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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府警卫 第二章

金光将吉普车开得像一级方程式赛车一样快。从马路拐到营房前的那段路上时,车身几乎要倾覆过来。他一脚刹车也没带,对着大门愣愣地冲过来。在门边站岗的哨兵见情形,正在慌张开门,吉普车一下子扑上来。只听见“吱”地一声尖锐的响声,那黑黑的保险杠在几乎挨着铁门时忽然不动了。金光从车窗里探出头,冲着有些发傻的哨兵大叫一声快开门,那哨兵才继续刚才的开门动作。

金光驾车驶进铁门时,对那哨兵说:“若是坦克车这样对着你开来,你会吓破胆的!”

哨兵怔了一下说:“被坦克压死的算烈士,车撞死的狗屁好处也得不着。”

金光说:“抚恤金也不想要吗?”

金光说着将吉普车笔直开到营房的门前,他下车时,挥手拦住了一个准备将车开到车库去的战士,并说待会儿还要出去。回到办公室后,他刚坐了一下就起身走到窗边。外面的雪一点也不见小,只是天黑看不见,但隔着玻璃还是能够听见雪花飘落的声音。文书小马给他沏了一杯热茶端过来,他伸手接过后,还是一声不吭。小马小声问是不是有事要同指导员他们商量。金光刚刚嗯了一声,又马上示意不用小马去找。他最终开口说话时,是要小马去将欧阳找来。

过了一会,欧阳在门口喊起报告。

金光问欧阳正在干什么。欧阳说他正在给家里写信,要过年了,信要回得及时一些。金光很称赞欧阳的做法,过节时,没有什么比家书更好表达心意了。

闲聊了几句话,金光忽然问:“你身上有多少现金?”

欧阳说:“不多,百多元。”

金光说:“那正好,够了。你先借给我周转一下。走,你陪我再去江山机器厂走一趟。”

金光不由欧阳分说,拖上他就往门外走。金光扭头同一旁的文书小马打了声招呼,让他告诉值班的中队干部,自己带欧阳出去有点事。

欧阳跟着金光上了吉普车。

下雪的晚上,大街上人少车也少,不过车子仍然开不快。吉普车太旧了,到处都在漏风。好几次,欧阳下意识地缩缩身子,金光就在旁边吼他,说当兵的就要像个兵样子,别缩成一团像只猫。金光每次说时,欧阳忍不住笑一笑。见到他笑金光就生气,说如果在办公室里,欧阳若这样,自己一定要罚他在雪地里立正两小时。欧阳听到这话就说金光若是敢如此罚自己,他就叫表姐罚金光跪搓衣板。金光一听到这话就不作声了。有一阵子,车上没有一点人声。欧阳觉得那儿有点不对劲,便在不知不觉中挺起了胸脯、伸直了腰。

还是欧阳沉不住气,先开口说:“表姐今晚有事出门了,你知道吧?”

金光嗯了一声。

欧阳说:“我还以为她同你闹意见,不想同你说话,才要我转达的哩!”

金光说:“我们不说这个,你连女朋友也没有,两口子的事你就不懂了。说小雪吧,我从没见过这么懂事的孩子,我送她妈妈和她回家时,她一路唱着歌儿哄着妈妈。”他突然一转话题,似是记起什么了:“你知道现在什么地方卖冰淇淋?”

欧阳说:“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真是白在这个城市里呆几年。上麦当劳呀!你要多少有多少!”

金光说:“对,我好像听你表姐说过,麦当劳的冰淇淋好吃!”

金光一踏刹车,吉普车在马路中间扭转身来,调头往来路驶了一阵,然后拐进另一条街。金光对道路很熟悉,他们在街巷中乱钻了一通后,正好将车子停在麦当劳的招牌下面。金光推开车门正要下去,忽地又迟疑了。

他说:“有穿军装的大男人来吃麦当劳的吗?”

欧阳说:“管这些干吗?只要‘军人守则’中没说不许去的,我们尽管去!”

金光边笑边说:“上这些地方你倒挺勇敢。”

欧阳在头里进了门,吃麦当劳的人很多。金光还是觉得不自在,他让欧阳排队,自己正要出门回到车上去,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金光扭头扫了一眼,发现打招呼的是副市长林琳的儿子林之清,在林之清旁边坐着的是副市长孙建国的女儿孙妮。金光只好走过去,本想站着,可那样子太突出,他便坐下来。

金光说:“二位怎么约在这儿,不嫌地方小吗?”

林之清说:“大地方玩腻了,也该换换口味。”

孙妮马上说:“你这想法不能代表我。我是无论如何每星期都要来吃一回的。”

林之清说:“其实我也喜欢,一尝到它,就让我想起你那波音737飞机上的航空快餐!”

孙妮说:“得啦!你大概总是习惯于让别人来拍马。你朝别人拍马的业务太生疏了。”说着,孙妮抓起放在一旁的拎包,“行啦,我该走了,有金队长陪你,你也不会太寂寞。”

孙妮像风一样穿过一排排小餐桌,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玻璃门外。林之清也顾不上再同金光说什么,将呢绒大衣往手臂上一挽,便追上去。金光下意识地随着紧走了几步。出了门,他看见林之清正在风雪中伸长脖子四处张望。

见到金光,林之清一肚子疑问地说:“又没见到有的士经过,怎么孙妮就不见人影了?”

金光用目光搜寻了一圈,霓虹灯下有些女孩或走或站,但都不是孙妮。他说:“你们住在一个院里,窗户对着窗户,不愁没机会见面!”

林之清说:“平时见面点个头,笑一笑那叫什么?”

林之清不再理金光,他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拿在手里抖一抖,然后走近一辆黑色奔驰。林之清钻进车里后,按了一下喇叭,算是同金光打过招呼,随后那漆亮的车身只一窜便消失在那目不暇接的城市霓虹之中。

金光站在那里看得有些发呆,欧阳买好了冰淇淋从里面走出来时,他才回过神来。

回到吉普车上,还未坐定,欧阳就问:“那两个人是谁呀?除了表姐,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叫你的大名。”

金光说:“以后你就知道他们的厉害。”

金光将孙妮和林之清的情况介绍了一番。欧阳听说孙妮在航空公司当空姐,忍不住叫一声太潇洒了。金光提醒欧阳注意一下林之清,并说林之清才二十刚出头,就做了一家大公司的副董事长,董事长则是香港人。不管金光怎么说林之清如何胆大与诡计多端,欧阳的心思仍在孙妮身上。

欧阳说:“我以后一定要好好看看这个孙妮。我还没有见过空姐是什么模样!”

这话刚说完,冷不防后排有人说:“那你就回头看个够吧。”

金光和欧阳一回头,见孙妮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端坐在后排上。

孙妮说:“我以为当军人的都是铁血大丈夫,没想到也会在背后说三道四飞短流长。这辈子我是没希望遇见一个好男人了!”

金光说:“林之清不是很好吗,不然你怎么会赴他的约!”

孙妮说:“你这不是在吃醋吧!难怪别人都说,当了三年兵,见了老母猪都以为是双眼皮。你们要是没有约会的经验,什么时候,我让我的同事来中队里给你们办个培训班。”

金光说:“孙小姐别开玩笑了,你怎么钻进我的车里?”

孙妮说:“你忘了自己当新兵时,那个说话像打雷一样的马中队长给你们讲军事课时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金光说:“真没想到你还记得穿开裆裤时的事!”

孙妮尖叫一声:“你这臭嘴,快别说了!”

金光真的不作声,他将吉普车发动起来,缓缓地走了一段,才问:“孙妮,你去哪儿,顺路的话我们可以捎你一程!”

孙妮说:“你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心里闷得慌,只想在外面走走。”

一直没机会说话的欧阳这时说:“恐怕不行,我们在执行军事任务!”

孙妮笑了一声说:“新兵蛋子,你们中队的事,我还不知道?你拿着冰淇淋是去炸碉堡还是趟地雷!你这样子连中学生都唬不了!”

金光似笑非笑地睃了欧阳一眼,欧阳会意地说:“那好,想去也行,可别到时候碍手碍脚的。”

孙妮说:“得了吧,我经历的可比你们经历的多!去年夏天,有个家伙想劫我们的飞机,拿着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我都没慌过。事后也没想过要改行。”

这时,吉普车猛地停下来。十几辆警车闪着红灯,响着警笛,正从前方的十字路口经过。

金光说:“不知又出什么大事件了?”

孙妮说:“听说有一批工人要冲电视台,不让电视里成天说假话。”

金光说:“可电视台在那一边呀!”他指了指与警车行驶相反的方向!

孙妮想了想忽然一惊说:“那边只有去机场的高速公路,莫非有人将那儿堵了?”

吉普车重新跑起来后,有一阵三个人都不说话。道路两旁的房屋越来越矮,越来越旧,路灯也变得稀疏而暗淡。

孙妮问:“你们这是去哪?”

金光说:“前面就是江山机器厂,我们去看一个叫小雪的女孩!”

孙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欧阳抢先说:“跑这么远,原来只是给一个女孩送冰淇淋呀!”

金光吁了一口气说:“刚才我没对你将小雪的事讲完。小雪一路上唱了不少歌,后来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冒出一句话,她说,妈,我不想吃冰淇淋。我想她要么是看见有人吃冰淇淋了,要么是由路上的积雪联想起来的。小雪后来将这话重复了好几次,说得她妈妈实在忍不住,就在车上放声大哭起来!”

孙妮说:“我知道,接下来小雪就抱着妈妈的脖子说,我说了不吃冰淇淋,你为什么还要伤心!我不是很听话吗?”

金光猛地踩了一脚刹车,吉普车急骤地停下来。金光有些凶狠地说:“你给我下去!”

金光说着话时,将头扭回来,他意外地发现孙妮的眼窝里闪着晶莹的泪花。他明白自己刚才误解了孙妮接上那话的意思!金光愣了愣后,小声嘟哝一句对不起后,重新将吉普车发动起来。

隔了好一阵,孙妮在后排轻叹一声说:“女孩儿越乖,她们说话的意思越是要反着听。”

欧阳突然插嘴说:“江山机器厂为什么会被弄成这个样子?万把人聚在一起,相当于一个加强师呀!”

孙妮见金光不作回答就说别的。她说:“你知道林之清找我干什么,他想拉我入那个欧亚达公司的股,许诺准保一本万利,每年红利不会少于百分之两百。”

欧阳说:“这好的事你还不答应。你们家里都有一个副市长,也不怕他敢吃你的黑。”

孙妮说:“你以为这事就那么简单,欧亚达的幕后人物是江山机器厂厂长李代。眼下,江山机器厂成了市里政治斗争的一个筹码,谁都不敢乱碰,谁也不得不碰一碰。市里马上要开人代会了:你们肯定会被调去搞保卫,可一旦搞起政治斗争,你们就无能为力了!你们只能阻止没有证件的人进入会议所在的会场与饭店,不让上访和静坐的工人闹事。会场内口蜜腹剑的政治斗争,你们大概一点作用也起不了!不过干你们这行的还是不介入政治斗争为好,总靠着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不行,现在是经济效益出政权的年代了。”

金光说:“那你是没有答应林之清了。”

孙妮说:“我这样做也是替我爸考虑,不给他捅漏子。”

金光说:“你若这样想,就不应该同我们一道来江山机器厂。”

孙妮说:“我跟你们来玩,怕什么?”

吉普车开始向一片破旧的住宅区里拐,道路有些窄,金光让吉普车绕过几栋房子以后,在一只比真人还高的雪人面前停下来。坐在车内的孙妮看着那车灯照耀下的雪人,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雪人用破扫帚插成的手臂上挂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一排大字:咱们工人还有力量吗?

金光和欧阳拉开两边的车门跳进雪地里。金光送小雪和她妈妈回来时,就是在这儿停车的。小雪的妈妈不让金光将她们送到门口,她担心小雪的爸爸看见后,会责怪自己不该到处乱烧香乱拜佛,在这儿下车后,消失在雪人背后的一片房屋中。金光在前,欧阳在后,两个人朝着最近的一栋房子走去,然后抬手敲响了一扇还贴着半张福字的木门。

木门响了几下,一会儿就被拉开。一个穿着蓝色帆布工作服的中年人,伸头打量了他们一眼。欧阳不待他发问,抢先说自己是来找一个名叫小雪的女孩。中年人回头唤了一声,接着他就问谁家的孩子叫小雪。屋内看不见的去处有个女人说,厂里有三个小孩叫小雪,不知要找的是哪一个。金光忙说,找家庭最困难的那一个。女人这时走到门口,她对金光和欧阳说,那个小雪就住在她家后面的那栋房子里。天黑时,小雪的妈妈还来过,想借五元钱给女儿买半斤猪肉,补补身子,马上就是期末考试了,不能让女儿上了考场发头晕。女人不敢多借,只借了两块钱,她说要过年了,得上那卖便宜货的小商品市场给儿子买件新衣裳。

金光正要走,那女人似乎看出名堂来了,她将手上的一件什么东西往那显然是她丈夫的人手上一塞,几步跨出门来,自告奋勇地说送金光和欧阳去小雪家里。金光谢过了,那女人说自己名叫张莲英,小雪的妈妈叫王莲英,她们在一个车间上班时,别人一叫莲英,总是两个人一齐答应。不过厂里停产都两年了,好久没在一起上班,没听见别人逗她们玩时,有意不带上姓只叫名字的叫声,心里还真有些痒痒。

雪在这儿比市府门口要积得厚许多,没有机器轰鸣声的工厂,三个人的六只脚踩在雪地上的声音特别地瘆人,吱吱喳喳地像是心里有冰层在不停地开裂。不远处传来一阵搓麻将的声音。叫张莲英的女人叹息说,以往这样的下雪天,工厂宿舍里哪一家不开一桌麻将!那时工厂效益好,输点赢点都没关系。现在不同了,干搓没有劲,又没钱来玩带水的。以前总有人在宣传戒赌,可就是没人听,现在也没人来宣传了,反而难得见到有人赌钱。张莲英说那家还有钱玩麻将的姓方,在欧亚达公司里做事,是厂长李代的亲信。说完后,她又补上一句,说大家都将这人看作是李代养的一条狗。不过他女儿也叫小雪。

离那栋房子还有一段距离,张莲英就叫起来:“王莲英,你在家吗?我是张莲英,有两个武警同志来慰问你!”

张莲英将这话重复到第三遍时,不仅王莲英将门打开了,附近几家人都将门打开探头观望。

金光在头里走时,欧阳轻轻拉了他一下。他正要作出反应,张莲英早就连抓带拉将他弄进王莲英的家门。等到在电灯下站定了,金光才发现王莲英并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小雪的母亲。

欧阳发现情况不对比金光早,这时,他寻着机会对金光说:“不是这家,我们走吧!”

金光说:“进都进来了,怎么好走!看看再说。”

欧阳捧着冰淇淋坐在金光的身边,正对着他的那间房里,有个女孩正在做作业。女孩已经看见他手上拿着的那盒冰淇淋,坐在那里不太安稳,隔一会儿就扭头来看。听到王莲英一声招唤,她马上拿上作业本跑出来,小嘴甜甜地叫了声武警叔叔。欧阳本不舍将冰淇淋给这女孩,见金光睃了自己几次,只好将那堆得像雪山一样的冰淇淋递过去。女孩有些羞涩地将冰淇淋接过去,一转身像小鸟一样钻进房里,欧阳从房里的穿衣镜中看见女孩将嘴张得大大的,一口几乎吞下半盒冰淇淋。那模样让欧阳心里涌起一股酸酸的苦楚。

王莲英在一旁不停地诉苦,说家里两口子都只拿生活费,一人一百二,两人二百四,这点钱连一个人都难养活,却要□三个人的口,开始还有些积蓄作补充,现在存款不仅全花光了,还欠着一屁股债。

王莲英说:“早知道改革这样难,还不如不改革!”

张莲英说:“改革还是要搞,但不能只让少数人得到好处。”

王莲英将厨房里的东西一样样地拿给金光看,醋瓶子早是空的,酱油只剩下小半瓶,色拉油买不起,依然吃的是那没有精制过的菜籽油。王莲英说,现在谁都瞧不起工人,连从农村来的菜贩子一见到她们就心里发毛,有的干脆就将那些快成下脚料的烂菜堆在一旁,还假作大方地说不要钱白送给她们。

这时,女孩吃完冰淇淋又在房门口出现了。女孩有些瘦,脖子细细地,像是营养不良。王莲英见金光和欧阳一直很留意这女孩,就说她女儿上半年病了几个月,病好后又没钱加强营养,先前多可爱的一个模样,现在却成了大头娃娃!

金光有些忍不住,他将在口袋里攥了半天的两张百元钞票拿出来,递给王莲英,说是自己的一点心意。王莲英推辞的样子本来就不坚决,金光稍一坚持她便千恩万谢地收下来,还要女儿明天上学一定好好写篇作文,纪念这两位武警叔叔。这样一番后,大家的关系又亲密了些。听说金光是担负着市府警卫工作的武警中队长,张莲英突然发起牢骚来,说有些贪官金光不该去保卫,譬如他们的厂长李代。李代在市府内有一张办公桌,因为他还挂着市经委副主任的头衔。

张莲英嗓门一大,马上有一群人从门外拥进来。

欧阳赶紧按照战术条例,撤到一旁,与金光保持着可进可退的一段距离。欧阳一警惕就发现孙妮还站在门外的雪地里,他稍一犹豫后还是走出去。

孙妮迎上几步小声说:“刚才路边有个人在用手机给李代打电话,说是有两名武警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到厂区里来慰问工人。”

说着话,孙妮用下巴挑了挑,雪地里果然还有另外一个人。欧阳对孙妮吩咐了一句,自己独自走过去。那人并不回避,站在那里似乎正等待着。欧阳看清楚后,发觉那人很面熟。

他无话找话地说:“这雪下得有点大!”

那人待了一会儿才接口说:“雪大先苦的是你们当兵站岗的,后苦的是缺钱少粮的。”

欧阳一下子记起来,那人是天黑时载着表姐张水英来到市府门口的那辆桑塔纳的司机,也是他们想找的那个小雪的舅舅。

欧阳正要说什么,附近有重物跌落的声音轰轰响起。他心里刚一愣,就听见有个女人在凄厉地叫着:“救人啦!我家房子垮了,快来救人啦!”欧阳顾不上再想别的,拔腿就向有动静的地方跑。小雪的舅舅也跟在他的身后一齐跑着。

垮房子的地方早乱成了一团,大人叫,小孩哭。欧阳第一次碰上这样的事,心里不免也有些慌。他想找房主问清情况,小雪的舅舅在身后提醒他,这不是主房垮了,是临时搭建的偏房被雪压塌,一般不会有大问题,赶紧将房顶掀开就会好的。说着两个人同时动手,一使劲将塌下的房顶掀了个个儿,一个脏兮兮满脸是血的男人,便自己从废墟中站起来。小雪的舅舅将这人叫做石桥。

石桥冲着欧阳说:“人一穷,连雪都压迫我们!”

这时,金光同一大群人赶了过来。见问题不大,大家七手八脚就将乱糟糟的一片狼藉收拾到一起。金光还叫张莲英和王莲英马上将这受灾的情况报上去。小雪的舅舅拿出手机,让她们同李代讲话。王莲英不想同李代说话,张莲英对手机很有兴趣,她接过手机后情不自禁地对着它喊了声李厂长。王莲英马上在一旁撇着嘴说她真没骨气,大家本来都说定了的,只要工厂一天不开工,任谁来管事,都不得叫他厂长。张莲英不管这些,她对着手机先将这儿垮房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又说李代这个当厂长的还不如替市府守大门的武警,都什么日子了,还不见有人下来慰问,成天只知道泡娱乐城、夜总会,别将爱滋病都惹到身上来了。

孙妮听见张莲英说的那些话心里直想笑,刚好这时挎在身上的皮包里响起呼机的声音。欧阳正巧走到她身边,顺便问了一句。孙妮小声说是家里呼她,爸爸问她几时回家。孙妮借过小雪舅舅的手机,走到离人群较远的地方,同孙建国通了电话。她听说爸爸还要乘车经过江山机器厂,就要他马上来看看。见爸爸在沉吟,孙妮急了,说的话也有些离谱,将一家垮房说成几家垮房,还说有人受了重伤。孙建国这才答应马上过来。

放下手机,孙妮只将孙建国要来的消息对金光和欧阳说了。金光有些急,说孙妮不该胡来,现在这儿又没个能管事的,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也不好组织群众。孙妮不以为然,认为金光被训练得太神经过敏了。

不一会儿,孙建国的奥迪轿车就到了。孙建国一下车,就被人认出来,一声叫喊之后,立即就有许多人围上来。孙建国在人群的簇拥之下,到垮房的现场看了看。见问题并不大,他抬头在人群中寻找孙妮,找了半天没找着,最后将李代找着了。

在人堆里的李代想往前挤,但没有一个人为他让路,大家站成一根桩,围成一道篱笆,成心同他过不去。孙建国看出名堂来,他开口请大家给李代让条路,自己好同李代商量一下眼下的事该如何处理,一直在人群中倍受裹掖的金光与欧阳,这时好不容易挤到孙建国的面前,听见孙建国的话,他俩就上前去将那挡住李代的人群分开。站在最前面的是王莲英和张莲英,金光手还没伸出去,她俩就闪开了。她俩一动,身后的人也就跟着动,李代很快从人缝中走到孙建国面前。

孙建国见他一副准备作解释的样子,将手一挥说:“现在不要作任何解释,马上将伤了的人送医院检查,垮了的房子立即修复好。”

李代点着头说:“孙副市长的指示,我保证坚决照办。一点不打折扣。”他将这话说得很响,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孙建国又说:“这是个机会,你可以多讲几句!”

李代怔了一下,还是清了清嗓子大声说:“工人师傅们,我们厂这几年陷入了困境,给大家的工作和生活带来许多的不便甚至是困难,大家一直很体谅我这个做厂长的,我没有什么可以对大家表示感谢的,我只有加倍努力地想办法,争取早日让江山机器厂摆脱困境,重振雄风。”

李代说话时,大家都冷冰冰地不理睬。

李代说完后,孙建国接着说:“我这个副市长是分管文教卫的,本来工业不该我来过问,可大家的处境太让我揪心,我今天来看看了解一下情况,同时我会向分管的有关领导建议的!大家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我心里很明白大家的意思,请大家相信我,我会为你们的事负责到底的!”

孙妮在人群的后面站着,她对孙建国的话不太满意,嘴里不时嘟哝着什么。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小女孩悄悄地站到她身边,小声问:“这人是副市长吗,他为什么不去办公室加班咧?”

孙妮说:“是的,他是副市长,他这样做也是加班!”

小女孩说:“那李代不也成了加班干工作的!”

孙妮正不知怎么回答,小女孩忽然说:“你身上好香,有冰淇淋的味道!”

孙妮马上猜出这孩子是小雪,她正要说出来,小女孩不知为什么一扭头跑开了。孙妮猜小雪也许是眼泪来了。她望着小雪跑开的方向怔了一会,孙建国带着李代、金光他们走过来。

孙建国低声冲着她说了一句:“回家去,我们再把话说明白!”

欧阳跟在这群人的最后面,小雪的舅舅悄悄地拉了他一下,他稍作停歇时,小雪的舅舅告诉他,张水英去了蓝天夜总会,李代花钱请的她。

欧阳这时才知道,小雪的舅舅叫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