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江眯起眼,果断拒绝:“智障,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拥抱在一起的感觉过于真实,温知江能真切的感觉到陆离比自己微微高一些的体温。
他都是鬼了,感觉不到阳世的任何东西,甚至手都会穿透树干,可为什么却能碰得到陆离这个大活人??
这个陆离,一定不简单。
陆离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对了,你还不知道,生死簿上已经没有你的名字了,所以你无法和其他鬼魂一样投胎转世。”
“什……什么?”温知江愕然,而后又恢复镇定:“那和在你身边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牵绊,不投胎又能怎样?”
电视剧里不都是这样的吗?有牵绊有执念的鬼就可以以灵体的形式留在凡间。
陆离被温知江不在意的态度逗笑,松开温知江的手腕转而搭在车上,屈指敲击副驾驶的车窗,道:“你自己看。”
温知江将信将疑地转过身弯腰往车里头看,一张红纸剪成的纸人静静地安放在驾驶员的位置,尽管在黑夜中仍然是血的颜色,像是白纸被鲜血侵染。
回想起被车撞的前一幕,这辆车根本没有人开,而这个血纸人也显得如此诡异。
温知江目不转睛地盯着血纸人,愕然低声:“……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上清茅山术的一种,专门来取你性命。”陆离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对温知江摊手:“你不会真以为这只是一场车祸吧?别天真了大少爷,你早就被灵媒界盯上了。”
虽然陆离说的话温知江都是一知半解,但有一件事他听明白了。
他是被人害死的!!
“是谁干的?”温知江背靠着车,脑子里已经开始思考从哪儿下刀解剖了那个凶手。
陆离侧身斜倚着出租车,笑意收敛几分转为凝重,摇了摇头:“还不清楚,虽然用的是茅山法,但是不是茅山的人还不确定,不过下手可够狠的,我若晚来一会儿,你连魂都没了。”
温知江抿着唇,不由握紧双拳。对方竟然不止想要他的命,甚至连魂都要一起毁了。片刻,启唇道:“你为什么救我?”
上杆子不是买卖,陆离会救他,应该也是有自己的目的,难道是……因为他的眼睛吗?
“总之现在你魂灵尚存,他们不会放弃的。”陆离没回答温知江,从风衣兜里摸出个东西朝温知江递过去,道:“没有我,你现在就会灰飞烟灭,怎么样温医生?跟我走吧。”
温知江看了一眼陆离递来的东西,目光一瞬间就被吸引,那是一枚纯黑色的耳钉,没有任何装饰,像是磨砂工艺,朴实无华,可却有一种奇怪的召唤之意。
“那你呢?”温知江没有接那枚耳钉,眯起眼看着陆离,“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男人的出现太可疑了,何况他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陆离,所听到的一切也都是从陆离口中得知,这并不代表他可以相信陆离。
陆离仍保持着递耳钉的姿势,眼神却在刹那间充斥着虔诚,薄唇轻启吐出三个字:“保护你。”
温知江短暂地惊讶过后,眼神木然地转过身背对着陆离,道:“容我拒绝。”
陆离话中几分真假温知江分辨不出,但他断定这个奇怪的男人不会告诉他全部实情。
短短几个小时之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他必须想清楚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死亡作为一个生命的终结,温知江一度认为死了之后说不定就能卸下很多责任或是负担。
但是在死后居然还有意识并且变成了一个传说中的鬼魂时,温知江意识到事情麻烦了。
温知江是单亲家庭,十八岁那年父亲就病逝,母亲和爷爷留在小城市里,而他则孤身一人出来上大学,又考上交换生名额从国外拿了研究生证书回来,直接被安排就业。
在外工作两年,虽然医院有倒班可以休息,但这点时间完全不够他回家。
所以自从开始上班,温知江已经有两年没有回过家。
如今他客死他乡,怕是还得等警察联系母亲告知死讯。
倘若他孤家寡人死了也就死了,左右在世界上也没有牵挂,只是虽然父亲已经去世,可妈妈还活着,白发人送黑发人莫过于切肤之痛,要她如何面对自己的死?
若早知如此,这两年便不该因为那事儿以工作为借口不肯回家。
温知江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他开始痛恨那个杀了他的混蛋。
陆离坐在出租车顶,两只手搭着膝,目光始终停留在那个树下一只手托着下巴陷入沉思的身影上,不错过他的任何一个动作。
自从温知江拒绝了那枚耳钉后,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不动,整个人都仿佛随着生命一起静止了。
唯一的动作大概就是身侧的手攥拳,而后又松开,循环往复。
任他再说什么,温知江就是一言不发,一声不出。
陆离抬眼看了看已经有些放亮的天际,开始头疼。
人死后大部分都会像得了绝症之前的反应,疯狂否认自己已死,但温知江只是疑惑震惊了一会儿,接着……仿佛抑郁了似的,虽然陆离也想给他时间接受,可是现实不允许。
陆离从车顶一跃而下,帅气落地,而后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到温知江身边,伸手搭上削瘦肩膀安抚似的捏了捏,提醒道:“快天亮了,虽然鬼魂在白天只是会被阳气削弱,但是你这种刚死不久还没过头七的……”顿了顿,神色诚恳:“照一下说不定真灰飞烟灭了。”
思路被打断,温知江回神,也不抬头,低低地应了一声:“哦。”
刚做鬼,他还真有一点不适应……鬼的生活习惯,以及作息时间。
陆离一时哽住,无奈道:“……你是死亡淡漠抑郁症?能不能给点反应啊?”
“什么反应?”温知江面无表情,难道他死了还得普天同庆地庆祝庆祝吗?
陆离想了想,挑唇揶揄:“也许你可以放个鞭炮庆祝一下。”
温知江本就冷若冰霜的脸色更加阴沉,凉凉地睨了一眼陆离,没说话。
陆离不以为然,仍笑着,又道:“多活了七年,难道不该庆祝庆祝?”
“??”温知江深吸了口气,语气冰冷地吐出了三个字:“说人话。”
陆离笑出了声,歪着头用戏谑地语气道:“你一个鬼,听什么人话?”
温知江:“……”
转身就走,干脆利落。他不跟智障一般见识。
还没走出两步肩膀一沉,被迫停下脚步,抿了抿唇,没说话。
“还闹上脾气了。”陆离哭笑不得,拍了拍温知江的肩,道:“你还想走哪儿去?”
温知江木然道:“回家。”
“你已经死了。”陆离叹息,“你和凡间没有关系,又无法入冥府,现在外头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你,若非因我,你连阳间的东西都摸不到。”
“所以?”温知江问。
陆离双手搭着温知江的肩,直视其双眼,沉下声:“所以你还不明白?只有我才能保护你周全。”
温知江与陆离对视半晌,未在他眼中寻到一丝开玩笑的迹象,但也没看到其他所求。
陆离又道:“你肉身还在这儿,你总不能不管了?”
温知江默然瞧了一眼凉透了的尸身,周围血泊已凝固,了无生机。
虽然自己给自己收尸实在别扭,但陆离说的没错,好歹是他的肉身总不能就不管了。
当然最后温知江没有体验到给自己收尸的感觉,陆离报了警,走了个过场之后敲定温知江车祸身亡,因为出租车上没有车牌号,而这辆车也不属于任何一家出租公司,好像是凭空出现的。温知江出事的那条小路又没有监控,肇事者更是无从查起。最后只得由陆离签下死亡证明,替温知江处理后事。
温知江所在的城市外有一座无名山脉,规模不大,陆离就将温知江的骨灰埋在了无名小山的一个角落里,甚至连墓碑都没有,完全看不出是座坟墓,倒像是个山路上普通的小土丘。
温知江甚至都担心会不会有人路过的时候不小心踩上去,要是知道自己脚底下踩着个骨灰盒,不知作何感想。
在将骨灰盒埋起来之前,陆离还咬破手指在上面画了一个温知江看不懂的符文。
据说是为了避免有心人拿温知江的骨灰做文章,毕竟肉身与魂灵之间有着某种其妙的联系,一个搞不好灰飞烟灭都是轻的。
温知江对此没有异议,左右都死了,埋在哪不都是一个样儿?他又没有子孙后代,不怕什么风水吉利不吉利的。
他们这一支温氏,一直都是一脉单传,连个女儿都没有。
他这么一死,他们这一脉算是绝了后。
陆离在那个微微凸起的土包前上了三炷香,而后起身道:“走吧。”
“去哪?”温知江下意识问道。
“送你回家,办丧事。”陆离双手插兜往山下走。
“办丧事??”温知江跟在后面,问道:“办什么丧事?谁的丧事?”
陆离脚步一顿,继续走,道:“你爷爷。”
温知江迈出的脚赫然僵住。
爷爷?
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