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雨一连下了三天,武林大会今年的最后一场比试,被安排在第二次比武的五日之后。
夜晚临近,青灰色的天空下,房屋都被笼罩着一层薄雾。清新的空气混着泥土的芬芳,让枯黄的大地焕然一新。
穿过小巷,走在青石板路上。冉安掐手算算时间,离开苗寨一月多,倒是有几分想念。族里的烂摊子还需长风来收拾,可他的昏迷,到底是让事情有了变化,充满了戏剧性。
石启原就是个乡野之人,对于世家之间的弯弯绕绕勾心斗角甚是不喜。此次大会,几大世家的人都来了,无论是侠客也好,门派也罢,皆上赶着与其示好。
他来行云也有半月了,也没个谈得来的朋友,正好冉安直爽的性子入了他的眼。上次南盟山庄一别,两人便约好,雨过天晴便在‘刀子铺’喝酒。
冉安一踏入酒馆,就看到石启霸着方桌,坐在大堂中央,翘首以待。
待看到了冉安,石启便裂开大嘴笑起来,满脸的胡子一抖一抖的,煞是有趣。
他起身相迎,帮冉安拉开椅子。“娃娃,我还以为你不来呢!”他有满肚子的话想找个人说,于他而言,只有冉安才是合适的人选。
“怎么会,我很喜欢与大叔聊天。”冉安笑着坐下,打量起这个酒馆。这是双飞燕的家呢!
“伙计,来两坛子好酒。”石启叫到。坐下以后又反应过来,冉安是个女娃娃,怎么能像他一样能喝酒呢。老脸一红,幸好他满脸胡子,即便窘迫,倒也看不出什么。
“再来几盘小炒,还上一壶果子酒吧!”石启想了想道。这用果子酿的酒度数不高,比较适合小女孩喝。
“不用果子酒。大叔,我酒量不错,可以陪你喝两盅。”冉安阻了果子酒,她就喜欢喝烈酒,入喉之时的热辣是她一直喜欢的味道还有记忆。
曾经,她还没有加入反恐组。有次出任务,她的搭档是个新兵,长的很高大,却很害羞。从上头给的情报而言是很简单的营救任务。然而上峰的错误判断导致那个新兵断送了性命。
那个新兵躺在冉安的怀里,露出一双伴着痛意带着怀念的眼睛。
他说他是北方人,从小生在大漠。那里早晚温差大,家里条件不好,除了烧酒,连抗寒的衣物都显得奢侈。于是他早早的就很能喝酒,每天冷的时候就喝烧刀子。
他说他想再喝一口家乡的酒。烈酒入喉的那一刻,他可以感受到自己活着……
新兵被一颗子弹打穿肺部,终是等不及将话说完,搭在冉安身上的手一下子垂到了地上。
然,他眼中对生的渴望将冉安的心狠狠撞击了一下。她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战友死去,还是在他花儿一般的年纪。
她刚入伍的时候浑浑噩噩,不知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她只希望父母能高兴,也没想过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后来因为那个死去的新兵,她喜欢上了喝烈酒。在酒水入喉的时候,那股辛辣像极了人生,吞咽的时候让她明白,生命来之不易。
“嘿,大叔就喜欢你这个豪爽劲。你放心,大叔我会让着你的。”石启拍了两下冉安的肩膀,企图免去那丝尴尬。然后想到了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涩涩地缩回手。
冉安笑笑,也不说话。
月上中天,酒过三巡。石启抱着酒坛子哭得稀里哗啦。“娃娃,你不知道……大叔这心里苦啊……去年喜欢个姑娘……都还计算着什么时候过门……就给县太爷讨走了……呜呜……”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嗷嗷大哭,惊煞了酒馆里的一众伙计。
冉安听着石启絮叨,也不嫌烦人,双手托着双颊,认认真真的听着。
她也有些醉了,不过理智尚还清醒,只是脑袋有点晕,身子不听使唤而已。
一晚上都在听石启讲他过去的事,冉安只觉兴趣盎然。
石启觉得自己长得难看,可是有个姑娘却看上了他,隐晦的表达了爱慕之心,当他鼓起勇气决定向那姑娘提亲的时候,那姑娘要给县太爷做第十三房妾。
酒馆里的掌柜看他二人醉醺醺的模样,做主给他们安排了两间屋子。冉安大概放不下小谷,拒绝了掌柜的好意。掌柜便随她去。
石启被两个伙计架着回屋,途中抱着坛子闹个不停。他力气又大,伙计架不住他,他跟着伙计的引路跌跌撞撞的去了后院。
冉安目送完石启,这才摇摇晃晃的出门。
都说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今夜倒是应景。
此时冬风赫赫,寒气灌体,冉安缩着脖子,意识被冻得更加清醒。
清醒过后的冉安五感灵敏,侧耳倾听,就听到‘乒乒砰砰’的打斗声。冉安最怕麻烦,闻此,便绕道而行。
走了十米开外,一阵衣衫翻飞的响声由远及近,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冉安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给压倒了。
此人正是安晓,他夜里无事,自个儿便偷偷摸摸的出了客栈。他只是想学着大侠去酒馆喝喝酒,艳遇个美女什么的。然而,他迷路了。
摸黑走了好长一段路,不仅没能找到回客栈的那条,反因撞见了杀手杀人的时候,而差点被灭口。
他揉了揉被踹痛的胸口,顿觉幸运。幸好他跑得快,不然,明日里他爹不定能给他收尸。杀手们太凶残了,谁知道会不会把他的尸体剁碎了喂鱼。
安晓趁着他们还没空理他的时候,用他那三脚猫的功夫逃了。他漫无目的跑着,然后听到“乒乒砰砰”的兵器碰撞的声音,一恍神就被人踹了胸口,飞起几米高。
等到落地之后,他连是谁踹了他,他都不知道,真是郁闷还有憋屈。
不过很奇怪哎,为什么我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没事,胸口也不痛哎。
“因为你压倒了我,有我做人肉垫子,你会痛?”冉安被安晓一压,差点断气,脑袋一片眩晕。
待眩晕感逝去,就听到安晓的自言自语,顿时怒火中烧。
“你是猪啊?还不给我起来,想压死我啊!”冉安性格比较冷淡,平日里还没有这么发过怒。今日是被安晓惹毛了。
安晓闻言立马翻身,倒在了旁边的地上才七忙八乱地爬起来。他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耳朵顿时烧了起来,脸色也变成了桃红。
他定睛一看,躺在地上的人竟是冉安,霎时,俊脸不由得更红了。他想到那软软的触感,顿时胸口就跟猫挠似的,痒痒的,暖暖的。
“冉……冉……冉姑娘,对不起啊……”他用手挠后脑勺,也不知说什么。
“大晚上还在外头,你想做坏事?”冉安狐疑地看着他,努力忽视臀部的刺痛感。
“不是不是!”安晓连忙摆手,表示他是无辜的。
冉安皱了一下眉头,听到有瓦片破碎的声音,一把拉住安晓,寻了个巷子就钻进去。
安晓顿了一步,继而听到了兵器交接的清响。牵着冉安的手跑得更快了。
“你惹了什么人?”冉安压低了音量道。
“嘘,别说话,被他们抓到就死定了。”
看到一扇破烂且虚掩的门,冉安忙闪身进去,安晓跟上,顿在门口左右瞅了两眼,关上门,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现在可以说了吧。”冉安在夜色里打量这个破旧的地方,自然的问到。
这是一个很小的院子,两间年久失修的房子老旧的厉害,蜘蛛网贴着房屋,白茫茫一片。风一吹,还发出‘赫赫’的声响。
在夜色的遮掩下,冉安并不是看得很清楚。
院子中间有一口井,也不知有没有水。井边旁边却没有枯草,光秃秃的一片黄土,半米远的距离之后才稀稀拉拉长着些草。
这里原本就偏僻,罕有人迹,有这么一间破旧的房子也不稀奇。可破旧的房子的井旁边不长草,土地还有被压过的痕迹。
种种迹象,都让人生疑。这里原本就没有人来,即使有人不小心闯进这里,也不会注意这一点细节。
井口一定是个出口,不然人就不会踩到地上。而井口一定是通向某个势力很大的地方,因为一个人只会走固定的一条路。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就是……就是……我看到一群黑衣人在杀人。幸好我跑的快。”说到这里,安晓还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
他什么时候见过这么血腥的一面啊,之后还受了无妄之灾,也不知谁暗算他,那一脚踹的,真是有水平啊。安晓在心里愤愤的想。
安晓眨了几下眼睛盯住冉安,可惜她在打量这个院子,未曾注意他。
“这里有点阴森森的,你怕不怕?”安晓缩着脖子磨磨蹭蹭的走到冉安身边。
说实话,他夜里从来不曾在外面度过。今日偷偷出来,还差点被杀人灭口。
“你怕鬼?”冉安的眼睛盯着井口,听到安晓的话有些不悦。
她想下井里去看看,安晓是不能带上的,帮不上忙不说,还会扯她后腿。
“不是不是,只是今夜麻烦缠身,谢谢冉姑娘你帮我。”他又想起将她压在身下的感受,双颊酡红,倒是把恐惧挥散了不少。
“不必。你自己可知怎么回去?”冉安不耐烦的撇撇嘴,她想把安晓打发回去,自己下井看看。
安晓又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对不起,我……迷路了。”他可真没用,这么大个人还会迷路。他记得答应了冉安,三年时间过后,还要打败公孙战呢!
“算了,我们先回去吧!”冉安也知将他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还不如先行回去,准备些东西再来。
出了院子,冉安带着安晓穿过几个小巷,便回到了大道上边。
“冉姑娘,你真的好厉害,这么多巷子你怎能分出我们应该走哪条路啊?”安晓心里除了有些胆怯,还很兴奋。第一次夜里出门,还遇到算是比较惊险的事情,应该值得纪念的。对吧?
“走过一遍的路我都会记得,哪像你,你竟然是路痴……”说到此处,冉安自己反倒生出了疑虑。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天赋异禀、过目不忘的本事。更何况,来时她还喝多了。虽不至于认不得路,可也不该记得啊……
如此不免陷入沉思。当日重生之时,她曾在一个奇怪的地方见过寨黎苗苗,她提出要继承寨黎苗苗的技能,可她并不会巫蛊之术,反而样样都得重头学起,她还以为被匡骗了。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她学什么都很快,长风夸她天纵奇才,想来,这才是寨黎苗苗的技能吧!无与伦比的记忆能力。
思及此,她也露出了丝笑意,那她可以学他们的轻功了呢!
安晓见冉安未说话,也不再开口,只是紧紧跟着她的步子。
不知不觉就到了客栈门口,安晓惊喜道“你怎知我住在此处?”
冉安愕然,她只不过是误打误撞而已。
原来两人住在一家客栈里。冉安什么都没说,对安晓点了点头,径自回房。
安晓立在客栈门口,低低的傻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