“小爷识货。这妞讨回去,做个小的绝对合适!你瞅她这屁股磨盘似地大,再瞅她这胸脯圆滚滚像一串葡萄,绝对能生个大胖小子!”
夜无痕道:“生大胖小子有什么用?这年头生男娃还不是死在战场上?”
老农赔笑道:“小爷说的是,说的是,那就生个女娃吧!”
夜无痕登时板起脸道:“去你妈的,你敢诅咒我生女娃?!”
跟着那老农一起买的人都道:“老杨,你饿疯了吧?这小年轻才多少点大,能有什么家底,就算是侄女,你也得找个好人家卖啊!”
“侄女?”夜无痕笑道:“您卖侄女,不怕天打雷劈?”
听了夜无痕的话,一起卖女子的人都不做声了,其中一个农家汉道:“侄女算什么?这些都是我们的亲女儿啊!”
夜无痕一听,心里咯噔一声,惊道:“亲女儿?你们……”
老农叹道:“这年头,能活一天算一天,你瞧他们几个的女儿,一个个面黄肌瘦,不拿出来卖,家里还吃什么?若找个好人家做个奴婢丫鬟,每个月还能往家里捎几个钱。”
夜无痕想起昨夜那驴,指着老农道:“你也穷成这样?你们家不是还有驴吗?”
老农道:“驴?那是蒯家庄的,今年秋收之后就得还回去。以前租牛吧,田里的麦子四成给他蒯家。现在倒好,一头驴也得给四成。再加上各种税,一年到头,咱们能吃道麦糠就不错咯,哎,不走到穷途末路,谁还来卖女儿?您瞧,我这侄女来投奔我,我能拿什么养她,只好来卖咯。”
夜无痕盯着老农道:“你说老实话,这妞哪儿来的?”
那老农显然不善撒谎,被夜无痕逼问,满脸通红,咬着牙道:“是我侄女!”
夜无痕本想甩他一个耳光,但想想刚才这群人说的话,他叹了口气,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从怀里掏出那锭从柳源封一处坑来的金子。递给老农道:“这金子给你!买她够不够?”
那老农见了金锭子,两颗眼珠子都要从眼眶中跳出来了,连连道:“够够够……够啦。”
其余人见夜无痕出手这么大方,都围上来道:“买我家女儿吧,我家女儿好着呢。”
夜无痕只有这么一块金锭,想买也买不了,便道:“那金锭子,分作五份,老农得两份,其余的你们一人一份,女儿还是不要买了吧!”
说罢,夜无痕拉着苻君见便走了。
一路上,苻君见仿佛七魂丢了丢了六魂,也不说话,只是痴呆呆的低头看着路。夜无痕也是满怀心事,想起那些卖女儿的农民,心中一阵揪心。走了许久,到了一处客店前,夜无痕回头瞧苻君见的样子,心道:“这妞莫不是傻了吧?”便道:“你没事吧?”
忽听苻君见痴痴笑了起来,道:“你买我也没用,不过买一具死尸而已。”说罢,一头撞向客店的门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