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戈要谈的是药材生意，桌子上摆了几株干枯的药草，安以戈坐在办公室里唯一一张大沙发上，并没有将视线往草药上多看一眼。

倒是祝行川站在他身后，努力地想将那药草的轮廓看个清楚。

因为即使只是粗略一瞥，他也觉得那株草的模样有些眼熟。

安以戈对这所谓的生意并不上心，他也知道自己只需要过来走个过场，所以连合同都不看，直接就签了字。

这场过于迅速的交易让祝行川没能往桌子上多看两眼，正在思索中就被颜露轻拉了一下袖子：“祝小哥，我们该走了。”

祝行川不舍地回头，看着那个密封起来的草药，视线描绘了一下草叶的根茎，松了口气。

不是天光草。

祝行川心里大石落下，转身利落地跟上了安以戈的步伐。

可能是因为要开启回程的路，安以戈的心情好了起来，对祝行川的态度又柔和不少。

“你的证件都带着吗？”安以戈随口问道。

祝行川浑身一僵，迟疑着道：“我——没有证件。”

车里顿时陷入一阵沉默，除了司机不敢回头，颜露和祝行川都扭过头，直勾勾盯着祝行川看。

祝行川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话多么可疑，但是考量到自己现在一身轻，所说皆是实话，也不怕被查，说不定他现在能坐在这辆车上，就是安以戈调查之后的结果。

所以祝行川索性破罐子破摔，他身份不明这件事本就是绕不开的坑，现在说开来，也能让安以戈少点不必要的猜疑。

书中的安以戈狂妄自大，四处留情，对韩景焕呼来喝去，将别人的真心随意践踏，但祝行川不得不承认，他玩弄人心很有一套。

而现在，他正笑眼弯弯地朝祝行川倾身而来：“小川还真是——好一块璞玉啊！”

他大笑起来，笑得其余人一头雾水。

祝行川苦笑。

看安以戈的反应，是接纳了他。

接纳祝行川进入他的计划，成为他通向康庄大道的一块垫脚石，一枚好用的棋子。

祝行川露出足够乖顺又无知的神情，语气认真：“我没出过牧家村，那些证件什么的，我是完全没有的。”

颜露忍不住插嘴了一句：“人口普查漏了你了？”

祝行川平静地回望了过去。

反正他没说谎，其余的就交给他们来圆吧。

祝行川打赌，安以戈不会放弃自己。

果然，安以戈制止了颜露后面要说的话，转而兴致盎然地看向祝行川。

“你确定国家的身份信息系统没有你的身份信息吗？”

祝行川侧了一下头，看向了窗外，微微皱着眉看上去疑惑又哀伤：“那是什么，没听说过。”

安以戈坐正了身子，眼角眉梢非但没有丝毫沉郁，反而兴致高昂，对司机道：“走最快的路，最好能赶在韩景焕回来之前到a市。”

司机应了一声，让导航重新规划路线。

而祝行川已经在那一瞬间手脚冰凉，险些就失态地发起抖来。

乍然从别人口中听到韩景焕的名字，祝行川只感到有无数阵风从自己的骨缝中穿过，像是他错过的八年光阴在呼啸，带走了他身上全部的温度。

他好想问一句“他现在怎么样？”

没有完全崩坏的理智将这句话死死压在喉咙里，连同着胸腔里涌起的酸涩，都被牢牢封存在心底，一丝未曾外泄。

安以戈低头摆弄着手机，颜露拿着小镜子补妆，司机专心致志地开车，没有人知道祝行川独自一人穿过了一场跨越八年的潮湿阴雨。

没有人知道。

————

车子即将离开镇上时，路口冲出来一个人。

那人身材娇小，瘦得像是一阵大风都能刮跑，但是跑起来却横冲直撞，竟是直直往车子前冲了过来。

司机急忙刹车，但女孩还是扑到了车前。

车里的人都变了脸色，尤其是祝行川：“梁栩栩？”

他们下了车，祝行川几步到梁栩栩面前，将人扶起来问道：“梁栩栩，你在马路上跑这么急很危险的，梁大娘呢？你一个人跑出来的吗？”

梁栩栩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见到祝行川，神色惊喜地去抓他的手，一张口发出的竟是咿咿呀呀的声音。

她比划着，祝行川不懂手语，只能粗略猜出来她是想要自己跟着她走。

安以戈依靠在车门上，看到梁栩栩紧紧握着祝行川手腕的手，神色非常不快：“小川，这是谁？要做什么？”

祝行川和安以戈一样困惑，他和这个梁栩栩只有一面之缘，她为什么会忽然找过来？

还是以这样不要命的方式......若不是因为这是乡镇小道，司机开得并不快，否则梁栩栩方才那么突然地冲过来，一定会受伤。

梁栩栩不会说话，只一昧地抓着祝行川的衣袖，固执地将他往一个方向拉扯。

街道上的人不多，看到安以戈一行人的车，只敢远远围观，现在看到梁栩栩拉扯着祝行川，更是讳莫如深地退避三舍。

颜露认出来这是老板住宿那家人的女儿，见祝行川面露为难之色，便上前解围：“小妹妹，你是找祝先生有什么事吗？也可以告诉姐姐，姐姐也帮你想办法。”

梁栩栩看了颜露一眼，不说话，但揪着祝行川的手没有松开。

安以戈看看手表，神情烦躁：“有什么事搞快点，从这穷乡僻壤的开车回a市少说要一天，别浪费我时间。”

祝行川听了，立刻回头朝安以戈说了声：“安大哥，你给我一点时间。”

说完也不等安以戈回答，就拉着梁栩栩走到了一边。

鲜少被人忽视过的安以戈挑眉，但是将心中的人气性压了下来，看着祝行川拉着那小姑娘走远了些。

原本以他的脾气，祝行川这样自作主张早就被他当场丢下了，但是祝行川的那张脸实在有些少见，加上美人总会有特权，安以戈也没有去计较的意思。

他只是坐进车里，朝颜露使了个眼色：“去，跟着他，看看到底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