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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一世一生名 第二十八章 笑靥掩玉面

殷王大口干掉碗里的烈酒,辛辣的烧灼感从唇齿一路延到胃里,载罡人民喜欢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尽兴之时有的人甚至抱着整坛的酒痛快豪饮,天生的豪迈就是他这个常年呆在军营的人也有些及不上。

热火朝天的气氛,群情高涨的氛围,置身其中,平日里严肃谨慎的殷王五人却也只是稍微放松而已。

还保留着率直率真的简敖、素来好奇心比男人重的蓝奇,军人特有的自律自觉让他们永远理智先于冲动,纵使想要像其他人一样脱了缰的载歌载舞,没有殷王的命令,追求快乐的本能他们也要压抑。

可是他们这点小小的心思怎可能瞒得了殷王,就看他是否愿意成全。

殷王用眼角装作不经意的扫过水若善,还是那副蠢样子,质朴的完全不知道端正姿态,女子的矜持一点没学会,在别人看来,好像有点脸皮很厚的意思。

她怕别人跟她抢似的迅速卷着盘里的肉,肉烤的很透,麻麻辣辣的很入味,完全遮盖了羊肉本来的膻味,光是看着她大快朵颐,狼吞虎咽,他就生出齿颊留香的感觉。

回神的时候,殷王的嘴角抿出一个宠溺的浅笑,快的连他自己也浑然不知。

他不禁回想,水若善那次的失态正是提到了烤肉和烤鸭,戛然而止的后半句,应该是烤肉比烤鸭还要好吃。还有被他惊吓到慌乱时,想到就脱口而出的还是要来吃烤肉。怕是她时时刻刻惦记的就是去吃好吃的。

“今晚尽兴,你们两个尽情的去热闹。”简敖与蓝奇看到殷王格外晶亮的凤眸,二人对望一眼,受宠若惊的表情如出一辙,从他们跟着殷王从军以后,就再也没有随性过。

殷王隐藏在眸潭深处的温柔简谦记忆深刻,他开始烦躁的摸索着扇骨,绕指柔情箍紧天下任何一个男人他都可以不在乎,但是殷王不行。

三年前的殷王,就因为一派天真却来历不明的水若善产生过动摇与犹豫,难道三年后还要因为对其一无所知的同一个人再困惑一次?

他以为这三年,冷漠如殷王,那点波澜涟漪早已尽数散去。

桌子突然剧烈的晃动,酒碗左右晃荡站立不稳,这边五人齐刷刷看向闹腾的同桌三人。

水若善一人独挑珑叁和森肆二人,三双筷子在空中划出凌乱的轨迹,发出乒乒乒的响声,最终还是水若善的神筷防的滴水不漏,挡的其他两双毫无缝隙可钻。

“不吃啦!”森肆甩下筷子,恼了。

珑叁也宣告失败,“主子慢用。”

水若善喜滋滋的独享美食,细条鲜肉嚣张的飞过两张臭脸。

“主子你胖了!”珑叁凉凉的爆出一句。

水若善的动作立即定格在当下,半截肉咬在齿间,半截肉还夹在筷子上,艰难的眨巴眨巴眼睛。

珑叁与森肆默契的拾筷,以迅雷之势风卷残云,活像饿死鬼投胎。

“主子你忘了,上次吃积食了,顶的你难受了几天。”森肆明显觉得咽的速度赶不上嚼的速度,一口酒灌下全部给它冲下去。

水若善开始细嚼慢咽拿肉磨牙,继续艰难的眨眼睛。

简谦四人统统觉得旁边的主仆上下都幼稚的紧,这欢脱的三人闹得是哪个朝代的大饥荒!

珑叁:“主子你腰上的肉一圈一圈再一圈的。”

森肆:“你拉肚子的时候跟我说叫我提醒你下次少吃肉。”

珑叁:“洗的肉变多了,洗澡水可把我累得呀!”

森肆:“我叮嘱过你肉吃的多了要勤练功,你非不听。”

珑叁:“主子你的屁股把衣服都撑圆了!”

水若善在珑叁与森肆二人的轮番轰炸下,红着眼吸着鼻子,翻来覆去的挤压剩下的半截肉,委屈的眼神分明是在控诉这半截不想被她吃下去的肉。

殷王的笑意逐渐加深,看着水若善还在傻愣傻愣的纠结,想到水若善不断长胖,屁股撑着衣服,身材一节一节的样子,走起路来又一颠一颠的胖傻样,要多憨有多憨,浑圆胖墩,痴傻可爱,殷王眼中的波澜翻卷着异彩流光。

简敖心说你们白痴到了极点,为了抢盘肉什么形象、私密都不顾了,“不够再要啊?非得跟没吃过肉一样抢这一盘!”

“你懂个屁!”森肆忙里插空,“再来两盘不抢还没我们的,再说,我们也没盘缠……啊!”

“你个白痴!”森肆尾音还在齿间打转,珑叁就一巴掌扇上他的后脑勺,娃娃脸直接磕在桌面上又弹性极好的迅速弹开。

“珑叁,不要以为你排行老三小爷我就不敢打你!”森肆红着泪眼揉着磕酸的鼻子。

果然,听见没盘缠,水若善眼皮用力的眨了眨,眼神明亮的闪了闪,坚定地开始奋力嚼肉,不顾一切的将盘里剩下的全划拉到自己的地盘。

此时不吃,更待何时?那个何时还不知道有没有饭吃!

“不会吧?”简敖盯着这三个按理应该很有钱很有钱的人。

“废什么话!”珑叁神出鬼没的鞭子招呼上简敖。

简敖侧身一躲,结结实实的压倒了旁边的蓝奇。二人一时之间茫然的眨巴着眼睛大眼瞪小眼,蓝奇回过神又气又窘,一巴掌使尽全力扇到简敖脸上,“简敖,滚开!”

“你打我干什么?”简敖捂着脸无辜的问。

“你还有脸问!”

“我不是故意的!”

“我管你!”

“快看!奸。情!”森肆这声狮吼吓得水若善已经咽到一半的鲜肉直接强有力的从喉咙眼喷到森肆清白的脖子上。

简敖与蓝奇不打内战默契的转战眼杀森肆,同声喝道,“你才奸。情!”

最淡泊的陆行和简谦,噗嗤一声齐笑出声。

“啊——啊——啊——”森肆见鬼似的直接跳起,扒开领口抖着抖着衣服上上下下猛锯那片皮肤。

那块肉!那块肉!那块肉去哪了?

“你一带三拐弯的嚎什么!”珑叁挥手尴尬的虚挡在面前。

森肆噘着屁股胡乱蹦跶,只顾着一边抖那块肉一边给自己消毒,再跳!再跳!再跳屁股就要撞上珑叁的正脸了!

“啊——啊——哎呀!”珑叁趁其不备,一脚踹上近在眼前的屁股,森肆摔了个前趴脸先着地,回头恶狠狠的骂道,“珑叁你个无耻的女淫贼!”

“你的屁股太碍眼!”

“你个不要脸的女淫贼盯着小爷屁股!”

“你要脸你屁股差点坐我脸上!”

“你,你,你羡慕嫉妒恨小爷屁股紧翘!”

“快看!奸情!”简敖激狂的一拍桌子,几个酒碗兴奋地直颠身子。

水若善刚到嘴里的羊奶全方位无死角的高射而出。

森肆从地上奋力一滚爬起来,百折不挠,戳着简敖一骂就是一大片,“你才奸。情!你们两个奸。情!你们几个都奸。情!你们府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男男女女全部大奸。情!你们奸。情套着奸。情!奸。情连着奸。情!不断地奸。情,循环着奸。情……”

这下连珑叁也憋不住的笑他傻样,一桌人前仰后翻的疯笑。

殷王侧过头,正看到水若善一边用她莹白的袖子毫无形象的抹着自己喷到自己嘴周的白色沫点,一边仰着头抖着肩笑的颤抖。

他轻笑出声,宠溺的摇着头。

也许这一刻,是气氛带动了情绪;也许这一刻,是压抑太久的物极必反;也许这一刻,殷王只是回复了本真,他觉得尘世喧嚣已缥缈到这片旷地之外。

他忘记了三年前水若善的欺骗,也忘记了水若善三年后的隐瞒;他放大了三年前水若善的纯真,也放大了水若善三年后的聪慧;他不顾三年前水若善留下的挫败,也不顾水若善三年后可能再次带来的伤害。

这一瞬,天地乾坤无限缩小,整个世界都装进了水若善清亮放肆的笑声中,那种叮咚爽朗的笑声,延展到三年前殷王冷心裂缝的那时间。

殷王就这样痴痴的望着,痴痴的想着,痴痴的眷恋着。

在珑叁与森肆面前如此撒欢质朴的人,与当年面对他的人如出一辙,那到底当年是因为对他亲近还是算计着企图亲近?

殷王当年的犹豫重回心头。

“狗急了还会跳墙哪!”难得存在感弱的陆行开口。

“你别逮着谁咬谁!”简谦也补了一句,二人真好默契。

“小爷我咬谁了?谁有奸情我咬谁,你别往……啊!珑叁——”

“你个白痴!”珑叁一脚踹上森肆的屁股,后者再次摔了个前趴脸先着地。

“珑叁,不要以为你排行老三小爷我就不敢打你!”

“这句你说过了!”

森肆扁扁嘴,他是真不敢,十个他也打不过珑叁,一激灵一转头一贼笑,一手抱着珑叁小腿,一手指着简敖,“怪他怪他都怪他,我们吃的好好地他非搭话,他是祸头子,打我不如打他。”

简敖挽袖子,看森肆,“老子先揍你!啊!”

还未跳起,珑叁的鞭子就甩了过来,简敖不敢靠向蓝奇,只能贴着桌面与鞭子擦衣而过。

“娘三人吃的正欢……”珑叁半句话噎在这里,窘得她没话接。

娘三人?

娘三人?

娘三人?

一阵默契的沉默后,突然整齐的爆发出震耳欲聋、响彻天际的爆笑声。

森肆还抱着珑叁一条小腿,另一手画圈指过水若善、珑叁和他自己,然后猛摇手里的小腿,“我们,娘三人?娘啊……”

珑叁一脚踹翻森肆,强调的语气吼道:“老娘三人!老娘三人!”

森肆干脆赖在地上,回过头,绵绵的拖长尾音叫了声“娘啊~”

顿时所有人的笑神经都抽到了至高点,简敖与蓝奇捶天捶地捶桌子的笑。

“你个白痴!”珑叁第三次踹上森肆倒霉的屁股。

水若善笑的直不起腰,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这样无所顾忌的开怀大笑,对水若善三人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却是简谦几人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也是后来很多年里的唯一一次。

水若善笑的左滚右滚,终于在还没来得及敛笑之前撞进殷王的眼中。

直到这刻之前,她都刻意回避殷王,今天她失态的表现让她想起三年前在殷王面前总小心翼翼的自己,仿佛那时的她轻易跨过这三年的距离,在今天那一刻背叛了自己。

殷王凝望着完全笑开的水若善,眉眼弯出很拱的弧度,眸中只剩黑耀黑耀的晶亮,笑的湿润的眼角挂着剔透的清珠,深邃的瞳仁经过水润朦胧迷炫。

殷王端坐低头忘情的迷失在那双眼中。

水若善躺在地上歪着头与殷王对望,那是让她魂牵梦萦的眉眼,可是不论隔多少年,天下最美的凤眸中明明灭灭的那些东西她从来都看不懂。

二人静静的对视,外间万物皆化虚无。

暧昧的深情相望,素来只有当局者迷。

水若善眼神一闪,顷刻翻身而起,带的长桌腾空又下落,歪歪斜斜的撞到了桌边的几个人,嬉笑打闹的其他人回过头注意到他们二人,却是方才的气氛顷刻消散,寻不到一点痕迹。

动作真快,殷王心想,快的谁都知那是本能的条件反射。他的心瞬间紧缩,真行!防他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

水若善笔直的站着,衣袂无风轻动,戒备的姿态清晰鲜明。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殷王的侧脸,那里笑容牵起的弧度依然未落,那一年的那个冬夜,在这三年的痛彻心扉之前,殷王就给了她一个同样绝美的笑容。

摆这么强的气势!殷王一直保持着同样的角度,凝视着方才那双眼所在的地方。

颤颤巍巍终于从餐桌边缘滚落到殷王眼前的酒碗,禁止不动的那一刻震天响的警钟敲在殷王心头,他竟然为了让她靠近,再一次缩小了禁地的范围。

“怎么,终于想跟我动手了?”殷王从低头凝视到抬头注视水若善的这段距离中,上扬的嘴角最终抿成了平日里的寒冰角度,凤眸里是万年不变的冷漠残忍。

“主子。”珑叁跟森肆近前。

“别过来。”水若善低沉的命令打发了二人,也第一次让殷王五人坐实了她上位者的身份。

谁也没有再开口。

这一块小小的地方一扫方才的欢快,突然一片静默。

殷王与水若善就那样一坐一站静静的对视。

水若善慢慢的冷静下来,突然颓然的坐在地上,低头沉沉的看着自己腕上的疤痕,她曾经多么想看殷王的笑容,她如今多么害怕那种从云端到地狱的落差。

殷王扭头遥望远处跳动的篝火,他心上的裂缝,冰封在那个漫布荷船的夜晚,但是如今到底滋长周延了多少,怕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水若善还是那个水若善,不坦白,不诚实,不光明,测不到深浅。

那他为何不能还是当年冷漠残忍的殷王?!

“为什么要死那么多人?”水若善突然转过头,定定的看着殷王,她本就是想要跟殷王说这件事,却没想绕了这么大一圈。

殷王回望着她,没头没脑的,也知道她问什么,“你不是也懂斩草除根的道理?”

“有必要赶尽杀绝吗?”

“你想跟我谈论人性善恶?”

“有些人,是无辜的。”

“无辜?战乱中有无辜吗?当年的你......无辜吗?”

那种讽刺的口气,那样冰冷的眼神,水若善的心里劈下一个惊雷,颤栗的感觉延伸到指尖麻痹了全身。

当年的痛,刻骨铭心,却在他看来,只是个值得讽刺的笑话。

水若善眨眨有些泛酸的眼眶,深吸一口气,三年了,最痛不过当年。

“我说无辜,你信吗?”

“你值得我信吗?”

“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

“信不信是我的事。”

“既不信,我又何必要说?”

“既然不说,又何以妄加断言我不信?”

妄加断言?我唯一妄加断言的,就是你定会喜欢上我。水若善坚决的别过头。

逼到无路可退,最终还是选择沉默,又何必再究。殷王冷漠的收回视线。

他们从来不缺对峙的理由。

又是一片静默。

载罡热情开放的人们推拉着彼此还在享受歌舞的欢乐,他们豪放不拘小节,他们快乐的标准也很简单,有酒喝、有肉吃、能唱歌、能跳舞,他们围着篝火满足的笑容刺痛了此刻正软弱的水若善。

他们中有多少人会在将来成为殷王历史中的无辜者?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掌声欢呼声,原来是在火光的旁照下,一名男子单膝跪地正在向面前的女子求爱,这是载罡特有的风俗。

“答应他!答应他!”无关紧要的人群开始着急的起哄。

水若善看到女子爽快的点头答应。

他们美好的爱情又能够持续多久?

水若善抬头无焦的望着一望无际的黑夜,几不可闻的叹口气,“烽火狂沙,旷野经年,万般白骨祭高台。”

殷王五人瞬间回头看她。

何必要说的如此直白?!

水若善幽空的声音带着对世间冷暖无奈的悲凉,那种轻轻悠悠的声音激的殷王的心一颤颠簸,怜惜之情似乎勃发满溢就要破体而出。

沉默一路铺天盖地,就在水若善以为这个夜晚就要这样结束之时,殷王回了她最重要的半句,“谁人笑靥掩玉面?”

水若善当即轻笑出声,原来,不论三年前还是三年后,你始终认为我从未真实。

也好,大家不都是如此?!又何必强求!

这样就好。

对于这份感情,殷王与水若善都是矛盾的,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同时又十年怕井绳。

他们克制不住对方的吸引却拼命地克制,他们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却疯狂的压抑。

归根结底,他们不会相信对方,哪怕对方万分赤诚。

他们如今的关系怎么不特殊?共商大事、同谋利益!人性不可靠,却以利益为纽带的关系他们依然不信。

然而,他们又在无意识的维持这样极度脆弱危险的关系,谁也没想过一拍两散。

水若善曾经说过,殷王表面上需要她的帮助,却伺机想要削弱水家与聚音阁。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那时殷王说服自己接受她的理由只是她身后庞大势力的可用性。

殷王极力想要削弱的势力,却在水若善那句同归于尽后,终是选择放弃了大好的机会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他们二人谁也没有深究这背后的原因,似乎这样的结果是理所当然的。

而曾经痛心裂肺的水若善纵使再玲珑心思,用在殷王身上也是一塌糊涂。

可她把水家、把聚音阁,把他们至关重要的东西暴露在殷王面前,可她全心全意的想要帮助殷王,可她威胁殷王同归于尽的同时却没有做任何的补救措施。

倘若当时殷王一意孤行?倘若当时殷王执意要做?倘若当时殷王不是顾忌水若善那句同归于尽,又当如何?

殷王终也不是当年那个一心只要她死的殷王了。

到最后,水若善也还是带着疼入身骨的伤害试图小心的再次接近殷王。

事已至此又如何?他们谁也信不了谁!

而正所谓是,爱情从来最缺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