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就像一个危险的漩涡,一旦靠近就会深陷其中,难以脱身。
敲门声打断了祝行川的思绪,他摇摇头站起身,将电话听筒轻轻放回了座机里。
来的是几名家政阿姨,进了门就麻利地打扫起来。
祝行川甩着手没事干,想溜出去到附近看看,但是又怕迷路,便只在门口徘徊着。
门口有一个小庭院,里面的花花草草长势茂盛,就是许久无人打理,显得乱糟糟的。
一个家政拿着大剪刀在修建树枝,祝行川揣着手蹲在旁边,一眨不眨地盯着阿姨的动作。
他没有养过这些花草,每天实验室里的那些娇贵的苗就够他操心了,回到家他可不想再供奉着一群祖宗。
不过韩景焕倒是养过一盆含羞草,就摆在书桌上。
有时候祝行川去他房间检查他的作业,韩景焕就会抱着那一小盆含羞草,坐在一旁一边盯着祝行川,一边摸着含羞草的叶子。
当然祝行川并没有经常检查韩景焕的作业。
在韩景焕十二岁之后,祝行川见他的成绩稳定在全校前三,加上意识到孩子大了应该有自己的隐私空间,他再也没有随便进过韩景焕的房间。
至于那盆含羞草,祝行川只偶尔看到韩景焕将它搬到阳台晒太阳。
想着想着,祝行川的视线落在庭院里。
下次问问颜露吧,他想养一株含羞草了。
————
颜露现在正办公室外唯唯诺诺。
大老板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开会。
但很不巧,开会内容是他们出差前要求做好的报表。
而不靠谱的安以戈,他把u盘弄丢了!
颜露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幸好她电脑上有备份,几分钟时间就可以重新打印一份出来。
但是......
她小心地往办公室紧闭的大门看了一眼。
安以戈被大老板叫进去了呢......
办公室的隔音太好,在外面的人完全听不到里面的谈话声,不过光滑的单面玻璃之后,能看到里面人模糊的影子。
颜露偷偷看了几眼。
里面的人应该是一站一坐,说了什么颜露不知道,不过仅看影子,脑子里都能想象出大老板压迫感十足的样子。
韩景焕的确压迫感十足,这点没有人比正站在韩景焕面前的安以戈更清楚。
他低着头,看着办公桌上那盆含羞草,耳朵里听着韩景焕的问话。
“城南的那块地,你们到底想不想要?”
安以戈深吸一口气,他有些难以启齿,但是他不得不说:“我舅舅那边......好像不太想要这块地。”
韩景焕将手上的签字笔放了下来。
安以戈垂下的眼看不到他的脸,但是能看到韩景焕缓缓靠在了靠椅上。
“五年了,你还没有在你舅舅那里得到绝对的话语权吗?”对方低沉的声音响起,让安以戈难堪地闭了闭眼。
“......抱歉。”
对方站起来了。
面前的光线一暗,安以戈看到办公桌面上站起来的倒影。
韩景焕摸了一下腕表,慢条斯理地走到了安以戈身前。
安以戈下意识想后退,肩头却先被搭上了一只手。
那只手皮肤白皙,手指修长,分明的骨节像是精心雕琢的玉雕。
可是安以戈的心随着肩膀上压下来的力道也沉了下去。
他做好了被韩景焕用尽刻薄的语言狠狠奚落的准备,但是韩景焕仅仅是将他微微发皱的衣领抚平了些。
“怕什么?”男人低声一笑,“难道是觉得我会责备你吗?”
安以戈不自在地偏了一下头。
被猛兽盯上的那种感觉又来了,安以戈脊背都在发麻。
韩景焕没有多触碰他多久,很快就将手收了回去,转而靠在桌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安以戈发白的脸色。
“别紧张,我怎么会生学长的气呢。”韩景焕的声音很轻,似乎带笑。
安以戈憋的那口气这才吐出来,他强笑了一下:“你就别吓我了。”
韩景焕撑在桌上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他似乎是在斟酌什么,片刻后对安以戈说:“时间够久了,再拖下去对你可是没什么好处的。毕竟,想要南恒的人是你,不是我。”
安以戈握紧了拳:“我知道。”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说的话让安以戈难堪了,韩景焕语气软了下来。
“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学长。”韩景焕笑起来,“我是很乐意帮学长一把的,不过这其中好像有学长的家事,我也不好随便插手。”
安以戈疲惫地轻叹了一声。
韩景焕听到了他的叹息,但眼底的神色并没有什么波动,只是懒洋洋地从笔筒里抽出了一支笔。
“出差几天辛苦学长了,不如就给你批几天假,回去好好休息?”韩景焕将那只笔在指间转出残影,“学长顺便可以回去和你舅舅好好商议一下,怎么样?”
安以戈没有拒绝的理由。
从办公室里走出去时,安以戈累得一个字都不想说。
今天韩景焕的心情好像很不好,往日愿意给安以戈的特权在今日一并收回,不经意间就展露出了他冷漠的底色。
这也是安以戈不认为韩景焕真的喜欢自己的原因,他对自己的温柔都像是表演,就等着安以戈放松警惕的时候亮出锋利的獠牙,一口咬断安以戈的喉咙。
面对迎上来的颜露,安以戈摆摆手:“报表不用给我了,往后三天我都不会来公司。”
颜露的脚步停住,在惊讶一瞬之后就接受了这个结果。
她跟着安以戈往电梯方向走去,一边低声将祝行川的情况告诉他:“我将人安排在竹心苑,叫了三名家政。订购的生活用品和新鲜食材最晚今天傍晚送达,其余的安排看您的意思。”
安以戈对颜露的做法感到很满意,点点头就进了电梯。
颜露为他按好楼层,退出电梯目送他离开。
等到电梯门关闭,颜露立刻收起了脸上的假笑,快步回到了工位。
办公室里的韩景焕已经用湿纸巾将自己的手指仔细擦拭了一遍,然后扬手一丢,纸巾就精准地掉进了垃圾桶。
他的表情很冷,全然没有了方才在安以戈面前的笑意,嘴角绷直的时候,就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韩景焕拿起,就看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消息:白眼狼。
其实不止这一条,往上一翻,聊天框里都是对面发过来的谩骂,时间显示每年都会有这么几条消息。
韩景焕毫不在意,甚至还笑了一下。
熄灭了手机屏幕,韩景焕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然后他用手指碰了碰桌上那盆含羞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