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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府警卫 第十三章

金光拟了一份电报,让小马到电信局里发回信阳老家。张水英回去几天了,一直没有电话过来,他惦记着母亲的病,心里很不踏实。加上昨晚又做了一个梦,梦见天上下着好大好大的雪,铺天盖地的,将什么都遮住了。按照乡下从前的说法,这叫天戴孝,是大不吉。人代会结束后,他本来动了心思准备亲自回去一趟。不料赵忠强突然不辞而别,让他心里非常紧张。他让枪械员将全部武器弹药反复清点了三遍,最后自己还亲手复核一遍,虽然确实没有遗失,可他仍然不放心,一连几天,片刻不移地守在营区,他得防着赵忠强突然杀个回马枪。这一点从理论上讲是可能的,防着点总比不设防要妥当。

赵忠强一直没再露面,仿佛真的从这个城市里消失了。

金光正在惶惶不安之际,哨兵从门口岗亭打来电话,说是林琳副市长的车往营区开来了。金光赶紧戴好军帽,走到门口迎接。起初他还以为是春节快到了,市府派人来慰问,但他又奇怪怎么事先一点招呼也不打,往年可不是这样,这样的新闻素材,总是事先就被炒得轰轰烈烈。等到见着只有林琳一个人和一辆车后,金光才知道被慰问的日子还没到。

金光迎上去说:“林副市长,你可是军营的稀客哟!”

林琳伸出手同金光轻轻一握,她说:“我怕来多了,会打扰你们。”

金光说:“虽然总在提高警惕,可我还是觉得和平时期军人是最闲的。”

林琳说:“老百姓可是喜欢你们闲。你们若是忙起来了,那老百姓还有好日子过?”

金光说:“林副市长这话倒有点真理的味道。”

两人一齐笑起来。林琳没有忙着进金光的办公室,她先到战士们的房间转了一圈。林琳对着那些一切皆为方块和线条的物品,每每叹息说,只有男人的手才能将柔软的棉花弄出棱角来。林琳还看了看金光的房间,她用手摸了摸小床上很硬的板子,忍不住回头用爱怜的眼光看着金光。

金光坦然一笑说:“睡惯了,一样舒服。”

林琳摇摇头说:“美国人打伊拉克时,连帐篷里都装着空调,可我们的部队,好像还和八路军时一个样。”

金光将林琳领到办公室。林琳对办公室条件不满意,但神情更多的是对着金光本人。

林琳说:“当了这些年的兵,想转业吗?”

金光说:“没想过。我喜欢做一名军人。”

林琳说:“你妈妈支持吗?”

金光说:“她的那种支持真是没法说。这些年不管有任何困难,她都不告诉我,一个人在家挺着。”

林琳说:“我要是你妈妈,我也会这样做。可我家的之清,简直不给我做个好妈妈的机会。不过,你总不能在部队干到老吧,转业的事还是得提前考虑。”

金光说:“我妈倒是早就说过,不许我回信阳,要我就在市里安家。我也是被她逼得没办法,才走后门提前将爱人弄进市里。我一直想不通,她为什么不许我回去照料她,除了我以外,她没有别的亲人。”

林琳说:“这就叫大义吧。你妈到市里来过没有?”

金光说:“我出生那年,她来过一次,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接她来,她也不肯来。”

林琳突然变得默默无语起来,一个人对着窗外怔怔地发呆。

金光心里也忽地涌起一样心事,他愣了一阵后,几乎是自语般地说:“女人快五十岁还能生孩子吗?”

林琳一开始对这话没反应,后来才有所明白,这才反问:“你刚才说谁五十岁什么的?”

金光不想说出来,他改口说:“我是说总在军营里呆,五十岁也还像个孩子。”

林琳盯着他左腕上的手表忽然问:“现在几点钟了?”

金光下意识地一抬手腕说:“差五分钟四点。”

金光发现林琳紧紧盯着自己抬腕的动作。他记起林琳这样问自己和看自己已是第二次了。

林琳大约知道金光在猜疑自己,她马上说:“今天来找你金队长,是当说客的。”

金光说:“穷兵营无权无利,还能有什么劳你大驾,打个电话不就得了。”

林琳说:“孙市长想要欧阳去家里做内勤。”

金光说:“上次孙妮来要照片时,我就对她说了,全中队的人,除了我以外,任你们挑选。”

林琳说:“若是我有资格,非要单挑你不可。”

金光说:“自己的事自己不能做主,那你得找支队或总队首长才行。”

林琳说:“那么,从明天起,欧阳就去孙市长家值班。”

金光说:“没问题。欧阳是个好兵,你们眼力不错。”

林琳说:“可我觉得最好的兵还是你。这样吧,正好我带着相机,我们一起照张像做个纪念。”

金光见林琳将照相机拿了出来,就说:“我喊个人来帮忙照一下吧!”

林琳说:“不用,我这相机可以自拍。”

说着,林琳让金光站到墙边,她将照相机放到办公桌上,用几本书垫好后,将一个按键按了一下,然后自己快步走到金光身边,紧挨着站好。

闪光灯闪了一下,林琳说:“行了,就这样。”

林琳收起相机,便往门外走。那样子有些匆忙,像是要逃走一样。

她一钻进车内就将相机递给司机,要他马上将胶卷送去冲洗。司机看了一眼说只照一张,这样太浪费了。林琳要他别管这些。

金光看着越驶越快的轿车,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惶惑,他不清楚自己为何对林琳的所有举动都不反感,甚至林琳邀请他找个时间上她家去坐坐,他也丝毫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

小马发完电报回来,告诉金光,他在电信局附近看见赵忠强在一辆公共汽车上同别人吵架。小马见金光不太相信,又补充说,假如那辆公共汽车停了下来,自己一定会上去劝一劝赵忠强的。金光想了想说,赵忠强这个样子,一定会在这座城市里再闹出点什么事来。小马则说,赵忠强若要闹事,就够公安局的人忙乎了。

黄昏来临时,金光一个人走出营区。天气很好,他想沿着街道走一走,顺便在沿途的商店看一看,有没有合适的东西,给母亲买一点,然后寄回去。他刚进第一家商店就碰上了宋小美。

宋小美一看见他就迎上来说:“欧阳去哪儿了,怎么这一阵总不见他去站岗。别的人又不肯对我说实话,是不是负伤了,生病了?”

金光说:“没事,他执行任务去了!”

宋小美说:“你们一不打仗,二不搞侦破,除了站岗放哨,还有什么任务好执行的!”

金光说:“你不懂,进了军营连喂猪都是军事秘密。”

宋小美咯咯地尖笑起来。金光一点也不喜欢她的笑声,皱着眉头想走开。宋小美还在缠他,非要问出欧阳的下落。金光索性迈开大步向前走。宋小美跟了几步后怎么也跟不上。

她赌气地站住说:“不出三天,我就能知道他去了哪儿!”

被宋小美这一缠,金光失去逛商店的兴趣,他在十字路口略一愣神,才决定向右边走。这一路他没有片刻的犹豫,一口气走了十几分钟,便到了孙建国家门口。

他将门铃轻轻按了一下,一会儿欧阳就将院门拉开。

屋里只有卢雅琴和小雪,孙建国和孙妮还没回。孙建国是不回来吃晚饭的,他在外面有应酬。孙妮则是肯定要回的,并且飞了今天的航班,又有几天休假。

金光同卢雅琴说了几句话,便同欧阳一道到楼上孙建国的书房里看正在做作业的小雪。

小雪见到他很高兴,扔下笔,刚站起来又马上坐下去,她说:“等我做完作业后,再同你们说话。”

金光和欧阳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小声说着话。

欧阳说:“小雪差不多已习惯这里的环境!过几天我就可以撤退了!”

金光说:“你要在这块阵地上坚守了。林副市长下午找过我,想要你在孙市长家里作内勤,我已经同意了。”

欧阳说:“我担心自己不习惯。白天里这么大的房子一个人也没有,说话都找不到对象。”

金光说:“我见你平时不是爱写诗吗,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写诗嘛。”

欧阳说:“一天到晚写那东西也没意思。”

金光说:“你别犹豫,就这么定了。我早就为你设想过,没想到来得这么顺利。这是机遇,要紧紧抓住。”

欧阳说:“听说汪朋准备提少尉了?”

金光说:“是有这事,胡书记同上面打了招呼。啊,我刚才碰到宋小美了,她对你真有点痴心不改。”

欧阳说:“那有什么用,我连半点都不喜欢她。”

金光说:“你妹妹怎么样?”

欧阳说:“她还是不见我,怕我将她拖走。不过通了几次电话,情况还好。”

这时,楼下传来孙妮的声音:“妈妈,我回来啦!”

卢雅琴一定是在厨房里应了一声,然后就听见那高跟皮鞋在楼梯上的叩击声。

金光和欧阳对视了一下,小雪也竖起了耳朵。

孙建国的书房很大,他们坐在靠门的一角。孙妮从门口经过时,看不见他们。

那高跟鞋声刚一停顿,就响起孙妮的惊叫:“天哪,谁将我的房间弄得像狗窝一样!妈妈,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想将我扫地出门!”

卢雅琴转眼间从厨房里跑到楼上,她说:“你冷静点,听我说。”

孙妮说:“我不听,我要你们尊重我的权利!”

卢雅琴还想解释,孙妮不听,非要她马上将不是自己的东西全部扔出去。

金光在书房里有些听不下去,他走出去对孙妮说:“这是你妹妹的东西,你应该留下它们。”

金光突然出现,让孙妮着实愣了一下。

过了一会,孙妮说:“我哪来的妹妹?”

金光将孙妮让进书房里。小雪仍旧趴在桌子上做作业,一点也没有抬头的意思。孙妮走过去低头一看,小雪满脸全是泪水,作业本上也打湿了许多处。孙妮赶紧从桌上纸巾盒里取出一块纸巾。

纸巾刚碰到小雪的脸上,小雪突然一扔笔,哭叫着往外跑:“我要回家!我要妈妈!”

站在门口的金光一把将她抱住。小雪在金光怀里拼命地挣扎,一双脚使劲地蹬着,一下子将两只鞋踢飞出去,其中一只正好落在孙妮怀里。

一屋人怎么也劝不住,卢雅琴跑上楼来,一边拼命地哄着小雪,一边使劲地责怪孙妮。孙妮在一旁傻傻地不知如何是好。

欧阳将小雪的一双鞋捡起来拎在手里,突然间,他记起那天在市府门口站岗,听见那群女孩说的话。欧阳走拢去,将自己的脸贴在小雪的脸上,轻轻地说:“小雪,叔叔带你去吃炒雪花,好吗?”

小雪一下子就止住了哭声。她回转身一下子扑到欧阳怀里。欧阳抱着她什么也不说,只说:“小雪是天下最好的女孩,只有小雪才有炒雪花吃!”

一边说一边往楼下走,走到大门口时,他们愣住了。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真的飘起雪花来了。

最奇怪的是金光和孙妮,他们进门时,外面似乎还晴得好好的,怎么转眼间就下起雪来。他们在门口站了一会,那雪花飘得简直就像是直接从地下堆到天上去的一样。孙妮第一个蹦到风雪里,欧阳也抱着小雪钻进雪堆一样的空中。卢雅琴看了两眼,又回厨房做饭去了。门口的雨阳板下,只站着金光一人。孙妮叫了两遍后,索性上去将他拖入雪地里。

小雪伸出一双手,仰着脸,接着天上的雪花,忽然问:“这雪花用什么炒哩?”

金光脸上露出一点点笑,他从头顶上取下军帽,在空中挥舞一阵,帽子里确实存了一些雪后,又用一只手像锅铲一样,虚拟着铲来铲去。那动作做得极像,另一只手还不时将军帽翻动一下。待他停下来时,帽子里真有一只小小的雪球。

金光将小雪球取出来递给小雪,小雪用双手挡着不肯接。

孙妮见了连忙伸手接过去,她说:“这好的炒雪花,我就不客气享受了!”

孙妮刚将雪球放进嘴里,小雪就在一边说:“那天我同妈妈一起在市府门口听那些女孩说了,谁吃了哪个男人的炒雪花,谁就得嫁给那个男人。”

孙妮顿时脸颊绯红,她用手指在小雪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然后说:“你不想嫁人,所以你不吃别人的炒雪花,对不对?”

小雪一本正经地说:“不,书上说了,女孩子不能早恋。”

孙妮接过金光手中的帽子,在空中就像舀雪一样,用力舀了几下,接着又学着金光的样子,拿手去做锅铲炒的样子。嘴里还说:“我今天非要让你这小东西吃一口炒雪花。”

孙妮弄了半天,帽子里什么也没有。

欧阳在一旁说:“雪花是男人炒给女孩吃的,女孩炒不了!”

闲了一阵,卢雅琴在屋里喊他们回屋吃饭。金光已吃过了,他一个人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地不知在想些什么。雪很快将他的全身染成一片洁白。他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忽然又想起昨晚的那个梦,不知不觉中眼睛里竟有些潮湿。他对着天空轻轻地叫了两声:“妈妈!妈妈!”

身后的门响了一下,金光赶紧用手将脸上的雪花一起揉了一把。他知道是孙妮来了。

孙妮从身后转到身前说:“你好像有心事?”

金光说:“哪里,我想起那句唐诗: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孙妮看出金光是在掩饰,她并没有说破,而是说:“我刚听妈妈说小雪家里的事,太惨了。如果不是怕再惹小雪伤心,我真想——”她顿了顿说,“趴在哪个男人怀里大哭一场!”

金光说:“你记得有部电影的名字叫《莫斯科不相信眼泪》吗?人活一场,眼泪是最多余的东西,所以人才常常将它挥洒掉!”

孙妮说:“那你身上多余的东西是什么?”

金光说:“我身上没有多余的东西。”

这时,卢雅琴从屋里探出头来说:“又不是站岗,你们在门口站着干什么,有话到屋里说。”

他们进屋时,欧阳正在收拾桌上的碗筷。

金光说:“卢阿姨,队里已经决定了,从明天起,欧阳就正式到你家里做内勤,负责你们家里的安全保卫工作。”

卢雅琴说:“这太麻烦部队上了,其实我们家最不怕贼偷,我总同老孙开玩笑说,别人老骂现在的干部腐败,你也腐败一回让我长长见识。前几年孙妮还小时,老爱趴在窗户上看别人怎么给邻居家送礼——”卢雅琴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补充说,“后面这话你们可别当真。”

孙妮说:“金光是什么人,你这么小心干什么。我是看了嘛,还说我爸官小权也小没人巴结咧!不过,现在不同了。欧阳,你们队长不敢下命令,但我可以对你下命令,以后不管是谁,只要是给我爸送礼行贿的,你都得给我拦在门外,假若我爸被别人腐蚀成腐败分子,我会将你弄到飞机上,从半空中扔下去。”

小雪在一旁插嘴说:“除非是运输机。客机不行,客机上破个洞,飞机里面所有的东西就会被吸出去。这是书上说的。”

大家忍不住都笑起来。

小雪说:“孙妮姐姐放心,孙伯伯答应过我,他要是有一点点的腐败,我就可以撤他的职,摘他的乌纱帽。”

这一次没人笑。

过了一阵,欧阳才开玩笑说:“如果我将这关把好了,你可得请我坐一回飞机。”

孙妮说:“没问题。我负责请客。”她看了小雪一眼,又说,“今天晚上,我先请小雪妹妹。刚才回家时,我乱发脾气,论道理也该我向妹妹负荆请罪。待会儿,我带她出去,你们都不许跟着。女孩子的事,不能让男的知道。你说对不对,小雪?”

小雪点点头。

卢雅琴说:“那我也不能去吗?”

孙妮说:“回头让爸爸请你喝黄昏颂吧!”

卢雅琴说:“你这死丫头。”

孙妮赶紧说:“我知道,女儿的青春不就是妈妈你的青春吗?”

正说着电话铃突然响了。卢雅琴正要去接,孙妮边跑边说:“一定是爸爸的!”抢先将话筒抓起来,并说:“爸爸,你好!”紧接着她的声调就变了:“他还没回来,你是谁?”孙妮接连叫了几声:“喂喂喂——”然后生气地将电话挂上。

卢雅琴问:“怎么回事?”

孙妮说:“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很可怕!像恐怖分子!”

金光说:“没事!有我们哩!”

孙妮说:“我才不怕。我连劫机都不怕,同事一听到别处有劫机事件发生,就心里发慌,我从来就没有慌过。”

欧阳趁她正说话时,悄悄走到她身后,然后用手指一顶她的腰,突然说:“飞机要炸啦!”

孙妮吓得大叫一声,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下子扑到对面的金光怀里,死死箍住他不放手。直到金光将她的背部拍了两下,告诉她说:“别慌,只不过是肥皂泡破了。”

孙妮明白过来后,连忙将手松开,一时羞得不知如何好。

倒是卢雅琴说:“你不是说要请小雪出去干什么吗?”

孙妮赶紧抽身跑到楼上换了一套衣服,然后回到客厅让小雪披上外衣,扯着她的手便往外走。

两个人已出了大门,孙妮又转身将头伸进屋里说:“我们去吃麦当劳。馋死你们!”

孙妮和小雪走后,卢雅琴让金光和欧阳再坐一会儿。她说:“幸亏家里多了个小女儿,要不,老孙这一忙,成天不回家,孙妮又总是飞来飞去的,一个人守着这房子真会将人闷死。现在又多了个欧阳,我就更高兴了。你就将这屋当成自己的家,千万别拘束。金队长你也可以常来走走。昨天晚上老孙还同我提起你爱人的工作问题,他要我先同我们局长漏点口风,能不能安排到财政局去。如果能进财政局系统,那就太理想了。方便的话,什么时候将你爱人也带到家里来坐一坐。”

金光说:“她回老家有事去了,等她来了再说吧!”

卢雅琴说:“我听说她脾气有点不好?”

这时,门外响起汽车喇叭声。欧阳正要起身,金光已先站起来说:“我去!”

金光将院门打开时,孙建国站在对面,手里拿着钥匙,那副开锁的架势依然摆在那儿。

司机方南从车内探出头来说:“金队长,你自己来做内勤啦?”

金光说:“你以为我是冒牌货,看不中是不是。”

说笑两句,方南将车开走了。奥迪轿车车身堆满了雪,看不出损伤后修过的痕迹。

孙建国进了院子后,站在那里对将院门重新反锁上的金光说:“忙了几天,江山机器厂的事总算有些眉目,五千万元就可以到位了。”

金光说:“这么大的城市,等个五千万那么难?”

孙建国说:“五千万一动,马上就会有连锁反应,因此心里得有五个亿的准备。第二钢铁厂的人已知道了,一个报告就是九千万。”

金光说:“这就叫家大业大吧!”

孙建国进屋后,见欧阳也在,就责怪卢雅琴不该还不让欧阳回去休息。说了这些,他又问:“小雪呢,还在楼上做作业吗?”

卢雅琴说:“孙妮带她去吃麦当劳了!”

孙建国说:“一只馋猫变成两只馋猫了!”

金光冷不防突然问:“她们是去吃麦当劳?”

欧阳说:“是呀,你没听见孙妮说要馋死我们!”

金光猛地转身说:“不好,要出事!欧阳,我们快走!”

他不顾屋里其他人的反应,拉上欧阳就往外跑。

刚出院门,正好碰见林之清的那辆黑色奔驰轿车迎面而来。金光伸手将车拦住,他想拉开车门往里钻,却怎么也拉不开。

林之清从半开的窗玻离后面露出半张脸说:“这不是军用吉普!”

金光说:“有急事,你送我们一下。”

林之清说:“如果我不愿意呢?”

金光说:“那我就强行征用你的车,这是国家赋予我的权利!”金光说着掏出武警警官证,在林之清眼前晃了一下。

林之清愣了一下后,从里面将车门锁打开。金光听见咔嚓一声响,再拉车门,车门轻灵地开了。金光和欧阳钻进车里,才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人,细一看却是李代。

金光顾不了别的,他说了声:“去麦当劳!”

林之清说:“全城有好多家,你要去哪一家?”

金光说:“就去孙妮常去的那一家。”

林之清说:“该不是孙妮在那里出了事,要你这英雄救美吧!”

金光没作声。

林之清继续说:“你放心,麦当劳里没出过事,那些坏男人,只会将在那里盯上的女人带到别处去!”

金光低声吼了句:“你给我闭嘴,不然老子抽你几耳光。”

车内一下子没动静了。只有汽车引擎低沉的轰鸣声。

雪夜的街道上,车辆行人都很少,奔驰轿车驶得很快。金光只注意到街道两旁有没有霓虹灯的麦当劳店名出现,丝毫没有察觉李代紧紧抱住怀里那只皮包的手有些发抖。

麦当劳的店名终于在车窗前方出现了。

林之清将车速放慢下来,金光不待车停稳就想下去,可他像拉不开车门一样怎么也打不开车门,非得等到林之清将那行驶时的自动锁闭装置打开。金光骂了一句粗话,才跳出车门。

金光和欧阳一前一后快步走进麦当劳快餐厅大门时,就听见楼上传来小雪凄厉的哭嚎声:“我不要冰淇淋!我不要冰淇淋!我讨厌冰淇淋!我要爸爸!我要妈妈!你们快来救救我吧!”在小雪的哭嚎声里,夹杂着孙妮不知所措的叫声:“小雪!小雪!你怎么啦,你不要这样,有话对姐姐好好说嘛!”

金光几步冲上楼去,只见小雪被孙妮紧紧地搂在一个墙角里,拼命地不让她挣扎。孙妮的脸上被弄出一道血痕。十几只西餐桌全成了七零八落,墙上地上到处都是被摔烂的冰淇淋。那些来吃麦当劳的大人小孩,显然被搞懵了,退在一旁小声议论说:“这女孩是不是有神经病!”

金光上去从孙妮怀里将小雪抱过来,便往外面走,嘴里说:“我们回家去!回家去吃炒雪花!”

没走几步,金光就被餐厅服务小姐挡住,要他们赔偿被小雪打烂的别人的食物,外加那块被砸碎的玻璃。

刚好林之清和李代上楼,林之清一见孙妮,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百元大钞扔给服务小姐说:“你们拿去自己算账,多余的退回来就是。”

孙妮瞪了他一眼说:“我们家的事不要你掺和。”

孙妮让服务小姐将那钱还给林之清,同时要她们列个损失清单来,由她负责赔。

小雪见到金光和欧阳后马上平静许多。

这里一没事,那些服务小姐便迅速地将清洁做了,转眼间餐厅里便整整齐齐。金光找了个靠边的位子坐下,让小雪只看着窗外。

林之清也在旁边的餐桌旁坐下来,然后问欧阳是怎么回事。

欧阳说:“还不是你们公司的那个老方,像你一样,钱多了撑的,自己发烧不说,还给钱让女儿发烧。”

林之清说:“我的公司也有百把号人,姓方的有好几个,你说的是哪一个呀?”

欧阳说:“那你问李厂长!”

李代只好凑过来贴着林之清的耳朵悄悄地说了一通。

他们说话时,金光在另一张餐桌上,用手指轻轻地揩了一下孙妮脸上的血迹,孙妮望着他什么也没说。

林之清听李代说完后,当即掏出手机,不知对什么人说:“你将老方找到,让他在二十分钟内到老麦当劳来见我。”

李代问:“这时候叫他来干什么?”

林之清说:“等他来了你就知道。”

服务小姐这时将账单拿来了,一共是五百七十二元钱。

孙妮掏钱包时,金光小声说:“对不起,让你付账,只怪我囊中羞涩。”

孙妮说:“知道你们当兵的穷!”

金光说:“可我们在精神上很富足!所以小雪一见到我们就不哭了。”

孙妮说:“你等着,不出一个星期,她准保先认我后认你。”

付过账,他们要走,林之清让他们再呆一会儿,有出好戏还在后面。

林之清看看手表说:“最多只需十分钟。”

果然,十分钟还不到,身后的楼梯口上就有人喘着气说:“林总,我好不容易准时赶到。有什么急事要吩咐?”

林之清回头看了一眼后,指了指金光怀里的小雪说:“你认识她吧!老方!”

叫老方的人冲着小雪一愣后,点点头。

林之清轻描淡写地说:“你家孩子大概在家无人管教,这样吧,从明天起,你不用到公司上班了,就在家好好调教孩子。没别的事,就这些,你可以走了!”

老方站在那里傻傻的不知说什么好。

林之清站起来说:“我们也走吧!”

大家下楼梯时,老方一个人在那儿喊:“孩子不懂事,怎么可以完全责怪我哩!”

林之清说:“你忘了古训:子不孝,父之过。”

上车时,李代对林之清说:“我们的事明天再说。”林之清点头后,李代就自己去拦出租车。

奔驰轿车上路后,林之清扭头对坐在旁边的孙妮说:“当初你不相信,现在我正式告诉你,蓝天夜总会转让给我的合同已经草签了,一个月以后它就是我的。”

孙妮说:“那你以后吃喝嫖赌就方便了!”

林之清不在意地说:“你不要将我想得那么坏!”

孙妮说:“不对,你生意做精了,做秀的水平也够好的,都赶得上专业演员了。”

说话时,孙妮的呼机响了。孙妮从皮包里抠出呼机,一只手将车内照明灯打开。她看了一眼后,回头对金光说:“是家里呼我,问我和小雪是否平安。”

林之清将手机递给孙妮,孙妮说:“不用,再过几分钟就到家了。”

林之清说:“哪有你这样做女儿的。”他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按着手机上的按键,然后又将手机贴到脸上,等了一会儿,他大声说:“孙伯伯,我是之清。孙妮现在同我在一起。她们都很好,没出事,你放心。”

林之清收了手机后,孙妮说:“你这样子像是在邀功请赏。”

快到市府门口时,金光吩咐了一声,林之清将车正好停在市府门前。

金光说:“我到哨位上去看看,你们先走,回头我自己回家!”

孙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金光就钻到车外去了,林之清像是故意不让他们有机会说话,一踩油门,车身像箭一样射了出去,溅起的雪水砸在金光身上的声音在车内都几乎能听见。

车身一路摇晃,小雪又有些困了。到家门口时,孙建国已开着院门在雪地里等候着。他让卢雅琴和欧阳将小雪弄进屋里,自己迫不及待地问是否发生什么事情了。孙妮说自己不知道小雪会对冰淇淋那么反感,幸亏金光和欧阳及时赶去,不然自己还真对付不了这个小姑娘。

孙建国叹口气说:“要立个家规,这屋里的人,一辈子也不许在小雪面前提冰淇淋,更不许人当她的面吃冰淇淋。”

孙妮顿了顿后,突然说:“爸爸,我刚才看见你在门口站着等我们时,心里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叫幸福。”

孙建国摸摸孙妮的头说:“你们还应该活得更幸福。”

夜里,孙妮没有让小雪睡小床,而让小雪同自己一起睡在大床上。小雪开始怯生生的,但睡熟后,不知不觉地将身子偎到孙妮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