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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洁何曾洁 云空未必空: 宝玉妙玉的情感世界 §《红楼梦》里的宠物

我们首先想到的会是潇湘馆的鹦哥(有的古本写作“莺哥”)。林黛玉和这个宠物的亲密关系,在第三十五回开头有一段非常细腻的描写。见黛玉回来,它会扑过去欢迎,并且招呼小丫鬟:“雪雁,快掀帘子,姑娘来了。”黛玉虽然被它嘎的一声扑来吓了一跳,有所嗔怪,但仍以手扣架道:“添了食水不曾?”那鹦哥竟长叹一声,大似黛玉素日吁嗟音韵,念起《葬花词》来。迎出的大丫鬟紫鹃和黛玉都笑了。黛玉又嘱咐紫鹃,把原来挂在廊子上的鹦哥架另挂在月洞窗外的钩上,于是进了屋子,在月洞窗内坐了。“吃毕药,只见窗外竹影映入纱来,满屋内阴阴翠润,几簟生凉。黛玉无可释闷,便隔着纱窗调逗鹦哥作戏,又将素日所喜的诗词也教与他念。”从这段描写里可以看出,黛玉的宠物鹦哥不是笼养而是架养,这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它体型比较大,另一方面应该是黛玉希望给它相对自由的活动空间。

第二十三回写黛玉隔墙听曲,是《牡丹亭·惊梦》一折里的词句,虽然没有引出“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这句,但黛玉的心,与杜丽娘的心是完全相通的,这从她与宠物的关系上充分体现了出来。鹦哥毕竟是经人工驯化的商品性宠物,黛玉不仅养鹦哥,还容纳大自然里的大燕子。第二十七回,写到黛玉边往潇湘馆外走边嘱咐紫鹃:“把屋子收拾了,撂下一扇纱屉,看那大燕子回来,把帘子放了下来,拿狮子倚住;烧了香就把炉罩上。”显然,在黛玉的居住空间里有一个燕子窝,大燕子每天会出去觅食,衔回来喂小燕子,黛玉对燕子一家不仅不嫌不烦,还呵护备至。估计那燕子窝是在窗屉内正屋外的一个灰空间里面,正屋与那灰空间以软帘隔开。

《红楼梦》里出现得最多的宠物是禽鸟。第三回黛玉初进贾府,先到西边贾母的院落,进入垂花门,只见“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后来盖起大观园,怡红院里禽鸟更多。怡红院里的特色植物是蕉、棠两植,特色宠物则是第二十六回到访的贾芸看到的“那边有两只仙鹤在松树下剔翎”。当然也写到“一溜回廊上吊着各色笼子,各色仙禽异鸟”,但仙鹤显然是宝玉的最爱,他迁入怡红院后便写出《四季即事诗》,里面有两句都提到爱鹤:“苔锁石纹容睡鹤”“松影一庭惟见鹤”。后来第七十六回黛玉、湘云月下联诗,湘云咏出“寒塘渡鹤影”的谶语。周汝昌先生认为,鹤在书里是湘云的象征,曹雪芹《红楼梦》真本的最后情节里,有宝、湘终于遇合的情节,湘云到头来是宝玉的最爱。此说可供参考。当然,从前八十回书里,读者会感觉到,宝玉对所有的青春女性都崇拜、体贴。因此,对于怡红院里象征女性的禽鸟,书里设计得也最丰富,不仅有“仙禽(或可对应于黛玉)异鸟(或可对应于宝钗)”,更有可与一般大小丫鬟对应的普通品种。第三十回就写到下雨时,梨香院的小戏子宝官、玉官和袭人等玩笑:“大家把沟堵了,水积在院内,把些绿头鸭、花□□、彩鸳鸯,捉的捉,赶的赶,缝了翅膀,放在院内顽耍……”

在“会芳园试才题对额”一回(通行本回目为“大观园试才题对额”)中,贾政要宝玉为后来被称作稻香村的景区题名时,宝玉大发议论,强调“天然”。第三十六回,曹雪芹有意写下这样一幕:贾府戏班班主贾蔷为了讨好所喜欢的龄官,用一两八钱银子为她买了一只会串戏的雀儿“亮翅梧桐”,龄官不但不领情,还痛斥贾家花了银子买她们“关在这牢坑里学这个牢什子”,认为买这雀儿来在鸟笼里的戏台上乱串,衔鬼脸弄旗帜,“分明是弄了他来打趣形容我们”,令贾蔷十分难堪,只好拆了笼子放了雀儿。这固然是为了写宝玉“识分定情悟梨香院”,也令我们了解到曹雪芹的宠物观,那就是要尊重任何生命,崇尚自然,呵护弱小。贾府特别是大观园里也有些较大型的动物,第五十六回宝钗与探春计议在大观园里实施“承包制”时就提到,园子里养着“大小禽鸟鹿兔”。第二十六回的一个细节也值得注意:宝玉顺着沁芳溪看了一会儿金鱼,只见那边山坡上箭似的跑来两只小鹿,正纳闷,忽见贾兰在后面拿着一张小弓追了过来。宝玉毕竟是叔辈,贾兰只好站住,解释说是在“演习骑射”。这一笔当然是暗伏后来贾兰考取了武举,但宝玉说:“把牙栽了,那时才不演呢。”在宝玉眼里,小鹿是不可伤害的,动物都是人类的朋友。他的这种“呆气”甚至声播于外,第三十五回曹雪芹有意通过傅家来问安的两个婆子的对话,点明宝玉是个“看见燕子,就和燕子说话;河里看见了鱼,就和鱼说话”的“情痴”“情种”。

有红迷朋友和我讨论:贾府里养不养宠物猫和宠物狗呢?答案是肯定的。第五回写宝玉到宁国府,在秦可卿卧室午睡,安顿好一切后,“秦氏便吩咐小丫鬟们,好生在廊檐下看着猫儿狗儿打架”。可见宁国府宠物猫狗很多,荣国府应该也是如此。虽然《红楼梦》文本里没有对荣国府宠物猫的具体描写,但在“芦雪广争联即景诗”时,湘云“就地取材”,吟出“石楼闲睡鹤”的句子后,黛玉不甘落后,笑得握着胸口,也高声嚷道:“锦罽暖亲猫。”可见影视剧《红楼梦》里安排王熙凤抱波斯猫,是合理的想象。

可惜因为“借阅者迷失”及更神秘的原因,我们现在只能看到前八十回(其实还不足)的原本。但跟曹雪芹同时代的一些人是看到过原本全稿的。有一位满洲贵族富察明义(字我斋),比曹雪芹小十几岁,在他的《绿烟琐窗集》里,有二十首《题红楼梦》诗,从组诗前小序里“曹子雪芹出所撰《红楼梦》一部……余见其钞本焉”的话推敲,他看到的应是从曹雪芹处辗转借到的一个全本。其中一首回忆书中的情节是:“晚归薄醉帽颜欹,错认猧儿唤玉狸。忽向房内闻语笑,强来灯下一回嘻。”他看到了宝玉醉归,错把宠物巴儿狗当成宠物大白猫的有趣描写。可是现在无论哪种版本的《红楼梦》里都绝无这样的细节。要是能找到一本富察明义读过的手抄本,那该是多么惬意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