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在询问,但是语气却是笃定的。
颜露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得心里一惊,下意识躲避了祝行川的眼神。
“我们的房东嘛,”她打着马虎眼,“毕竟是安排老板住宿的地方,我和大娘是有事先沟通过的。”
祝行川点点头,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救护车上医护人员忙成一团,但他们二人之间却沉默着,像是割裂出的另一个世界。
颜露暗自咬牙,心道这个祝行川果然不简单,故意接近安以戈,一定是有什么阴谋,她要上报给大老板!
而祝行川则在思衬颜露在安以戈身边究竟扮演着一个怎么样的角色。
倒不是说颜露能力不足,祝行川只是有一种直觉,颜露的行事风格,和安以戈不太像。
当然,这只是祝行川的直觉,他初来乍到,与几人相处都不深,一切全凭直觉说话,肯定是没有那么准的。
但这也足以让祝行川留心观察,他抿唇对颜露笑笑,发现对方眼底已经对自己多了几分警惕,了然地低下头。
颜露的身份绝对不简单,她如果只是安以戈身边一个普通的助理或者秘书,是不会对他的出现抱着太大警觉的。
祝行川不想让她对自己有太大敌意,只是自己出现的时机的确不巧,现在解释又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祝行川只好闭嘴。
救护车一路驶进医院,梁大娘被送进了手术室。
颜露急匆匆地在大厅奔走着,祝行川被她安排在走廊的椅子上,反倒无事可做了。
不多时,镇长带着梁栩栩赶了过来。
镇长过来,只看到祝行川守在手术室门口,一瞬间的惊讶后立刻就将梁栩栩推了过来。
“听说是栩栩这孩子喊你们来帮忙的,真是太谢谢你了,年轻人啊。”镇长擦着满头的汗,对着祝行川千恩万谢。
祝行川推脱:“都是梁栩栩的功劳,我也没能帮上什么。”
说起梁栩栩,镇长脸色一苦,无不遗憾地叹息了一声。
“这孩子......也是命苦。”镇长愁容满面,“她小时候可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三岁就会跟着她娘上山去识草药了。但是她十二岁那年发了场高烧,就这样把脑子烧坏了,这么大了,连话都不会说。”
祝行川讶然,同时也哑然。
他原以为梁栩栩这是天生的缺陷,听了镇长的话,才明白这是后天的灾祸。
梁栩栩今天还是给自己刷了很厚重的眼影,显得眼睛特别大特别幽深,这样一双颜色浓烈的眼睛出现在那一张清秀的脸上,看起来非常违和。
“梁大娘有心脏病,老毛病了,用她的话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在了。”镇长唏嘘不已,“她就想趁她还在的时候,给栩栩找个好人家,让栩栩以后也有个依靠。”
说着说着,镇长摇摇头:“唉,都是苦命人啊。”
祝行川听得心里难受,只是他也没有资本去解决这一切,只好保持缄默。
梁栩栩睁着大眼睛,无忧无虑,看到路过的护士手上托盘里一整排的针管,跃跃欲试着想上前去看,被镇长拉了回来。
“......栩栩很喜欢你。”镇长沉默良久,鼓起勇气说了这么一句话。
祝行川没办法回答,垂下眼帘静静笑了一下。
镇长便也明白了,无奈摇摇头,牵着梁栩栩的手等在手术室外。
颜露在十几分钟后回来了,拿着一大堆的收据和单子,镇长立刻起身,又是感谢了一番。
颜露做事非常周到利落,几句话就将所有事情交代好,然后看看时间,皱眉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要走了。”
镇长嗫嚅着,最后只能说出一句:“谢谢你们。”
颜露眼里流露出某种哀伤的神色,她回头看了一眼手术室紧闭的门,随后脸上的神情全部消失,只留下公事公办的漠然。
“走吧。”她对祝行川说。
祝行川没有多做停留,起身往外走去。
但是才走出几步,手术室的门忽然开了。
医生从里面走出来:“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她要求和家属说话,你们谁是?”
镇长立刻推着梁栩栩上前。
颜露也停下了脚步,祝行川低头看着她,退后了一步。
镇长很快就出来了,见还没离开的颜露和祝行川,大喜过望:“太好了,你们还在,梁大娘要见你们呢!”
他发现祝行川和颜露都没有露出太过惊讶的表情,不禁讪讪,心想要不然人家是办大事的人呢,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宠辱不惊!对,宠辱不惊!
“宠辱不惊”的两人经过一番消毒走到了梁大娘的病床边。
才苏醒过来的人还很虚弱,看着他们二人进来,眼角竟渗出了眼泪。
“我就知道,我会遭到报应。”梁大娘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祝行川和颜露面面相觑,都不知她这句话是在对谁说。
下一秒,梁大娘的视线落在祝行川身上,眼角的泪滴在了枕头上。
“我那时什么都不知道,你走后没多久就有人过来问你去了哪,我只是给他们指了个路,我不知道会发生后面的事。”她的忏悔没有人能听懂,但她还是坚持要说。
祝行川意识到她是在对自己说话,有些愣神。
梁大娘说的是什么事他根本就不记得,面对这沉重的心里话,祝行川不知该用什么反应,只好干巴巴地说一句:“梁大娘,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没有认错人,”梁大娘激动地一把攥住祝行川的手,“我一开始是没认出来,但是你啊,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祝行川感觉自己被握住的那只手都麻了一下:“我好像......并没有见过你。”
梁大娘的面容似乎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她听不进祝行川的话,只一味地拉着祝行川的手哭。
“我后悔啊,我遭了报应,我的女儿也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我知道,都是报应,是我活该。”梁大娘哭得不能自已,祝行川只好先安抚她的情绪。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大娘,这不是你的错。”祝行川温声道,“你只是为别人指了个路,后面发生了什么,都与你无关。”
梁大娘还是摇头。
过去八年,她对那个夜晚的记忆已经不够清晰,只有无比深刻的悔恨堵塞在心底。
其实一切都是她的猜测,但她总是有隐隐的直觉,在那个年轻人从自己的旅舍离开后不久,又来打听的那一伙人,与那场车祸绝对脱不了干系。
彼时她还沾沾自喜,因为在她指了路之后,那几个人给了自己一大笔钱,足够让自己带着女儿下半生都衣食无忧。
但第二天,铺天盖地的新闻都在报道盘山公路上那起严重的追尾事故。
而肇事司机的脸,她见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