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到酒店的后花园,趴在石桌上痛哭不已,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做我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呢,为什么要这样,就因为我是一个可以任人鱼肉的女孩子嘛,我恨自己,我恨自己不是男孩子,这样就不用老是被人胁迫了。
谁再逼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情,我就可以用一双拳头去问候她了,我捶打石桌桌面,恨不得把这石桌给捶碎了。
可是,我只是一个女孩子,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还是一个被至亲抛弃的女孩子,被人卖来卖去的女孩子。今天被卖到弘金壹号,明天就被卖给唐昊天这个畜生当干女儿,我却从来不能说一个不字。
为什么啊,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命运总是要由他人来主宰呢,为什么我的命运不能有我自己来把控呢。
想着这一切,我都气得直发抖,我一直捶得我使不上劲了才结束,我真的是太累,我需要解脱,我需要解脱。
我抬起头,拨开被泪水浸润的刘海,我突然看到前面有一汪清池,碧波粼粼,水平静得像一面镜子一样。湖水都那么干净清澈,而我却马上要入虎狼之窝了,我怎么能甘心。
不知怎么了,我那时候仿佛是中了邪了,缓缓站了起来,就往河边走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解脱,我这么纵身一跳,我就再也不用烦恼了,真的是一了百了了。
我走到河边,伸出一只脚下去,碰到河水,反而没有任何胆怯了,觉得很亲近,我那时想,或许这里就是我的归宿了吧。
我另一只脚也慢慢往前移,整个身子的重心都往河面倾斜了,很快,我就会坠入河中,这样,我就再也没有烦恼了。
就在这个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飞快地蹿了过来,一把拉住我胳膊,就往后拽,我整个人都脱离了河边,犹豫脚下不稳,我摔在了河边。
这一摔,把我彻底摔醒了,我才意识到刚刚我居然就离鬼门关只差一线了,我如果坠入河中,这四周无人,我肯定就溺水身亡了。想到这里,我头上立马冒出一层冷汗,这实在是太惊险了。
幸好这个时候,有人拉了我一把,我站起来,回过头去,想看看是谁在这个关键时刻拉了我一把。我看清楚那人的身影的时候,我愣住了,是一个我绝对没有想到的人,是唐心。
她没说话,讲扫把和清洁桶放在一边,然后往我刚才坐的亭子里走去,我也跟了上去,我们面对面就这么坐着。
“谢谢你,唐心。”
我好半天,才挤出这么几个字,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因为我总觉得那一天,没能帮到她,是一个很大的遗憾,好像我欠她什么似的。
“没什么,你不用谢我,我也是回报。”
回报?我感到很奇怪,她为什么要回报我呢。唐心看到我古怪的神气,转头望向那平静的湖面,轻声说:“你看,多美的一池清水呀,如果你刚才掉下去了,这池水就乱了。”
我现在不敢看那河,因为刚才差点葬身河底,心里有些阴影。
“你是我在这里见过最奇怪的女孩了,从你那天开口帮我说话开始,你给我的惊喜太多了。你的内心就像这一湖碧波一样,清澈洁白,皎皎出尘。”
我不明白唐心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她刚刚所谓的报答我,就是因为我在那天帮她出了头,虽然没有改变结果,但是这些唐心都记在心里了。
“唐心,其实我挺遗憾的,没能帮到你,你不会怪我吧。”
唐心摇摇头,她因为面容有损,所以留了长长的刘海遮住半边脸,而且用一个鸭舌帽盖住自己的额头,不想让人看到她的模样。
“小曼,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我点点头,可我马上又摇摇头,点头是因为我确实想知道在这个女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摇头是因为我知道一个人揭开自己伤疤是有多疼,我不忍心让唐心自揭伤疤,重新回忆起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其实也没什么丢人的,我是问心无愧的。那一年我还是一个刚来这里上学的大学生,和你一样,懵懂无知,青春浪漫。在新生文娱晚会上,我认识了一个男孩子,他和我同系,是比我长一届的学长。你懂得,少女心事,总是充满了对美好爱情的向往,这样,我们就走到了一起。”
唐心顿了一顿,我已经听出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了,我知道她回忆起这些伤心过往的时候,是有多么撕心裂肺啊。
“这本来是一件很让人高兴的事情,可是偏偏发生了出人意料的偏差,命运就是这么喜欢捉弄人。男孩的父母出车祸双双去世了,他成了孤儿,一时间天塌地陷,整个人都萎了。我是一个很传统的女孩子,认定了他就想跟他好一辈子,所以我没有离开他,一直在他身边。”
“可是他越来越不争气,先是逃学,最后是连考试也不去了,最后被学校勒令退学了。这一连串打击让他完全变了一个人,终日浑浑噩噩,不知所谓。我心疼他,一边顾着学业,一边四处打工做家教赚钱养他,可是……”
说到这里,唐心掩面而泣,声音也开始断断续续起来,她停了下来。我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上前安抚她,告诉她,不要再讲下去了,忘记过去吧。唐心没有听我的话,她整理了一下情绪,又讲了下去。
“他跟了一群狐朋狗友,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最后居然还跟着他们一起扎针吸毒。我几次劝他,赶快戒掉毒瘾,远离这些社会渣滓,可是他已经完全走火入魔了。那天夜里,他带着一群人,回到我们租住的地方,说是欠了赌债,把我给输了,然后那帮畜生……”
我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站了起来,握紧拳头,恨得直咬牙,但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可怜人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听完她的故事,她太需要一个人倾诉了,这些事情埋在她心里太久了,都成一个毒瘤了,让她永远活在阴影里。
“后来,我就被卖到这里了,我的卖身钱被还了赌债,没过多久,我也听人说起那个男的的事情,说是一次注射过量,把自己都给弄死了。”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跑,其实我根本不想做这一行,我只想到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城市重新开始。去念完我没有读完的专业,去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去用平和的生活去抚平我内心的创伤。可是,当我已经帮琪姐赚完了合同约定的数目后,我以为能重获自由,但是她还是不肯放过我,要我再签三年,我那时候真的是要疯了,没办法,我只能选择跑。”
原来是这样,我一直以为唐心的跑是因为忍受不了这里的压迫和屈辱才跑的,原来不是,她已经帮琪姐赚够了钱,可是琪姐怎么会放过这样一颗摇钱树呢,这个就造成了现在的悲剧。
唐心说完这一切的时候,她已经不再哭泣了,我拿出纸巾,帮她擦拭眼角的泪痕,唐心握住我的手,动情地对我说:“小曼,我从你的身上看到了我当初的影子,我已经无法挽回了,你还有机会啊,记住,千万不要走我的老路,这是我的真心话。还有,任何时候,都不要想走极端,说句心里话,那种事情我想过无数遍,但我始终没有去做,因为我觉得我还有希望,即便我到现在这样的地步,我还是没有放弃。我们老家有句话,叫做再穷不过要饭,不死总会出头。”
唐心说这话的时候,紧紧地攥住我的手,我从她的神情和眼神里看得出来,她没有骗我,这些都是她的肺腑之言呐。
我点点头,向唐心承诺,我一定不会再做这样的傻事了,我一定会努力活下去的,因为唐心她重新给了我希望。
唐心见我没有了轻生的念头,她这才松开我的手,这时候远处有人向她招手,嘴里“阿巴阿巴”地说个不停,好像是个哑巴,看年纪,也应该四十出头了。
唐心回了他一声,叫他不要着急,她马上就过去。唐心笑着对我说,这是她现在的男人,是个哑巴,但是人很好,是酒店的园丁,她打算和他结婚领证了,现在的生活,她很满足。
目送着唐心和那个哑巴大叔远去的背影,我眼眶有些湿润了,唐心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居然要嫁给这样一个男人,有些替她不值得。但仔细想想,这或许就是她的归处了,唐心原本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女孩子,想要就是平平凡凡的生活罢了。
只是命运老是同她开玩笑,让她历经坎坷,不过这一次总算是雨过天晴了。唐心可能永远还不清琪姐的“卖身契”了,但是她有一个疼她,爱她,珍惜她的人在她身边,这对唐心来说,就足够了。有时候幸福很简单,但是我离它还是太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