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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府警卫 第八章

那天晚上,金光到家后,正以为张水英晚上不会回来,张水英却用钥匙打开门进来了,并且出乎意料地还对他笑了一下。这让金光感到大惑不解。过后他才想到张水英在这个城市里真正靠得住的还是他这个家和他这个人,一个人在家闷得没事干,认识一两个人,出去宵个夜、喝点茶、跳跳舞唱唱歌也是可以理解的。张水英将自己洗一洗,又问金光洗了没有,见金光还没洗,就叫他同自己一道将手脚洗了。洗完后,她又去冲了两杯咖啡,一杯递给金光,一杯自己喝了。张水英一边喝咖啡,一边脱自己的衣服,咖啡没喝光,自己身上的衣物倒先脱完了。望着张水英赤裸裸的身子,金光心里还存的那点气一下子跑没了。他先将张水英抱到床上,回头几下将自己扒光。事后,金光有点想不通,自己为何反比以前正常时还冲动。

平息下来,两人平躺在床上,张水英将头枕在他的手臂上说:“夫妻间闹一闹可以,但你可别同我来真的。”

金光说:“你别担心我,我还怕你来真的哩!”

张水英说:“我很清楚,自己这样个半吊子,谁看得上。人家想玩我,我也不会上钩。玩上两年被人甩了,那无依无靠的日子,我不会去过,我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长期饭票。短期贷款再多也哄不了我,这一点你放心,我知道分寸。但你不一样,那个孙妮是有点动心思追你了,这我看得出来。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不会放弃你的。”

金光说:“那我也来告诉你,你不要瞎操心,人家是副市长的独生女,是天上飞的空姐,我也知道自己的分量。”

张水英说:“这样就好,大家都有自知之明,用不着太好高鹜远。”

两人说话虽然都很平静,夜里却都没有睡好。第二天,金光早起到中队检查出操情况,他跨出门槛的第一步竟有点不稳。中队的出操情况总是不错,战士们也还卖力气,就连在胡全友家当内勤的汪朋也没有耽误。欧阳也在队列里,那动作是越来越规范了。金光想起他只剩下一天假了,就准备提醒他,今天得加把劲。金光见赵忠强也站在一边看,就走过去同他聊了几句。

赵忠强说他还得在中队住几天,不为别的就是省点住宿费将这个星期住满,到时候无论老婆找不找得着,他都走人。金光本意也是想劝他早点走,毕竟营房不是旅馆,虽然是战友,也不方便。赵忠强主动说了后,他不好再催逼,只得点头默认。转过话题,赵忠强问张水英的情况。金光要他别操心,还是早点出去找自己的老婆。赵忠强说早了无用,那些人是不会这么早开门营业的。金光问他找着老婆了怎么办。赵忠强冷笑着回答说,反正不会吃她。金光看出赵忠强的眼神中有些可怕的东西,心里马上警觉地想到,中队保管武器的地方不能让赵忠强靠近。

早操一结束,金光就将文书小马叫到一旁,让他悄悄地盯着赵忠强点,又不要被赵忠强发现。小马点头答应时,下意识地看了赵忠强一眼,正好同赵忠强的目光碰在一起。金光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小声骂了一句说:“这老油子,猜出我们在说他。”

小马说:“猜出了更好,他会先收敛一点。”

正说着,赵忠强走了过来,他毫不客气地说:“中队长,你若是猜疑我,那就是太小看我赵忠强了。我老婆将我害苦了,我无论如何不会害自己的战友。你放心,就是真想报复谁,我也不会拿中队的武器弹药。不是荷包里没钱,再加上想多同战友们呆一会,我是不会给中队添麻烦的。”

小马在一旁抢着说:“赵班长别乱猜,中队长在布置工作,让我写总结材料。”

金光拦住不让小马继续往下说,他看了看赵忠强,用双手拍着他的两肩说:“赵忠强,好歹你也算条好汉,你既然猜出来了,那我也就不瞒你。我是对你的行为不太放心,要小马对你提防点,不是别的,就是担心你要向武器弹药下手。你自己将实话说了出来,我觉得最好。我们还是按规矩办事。营房里,你能去的地方尽管去,不能去的地方就不要沾边。至于小马,我派了任务他就得执行,他不会跟得太紧,你就当没看见他。这样对大家都能负责任。”

赵忠强说:“中队长这主意好,就这么说定了。”

金光起床时本来觉得胃口很不好,同赵忠强这么爽快地一说,心里豁然爽朗了。中队开饭时,他一口气吃了四个馒头,那馒头都是二两一个的大家伙,直将汪朋和欧阳看得连连吐舌头。

因为从第二天起,中队部分战士就得提前进驻到会议上,早饭后,金光仍然将这部分战士集中起来,让他们将人代会上的值勤警卫条例再反复学习几遍。他们集中时,欧阳和赵忠强正好并肩挨着他们往外走。金光要求大家对条例的主要内容要能背诵下来。

外面的太阳很好,明媚而暖和,大家都说好久没见到太阳有这么好过。金光见大家情绪不错,就让他们到操场边,两人一对相互督促着背诵。

正背得起劲时,吴平忽然冲着金光说:“我有一点想不通,人代会是人民代表大会,是听取群众意见的,为什么不准上访人员进入会场和下榻的宾馆。”

金光不动声色地说:“这有什么奇怪,假若大家都去会场,那还有谁在马路边上提意见,骂大街这词不就要废了吗!”

战士们都笑起来。吴平说:“那为什么又不让请愿的人进去哩?”

金光说:“这更简单,开会的是人民代表而不是领导代表,人民代表自己都得请愿,哪还受得了别人的请愿。”金光接着说:“吴平,你不是处处都说美国式的民主好,可你怎么不说说美国军队是不干预国内政治的?”

吴平没有回答。金光发现战士们的眼光都悄悄地绕过自己跑到身后去了。他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孙妮站在了身后。孙妮的目光让他有些窘,但他马上就找到了掩饰的办法。

金光对战士们介绍说:“这位是孙妮同志,在民航做空中服务员,就是平常所说的空姐。她来是打算组织一场联欢会,请大家向孙妮同志表示欢迎。”

在一片掌声中,还夹杂着几声口哨。

金光陪孙妮向营房走去时,背后又响起两声口哨。

金光说:“你是为了联欢会的事而来的吧?”

孙妮说:“今天来是为了向你们要几张照片。”

金光说:“你要我们的照片干什么?”

孙妮说:“这可不是我要,是我爸要。”

见金光一脸的狐疑,孙妮又说:“早上一醒来,爸爸就将我叫到一边,向我布置这个任务,点名要欧阳和你的照片,另外再让你选几个伶俐一些战士的照片,让我一并拿回去。我也不知道详情,不过我推测,像是准备人代会后,新市长登基,挑一个战士做内勤。”

金光说:“那要我的照片干什么。我又不可能去给谁做内勤。”

孙妮说:“爸爸还特地吩咐,不能少你和欧阳两个人的。我也觉得奇怪,本来这事归办公厅张罗,怎么爸爸他插手管起这小事来。”

金光想不出道理来,进了营房,他让文书小马将平时搞训练拍下来作资料的照片拿出来,让孙妮挑。孙妮一下子就把两张金光的照片抓到手里不放开。别的照片则全由金光和小马推荐。

小马似乎是故意地说:“怎么单单中队长的要两张?”

孙妮一点不避讳地说:“我不可以为自己挑一张吗?”

小马说:“那你是不是将我们中队长当成巴乔或范志毅了?”

孙妮说:“我谁也没当,就将金光当金光。”

金光在一旁说:“别拿我打嘴巴官司。”

挑完照片后,孙妮直接了当地对小马说:“你出去一下,我同你们中队长单独谈点事。”

小马抿嘴一笑后,也不看金光的眼色就低头走了,出门时,他还随手将门掩上。

金光心里骂了一声笨蛋,又无法阻止。

孙妮望着他说:“昨晚的事我真的生你的气了,但现在我已不生气了。我理解你不是个自由人的苦衷。”

金光说:“你不要这样想,我没有苦衷。你也不用为我生气。”

孙妮说:“你知道吗,昨晚我一个人喝醉了,今天早上才知道是林之清送我回家的。为什么不是你送我呢,早上醒来见自己躺在家里,心里就盼这是你这个武警同志做的好事,听说不是你时,我真的很失望。后来爸爸问我是怎么回事,你猜我怎么对他说的?”

金光说:“你别出难题。记得街上的流行歌里总在唱,女孩的心事男孩猜不透,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笑。”

孙妮说:“我对爸爸说,自己可能爱上一个人了!”

金光说:“你不用往下说了,你爸爸一定不高兴。”

孙妮说:“正好相反,他说小妮子也会恋爱了,他觉得自己更像个父亲了。”

金光说:“这是军营,谈这个问题不合适。谈谈正经的事吧!”

孙妮说:“我就是来同你谈正经事的,我要告诉你,我爱上你了!”

金光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并没有与你相同的感觉。”

孙妮说:“我不着急,你会有的!我只问你,你觉得我可爱吗?要说实话。你若说了实话,我也对你说个实话。”

金光沉默了一阵终于说:“你确实很可爱。”

孙妮说:“你太棒了!我告诉你,有个女孩叫欧桃,在蓝天夜总会做服务小姐,第一次见她时我就觉得这女孩似乎与欧阳有什么关系。总想说又总忘记了。昨天晚上,我又碰见她了,才几天时间人就变得妖艳起来。如果是欧阳的什么人,你们还是快点将她弄出来。”

金光说:“如果叫欧桃,那就一定是欧阳的妹妹。欧阳找她好久了。今天又请假上街去找她。”

孙妮说:“这么说你得感谢我了?”

金光站起来,行了个举手礼。

孙妮笑眯眯地说:“真帅!不过下一次光这样可不行。”

金光说:“我这是替欧阳谢你。”

孙妮说:“其实我并不需要你谢我。我愿意帮你。”

金光不想同她说下去,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他伸手去接,正好是找他的。一开始金光脸上还有些惊喜之色,但马上就变得严峻起来,阴阴的很不好看。

临放下电话时,金光说:“谢谢打来电话,我安排一下,争取回来看看。”

金光放下电话后,人有些怔怔的。

孙妮问:“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金光摇摇头说:“母亲病了。”

孙妮说:“要紧吗?”

金光说:“都七十多岁的人了,什么病都有可能是灾难。”

孙妮说:“那你赶快回去呀!”

金光说:“要开人代会了。今年的保卫工作特别重,市里经济情况不好,大家都担心会议期间会有人闹事,支队和总队都下了命令,中队领导一律不许请假。”

孙妮说:“那我明天就不飞了,我请假替你去。”

金光说:“这不行,要去只能让张水英去。”

孙妮说:“那她还不马上将老人家活活气死!”

金光说:“这你就错了。张水英对我母亲一向很孝敬。”

孙妮说:“她大概也就是这么个优点吧!”

金光说:“你不觉得她长得还算漂亮吗,做空嫂没问题!”

孙妮一跺脚说:“你是想气死我呀!告诉你,你越将她塑造得很强大,我越是想击败她。这在军事上叫激将法吧!行,你现在就给张水英打电话,我要亲自听听她是如何表现的。”

金光看也不看孙妮,便抓起话筒,拨了一组号码,等了片刻,那边响起了张水英的一声喂。金光说:“水英,我是金光。”

孙妮走上去将免提键按了一下,又动手将压簧压上。

屋子里立即响起张水英的声音:“有什么事快说,我知道你是金光。”

金光只好放下话筒对着电话机的扬声器说:“老家来电话,说妈妈又病了,我这里脱不了身,你能不能替我回去看看?”

张水英说:“是老毛病吧,一到冬天哮喘肯定是要发作的。”

金光说:“这次好像不一样,村长打电话来说,她成天在家里喊着我们的名字,这兆头不好。”

张水英说:“那好吧,我就跑一趟。什么时候走?”

金光说:“你准备一下,今天下午就动身,好不好?”

张水英说:“可我今天晚上还有个应酬哩!好吧,就依你说的,下午就走!你现在回来吗?”

金光说:“恐怕只能回来吃午饭。”

张水英“嗯”了一声,在那边先将电话挂了。金光将免提键复了位,然后看了孙妮一眼。孙妮也看他,但目光中有股子冷笑。

金光说:“怎么样,该死心了吧!”

孙妮说:“该死心的是你。你还是个老兵,难道没听见那边还有个男人的声音?”

金光脸色一下子变青了,他低声吼了一句:“你胡扯!”

孙妮低下头不作声,过了一会儿才说:“对不起,我走了。”孙妮走后,金光一个人闷坐了一会,终于忍不住起身先同值班排长交代一阵,然后从走廊尽头推出一辆自行车便往外走。

操场边的战士不知道屋里发生的事,以为金光是在追刚走的孙妮,一个个都抿着嘴偷偷地笑。经过大门口时,站岗的哨兵向他行了一个礼,他骑在车上将手举到眉间还礼时,才发现自己忘了戴军帽。他掉转车头往回骑了一阵,就见小马跑过来,将丢在办公室的军帽递给他。

金光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骑得太快。快到家时,他就下了车,将自行车扔在一边,自己步行到离家门不远的一排女贞子后面站着。太阳越来越好,金光一动不动地站了半天,待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身边胡乱坐着一个女疯子。女疯子用目光直盯盯地望着他,他不知道这样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动了多久。金光突然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一阵恶心。他一扭头,脚下狠跺了一下便往回走。他一点也没发现,孙妮正在一处墙角后面用那美丽的大眼睛在深情地看着他。

金光回到中队驻地,见战士们还在休息,他扔下自行车,上去指着吴平和另一个战士,要同他们练一练一对二的散打。旁边的战士一下子来了劲,腿快的赶紧回去将练散打的防护装备拿了三套来。吴平有些胆怯,老在叫自己不是金光的对手,但大家不依,他只好勉强穿上。他们同金光刚过几招就明显处于下风。这时场边传来赵忠强的一声喊:“你们退下,让我来陪一陪中队长!”

赵忠强说着就跳到中间,将吴平和另一个战士挡在身后。金光也不客气,一个飞腿马上就踢了过来。赵忠强并不慌,只见他一闪身,便轻轻地躲了过去。金光接着来了一串连环腿,赵忠强一一拆了他的招,边拆还边叫:“中队长手下别留情,使出十分力来吧,我承受得了。”赵忠强躲过几招后便开始反守为攻,两只拳头使得像空气锤一样,每一拳出去,哪怕没碰上什么,也会咚咚作响。那些拳头都是冲着要害部位:面部、喉咙、胸部和太阳穴。金光防守得有几分吃力,不得不使出全部的力量。两人一使真劲,那场面便空前激烈。观战的战士开始还叫好,慢慢地也变得紧张起来。因为他俩真的是在拼命。赵忠强真正厉害的是腿功,但他轻易不用,一用就有效果。金光接连两次几乎摔倒,都是吃了赵忠强双腿的亏。但是交手几分钟后,金光便开始占上风,只是他不敢使劲发力,赵忠强没穿防护服,用力猛了会伤人的。若是能发力,他肯定已将赵忠强放倒了,赵忠强似乎明白这一点,他找了个机会,一跤跌到地上,然后用两手在地上拍了几下。

金光一歇下来,吴平就带头将帽子扔到空中,嘴里还哇哇地乱叫着。金光喘了几口气,挥挥手让大家继续背条例,他替赵忠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赵忠强朝他苦笑一下,然后问:“中队长,我知道你心里憋着气!我也一样,现在好,心里总算能平和一阵了。”

金光问:“找着老婆了?”

赵忠强说:“这城市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大,我上哪儿去找。不找了,休息几天,我还是回家去,离了她我还得过日子,活下去。”

金光说:“这就对了。”

赵忠强说:“中队长,你自己也得记住这话啊,女人一旦心往外移,就再也回不到从前的位置上了。”

金光说:“你别替我担心,自己还没吃饱饭,就莫去管他人饿不饿,好好处理一下自己的事。欧阳哩,他怎么没回来,他妹妹有下落了,是孙妮发现的。”

赵忠强说:“他碰上了那个宋小美,宋小美说她发现有个女孩可能是欧桃,非拉着他去看看。依我看,八成是宋小美想找借口同欧阳呆在一起,那女孩心里已死心塌地地爱上欧阳了。”

金光说:“我看会过去的,恩情和爱情是不一样的。”

赵忠强说:“也不一定,女孩就怕心痴。话说回来,老婆若对我有一点点痴也就够了。”

金光让赵忠强有空将身手功夫教一点给吴平他们。赵忠强连忙答应,他白吃白住这几天,正好有个可以报偿的机会。

金光看了看手表,见已近十二点,便骑上摩托车往家里赶。

路过女贞子树丛时,那女疯子还在那儿,她身边多了一只碗,碗里放着一些吃的东西。他觉得那碗有些眼熟,进门后他第一句话就问张水英,女疯子旁边的碗是不是她放的。张水英说是的,她送客时见那女人太可怜,本想送件衣服的,又怕不吉利,才改送吃的。张水英正在做饭,金光在屋里屋外打量了一圈,也没见什么异样的。张水英已将行李收拾好了。吃饭时,她说本想打电话让金光在中队医务室拿些治哮喘的药带回去,又怕传出去后影响金光的声誉,便作罢了。金光说她考虑得很对。

吃完饭,张水英让他去将大门关上。金光心里明白张水英要干什么,他往门口走了几步,忽然发现孙妮的影子在门外闪了一下。他略一迟疑后退回来对张水英说:“你再想想有什么东西拉掉了没有。”

张水英说:“除了你,什么也没掉!”见金光没有关门,她说:“怎么,充起好汉来了。谁知我这一回去,什么时候才能来,不将你渴死?”

金光笑一笑说:“只剩下半小时了,别误了车。”

张水英说:“那也好,我将屋子收拾一下。”

张水英果真拿着扫帚抹布将屋子里到处打扫得干干净净,连床上的一根头发也没放过。用两只手指拈着扔到窗外。

正好是预定的时间,金光开着摩托车将张水英送往火车站。冬天的风很大,张水英用一条毛巾将头部完全裹起来后,还一路叫金光开慢点,迎面来的风像小刀割肉一样疼。半路上,金光注意到一辆红色富康出租车一直在身后不即不离地跟着,他马上意识到车里坐着的一定是孙妮。他不动声色地将摩托车开到马路的中线上,一见左边没车,他突然一加速,逆行了几十米后,再插进右边的车流里。金光不用回头看也知道只有自己这挂武警牌号的车敢这么行驶,他正在心里笑,张水英又怪开了他,说他这样开车,自己一到家准保也要哮喘。

正在得意时,前面的车辆全都停下来。金光见左边没有一辆车过来,就将摩托车开上去,驶出几百米后,见马路中间坐着一大群人。几个交警在一旁束手无策地望着他们。金光略问了一下,知道是一家街道工厂的工人。他知道这些人不比从乡下来的,这些在城市呆的人又刁又狠,一般不敢用强硬手段对付他们。他们几个人可以将半个城市的交通弄瘫痪。金光见势不妙,赶紧调转车头往回走,然后从一条巷子里钻进去。大街上的交通完全停止了。金光庆幸自己只开了摩托车出来,假如是用吉普车那就麻烦了。那些小巷张水英完全不认识,当她叫头晕时,火车站却到了。这一绕耽误不少时间,金光只好将摩托车直接往进站口开,那些值勤的警察看了看都不作声。张水英说,若不是这车的牌照硬,用脚走非误车不可,等他们匆匆忙忙进了站,才发现这趟车晚点了。再细看时,几乎所有的列车都在晚点。早他们一两个小时就来赶车的人现在还在站内翘首以待。

金光挤到问询处去问,那些人也没有个准确答复,只知道,前方什么小站上曾有人坐在铁路上请愿,一下子将所有运行时间都打乱了。金光和张水英没办法,只好傻等。到了五点钟,总算能上车了。人多得很,他们分手时被挤得顾不上说什么话。

列车开走后,金光到车站处却不见了摩托车,找了一圈发现它停在广场边上,上面还坐着一个姑娘。他还没完全走近就认出那是孙妮。

孙妮见他过来了,故意板着脸说:“同志,你违章停车,请将执照拿出来。”

金光觉得孙妮的样子很可爱,但他一点笑容也没给她。上了车,他将钥匙一拧,搭上火然后一踩油门将摩托车刮风一样飚出去。金光有意选那车流量小的马路走,车速一快,冷风会吹得孙妮受不了自然会要求下去。哪知道孙妮一点不怕,还手舞足蹈地催他再开快点,开快车才过瘾。被风撩起的长发不时飘到金光的脸上,金光觉得心里痒痒的,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喜欢孙妮这么缠人。

在马路上静坐的工人,不知采取什么方式将他们弄散了,城市的交通又恢复了井然状态。不过,正是下班的高峰时间,到处都是人和车,金光的摩托车只得无可奈何地慢下来。车速一慢,孙妮反而变安静了,她坐在挂斗里,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哪怕有时遇上红灯停下来,她也不回头回顾。金光觉得自己似乎也有点什么心事,听任摩托车跟在一辆等着载客的出租车后面,慢吞吞地沿着马路晃悠。

前面又是红灯,过了这个路口,再拐一个弯就到家了。

孙妮冷不防地扭头说:“张水英也许真的不错,上午到你家的男人是李代,你家的门也一直开着。”

金光心里一阵轻松,情不自禁地说:“你上我家去看看,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孙妮说:“行,我正想去见识一下哩!”

金光说了一声好,一会儿就将摩托车开到家门口。

进门后,金光领着孙妮在各个房间转了一圈,最后才到卧房。孙妮对卧房的布置并没有细看,她走到那面穿衣镜前,随手拿起一把梳子,细心地梳理起自己的头发。见她这样子,金光赶忙借口给她沏茶,几步退回到客厅里。他将茶沏好后,在外面叫了三遍,孙妮才应了一声,但仍不见人出来。金光在房门口看了一眼,见孙妮一个人躺在床上。

见到金光,孙妮翻身起来,几乎是挑逗地对金光说:“我若是嫁给自己想嫁的男人,我会比她做得更好。”

金光说:“这一点我相信。”

平整的床上留下一个人印,孙妮走出去后,金光用手将床上轻轻地抚平。

回到客厅,一边喝茶,金光一边问了些民航客机上的事。

金光说:“你们总在天上飞,心里怕不怕?”

孙妮说:“习惯了,不过也还有怕的时候,譬如起飞时速度不够,飞机拉不起来。我都碰上两回了。每次都吓得要命,回家后还不敢对爸妈说,那时就想有个丈夫,可以趴在他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金光说:“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女孩子为了找个可以大哭的地方而嫁人。”

孙妮说:“你以为女孩子的爱情都是一样的,那可就错了。”

金光说:“我知道。你就与别人不一样。”

孙妮说:“因为我缠着你这个有妇之夫是不是?”

金光叉开话题说:“不说这个了,你是回家吃饭,还是在我这儿将就一顿?”

孙妮说:“我早就想吃你亲手做的饭菜了。”

金光笑一笑就去了厨房。

孙妮大声说:“我可是个食草动物,你别弄什么大鱼大肉给我吃。”

金光在厨房里忙碌时,孙妮打了两个电话,先是给家里打,告诉妈妈晚饭不用等她。接下来的电话是打给同事的。她管那同事叫丽文,说自己现在一个男人家里,他正在给自己做饭,但模样绝对比范志毅棒,以后想哭时就不再麻烦丽文了,那样的怀抱可以让女孩子天天痛哭一场才舒服。丽文问她,两人关系到了哪一层,孙妮叹气说到目前为止,两人的手指都还没有碰一下。因为他已有一个老婆。丽文叫她别泄气,大不了取而代之,一切问题就解决了。她们的话还没说完,金光的菜就做好了。孙妮放下电话到饭桌上一看,不禁惊叫起来。

孙妮说:“怎么你做的菜全是我爱吃的!”

金光说:“那天在你家过平安夜,见你老吃这几样菜,我就记住了。”

孙妮说:“我看我必须说我爱你了!”

金光说:“别!这时候说,会让我觉得你其实只是爱这几样菜。”

孙妮开心地大笑起来,金光也跟着笑。

孙妮边笑边打量着他。金光以为自己脸上有油迹什么的,伸手摸了两下。孙妮叫他别动,那种打量的目光愈发奇怪。

金光问:“我怎么啦?”

孙妮说:“你刚才笑的样子,特别像林琳。”

金光说:“你莫乱估计,又不是街上相面的,我可不会付钱给你。”

孙妮说:“我是说的真话。你真的很像林阿姨、林副市长。怪不得我先前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你。”

金光说:“男人若长成女人像那可不好。”

孙妮说:“谁说你是女人像了。人家说我长得像我爸,那你说谁是男人像谁是女人像。”

金光说:“像就像吧,又不是抄袭模仿,不犯法。”

孙妮说:“你不怕是克隆的?”

两个人又一齐笑起来。吃完饭,孙妮非要去洗碗,金光拦不住。他尽量不去看孙妮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拿着电话无事往中队里打,问那边有事没有。接电话的是小马,小马说别的事没有,就是欧阳情绪低落,像是又受了什么欺负,问他又不肯说。金光叫小马他们照顾一下欧阳,并对他说欧桃找到了,详细情况由自己来告诉他。放下电话,金光往厨房里走时,对孙妮那曲线很美的身子多看了两眼,然后才告诉她自己得去中队处理一些事。孙妮叫他先走,她可以帮忙收拾一下,再等他回来。金光不同意这样,他坚决要孙妮同自己一道出门。孙妮竟然没生气,笑一笑,将手用肥皂洗了一把,揩干后又去卧房里找了些护肤的东西搽一搽,穿上外套前,再将头发用梳子梳几把。

出门后,金光要推那摩托车,孙妮不让,她说:“这么一点路,正好可以散散步。”

金光想一想后竟认可了。天气不算太冷,两人并肩行走时,孙妮手臂和金光的手臂经常碰在一起。去中队的路走了近一半时,他们还没说一句话。金光总想同孙妮的手臂离开一点距离,可又怕伤着她的心,犹犹豫豫地弄得他很不自在。又走了一阵,金光感到马路上有辆车在身后慢慢地跟着。

他对孙妮说:“有人在跟踪我们!”

孙妮似乎是下意识地双手抱住金光的胳膊,抱稳了她才回头去看,然后说:“是他,林之清。”

孙妮一提醒,金光也认出了这辆黑色奔驰轿车。他以为林之清会停下来打个招呼,哪知黑色奔驰轿车突然一加速,像箭一样向前驶去,差一点撞上停在马路边的一辆公共汽车。

孙妮望着奔驰轿车远去的影子说:“你知道他怎么了,他这是醋意大发。”

金光说:“林之清对你很钟情。”

孙妮说:“我不喜欢花花公子。从小我就不喜欢他,见了他心里就烦。我喜欢你这种苦大仇深的劳动人民的后代。”

金光开玩笑说:“你可千万别是看什么久了,口味腻,想找新鲜!”

孙妮也开玩笑说:“那常坐我们飞机的老外不比你们新鲜!”

说笑间,金光觉得自己发僵的身子变自然了,可营房的大门也到了。金光看着孙妮那恋恋不舍的样子,心里终于有些不同以前的感觉,但他马上将身子扭过去,在扭过去的同时,他还随意地行了一个举手礼,那样子有点不同寻常的潇洒。

一进营房,金光就看见欧阳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操场边走来走去,见到金光,他就快步小跑着迎上来,老远就问:“我妹妹在哪儿?”

金光说:“别着急,她在蓝天夜总会做事哩。先说说你今天怎么啦?”

欧阳说:“没什么,宋小美找到的女孩不是我妹妹。”

金光说:“就这些?”

欧阳想了想说:“宋小美将我领到她的住处,跪在地上非要我答应娶她!我不答应她就不让我走,可我坚决不答应,我不能这么随便地处理这事,我还没有真正品尝过爱情哩!但我还是在她脸上轻轻亲了一下,这不要紧,以前我也这样亲过我妹妹。”

金光说:“往下是不是宋小美说她要住在这儿,等你一起回老家?”

欧阳说:“不是这样,她说她要好好打工,挣点钱为自己置些嫁妆。”

金光说:“我还以为又要出问题哩!就这样冷一冷也好,你们俩只要有一个想通问题就解决了。没别的事我们现在去蓝天夜总会。”

金光没有自己开车,他让司机将吉普车开出来,自己同欧阳坐到后排。路过市府大门时,见吴平还在岗亭外同一个女孩说着什么。金光让司机将喇叭长按一声,吴平马上察觉了,他挺一下胸可还是在同那女孩说话。

欧阳说:“可能是问路的。”

金光说:“吴平这小子让我不放心,他多次发誓一定要找个城里女孩结婚成家生孩子。我怕他急眼了瞎来事。”

司机回头说:“中队长你才是瞎来事,只要人家女孩子愿意,你管吴平干什么。”

金光说:“你开你的车,别插嘴。”

一会儿就到了蓝天夜总会,吉普车径直开上了大门口。本来见车一停就主动上来开门的两个男服务员,瞅着吉普车不知如何是好。金光和欧阳跳下车,整理一下军容便往门里走。

金光依然冲着总台领班的小姐说:“请帮我叫欧桃出来一下。”

领班的小姐认出金光,说:“对不起,我们这儿还是没有谁叫欧桃。”说话时,她脸上的笑容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金光说:“你大概知道我们没带搜查证,但我们自己到一个个房间去找还是可以的吧!”

金光说着就带上欧阳往里走,见到第一扇门,他便毫不客气地将其推开。屋里几个男人正在商议什么,见到金光全都大吃一惊。金光认出其中有林之清,他说声对不起找错地方了,正要退出,林之清招手叫他坐一会。金光觉得没什么不妥,就坐在门边的沙发上。林之清对其他人介绍了金光后,就不再理金光,继续同他们谈着生意上的事。坐了一会儿,金光觉得不对劲,似乎自己是在给林之清装脸面。他站起来,正想不打招呼就走,林之清抢先挥了挥手,做出一副让他走的样子,弄得金光心里很别扭。

欧阳和那领班小姐站在走廊上,金光出来后什么也不说就去推对面的一扇门。领班小姐拦不住。门开后,屋里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搂着一个年青的女孩,共着一只话筒在唱歌。金光冲着他们说:“你们不是夫妻吧,这样做,妥当吗?”说完他就扭了头,其实他心里特别恶心这样的场面。

金光准备推第三扇门时,领班小姐讨饶了,她说:“首长,你到大堂里坐一会,喝点饮料,我再想办法查一查。”

金光哼了一声,跟着领班小姐回到大堂,刚一坐下,就有小姐送来两杯热咖啡。欧阳紧张得端不稳杯子,盯着从旁边小门里钻出来的几个穿保安服装的男人。那几个人气势汹汹地走到金光面前。金光一抬头,他们都怔住了。

像是领头的那个人说:“中队长,好久不见你了,怎么有空来这里?”

金光说:“你小子还认识我,真是太幸运了,不然你们可得吃点亏。”

那个保安说:“我们不知是你,只听说有人来找碴。请中队长手下留情,别砸了我们的饭碗。”

金光说:“你们去吧,我只找个人,找着了就走。”

几个保安走后,金光告诉欧阳,这些人都是自己在训练班训出来的。

刚好一杯咖啡喝完以后,领班小姐匆匆走过来,说是查到欧桃了,但她在这儿不叫欧桃,所以才费了周折。她让金光同欧阳一道随自己上二楼咖啡厅去见欧桃。

欧阳在楼梯上看见二楼楼梯口有个女孩一闪,很像是欧桃,他紧走几步,抢先上到二楼,人影已不见了。他们再问时,几个服务员都说刚刚还在这儿,怎么转眼就不见了。欧阳和金光站在原地四处张望时,吧台里的电话响了。服务员拿起话筒说了几句后,就将话筒递给欧阳,欧阳还没拿稳,就听见遥遥地传来一声:“哥哥!”

欧阳急切地说:“欧桃你在哪里,快出来随我回去。”

欧桃说:“不,哥哥,我在这儿做得很开心,我不想离开,你回去吧,你们这样老板会炒我的鱿鱼!”

欧阳说:“这地方不适合你。你出来我们先见一面好吗?”

欧桃说:“我现在不想见你,我在上班。”

金光这时将话筒接过去说:“欧桃,我是表姐夫,你出来吧,我们不勉强你。”

欧桃说:“表姐夫别为我着急,我没事的。你们走吧,我挂电话了。”

欧桃真的就将电话挂了。金光和欧阳站在吧台前,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办好。倒是旁边的服务小姐热心地请他们放心,女孩在二楼做事,只要自己心里稳,是出不了什么差错的。金光见那女孩子模样挺纯真,就写了个电话号码,让她待会儿交给欧桃,若遇到危难的事,就打电话找他。女孩子接过纸片,依然说这里最安全,不管怎么坏怎么脏的人,往这儿一坐,一个个都显得像个正人君子。这时,一直在一旁站着的领班小姐,走近了,劝他们暂时先回去,这样的情形也不是头一回发生。女孩愿意在这里做事,家里人反对,找着了以后,逼着女孩离开,女孩是离开了,可没过多久又去了另一家,连人影也找不着。惹得家人后悔,还不如让她在这里做。金光没作声,见欧阳一副不想走的样子,他就拉了欧阳一把。下楼时,正好碰见林之清。

林之清问:“是不是又来找人?找不着不要紧,再过些时你来找我要人就是。这儿迟早是我的。我总觉得只有自己才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金光冷冷地说:“我与你不同,我能为这座城市站站岗就心满意足了。”

林之清说:“现在还这么说,你不觉得太虚伪了?我喜欢说实话,我现在只想能上哪儿去弄个五千万人民币。”

金光没再理他。

林之清在身后叫:“你还忘了一件事,应该请孙妮去吃麦当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