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小巧的庭院坐落在苗族禁地偏南。连日来的大雪为这里盖了厚厚的银沙。天然的伪装,若不是对这里非常熟悉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现,这里住着芯子一行人。
面容明丽的少女鼓着腮帮子,睫如蝶翼的眨动,百无聊赖的坐在桌前暗数着指头。面前的桌上还放着一双已经做好的布鞋。安静的房间偶尔能听到未燃尽的炭火发出“砰”的响声。
突然,少女惊喜的叫出声“木格!”芯子喊着门外候着的人名。
“小姐?”木格本来是负责监视圣山的。前两日大护法下令,让他来守着圣女。他受宠若惊,心下却也忐忑不安。
来此两日多,除了偶尔陪小姐聊天之外,他守着这门口,到现在还是云里雾里。
芯子却不再说话,盯着桌上装鞋的篓子旁,停在黑色陶瓷罐子边缘闪动着翅膀的粉白色蝴蝶。
芯子笑了,露出两颗小巧的虎牙,她压抑着呼吸,不愿打扰那只美丽的粉蛊适应这个世界。
她养粉蛊三年多了,失败了多次,哪成想,这次出了纰漏,被大长老逼的东躲西藏,反而让粉蛊成活了。这可是意外之喜。
“小姐,大护法来了。”房门被推开,寒风瞬间灌入房中,带走为数不多的暖意。
“木塔,什么事?”芯子随意的倒了杯冷却的水,放在手心。
“圣女。”木塔先是向芯子行了一礼,待木格将门带上,正了脸色道。“接到消息,底下的人圣山后方发现了行人的痕迹,还有我们的暗号。我独自去探查了一翻。也许是寨黎回来了。”
木塔低着头,说完看了眼桌面。只见那竹篓子的上方放着一双男人穿的布鞋,心中微动。
她没学过女红,女儿家该学的东西她都不会。她不会去怨怼谁,这毕竟是她的选择。然而,心中总是留有遗憾的。
木塔从小就是被门主选中照顾芯子的人选。除了白天在芯子身边服侍,夜里,她就跟着昂德云雾找的师傅学武。不论刮风下雨,从不曾间断。
“这样吗?太好了!”芯子愣神,而后又是高兴不已。她被大长老打个措手不及,好不容易带着族长他们转移,却总是能被他的人抓到尾巴,她憋屈死了。
“还有什么事?”看着木塔凝重的脸色,芯子有种不好的预感。
“豆豆不见了。”木塔已经惩罚了看护豆豆的两个丫头,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所有的惩罚都于事无补。
“怎么回事?”芯子脸上的笑突然间凝固,眼神从欢喜变成凝重不过是一瞬的事儿。所有的喜悦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被泼了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冉姐姐回来了,豆豆不见了,这该怎么办?”芯子心头涌起深深的担忧。倒不是怕冉安怪罪,她只是怕豆豆遇到不测。
“豆豆已经失踪两天了,我也是今日才得到的消息。看护豆豆的人现在被关在豆豆住的院子的储物间里,我不能离开圣山过久,圣女可自行问话。不过,豆豆应该不是大长老抓走的。”若是大长老抓了豆豆,肯定会第一时间散布消息引圣女出世。
芯子也知道这一点,不过还是担心不已。她很喜欢豆豆那个精灵古怪的小鬼头,如今冉姐姐也回来了,她该和冉姐姐怎么说啊!
“派人去找了吗?”她应该先去找冉姐姐,和她商量好对策,必须先把大长老解决了才行啊!
木塔低着头,掩住那一闪而逝的僵硬。芯子却敏感的发现了她的异样。
“到底怎么了?说吧,到时我与冉姐姐想想办法。”她相信冉安有办法解决,毕竟,是他选择的人呢!
“这次大长老突然发难,我们准备不足,所以人手不够。原本的布局都让大家手忙脚乱了,现在,分不出人去寻找豆豆……”这是她的失职,她对自己太自信了,门主去中原处理大事,而她,连大本营都守护不好。
“算了,这事错不在你。我们都轻敌了,希望你吸取教训,若有下次,我定不饶你!”芯子喝了一口水,虽说错不在木塔,芯子心里却是不舒服的。
木塔是她的贴身侍女,却是他哥哥手底下的第一护法,这个身份孰轻孰重,一眼便知。若她有什么想法说出来便是,用得着在此耍心机么?
当初,是她自己做的选择,如今,恐怕她的心,膨胀了呀……
芯子起身看了一下长风,没有出现发热的症状。相比刚刚转移的时候,情况明显好转了不少,只要不再令他受冷吹风就成。哥哥给的方子果然好用。
“寨黎在哪里?我过去找她。”芯子检查着长风的身体,问话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寨黎在族长那里,来了应该有两日了。”木塔不明白,这个过气的前任圣女,怎会让门主和圣女皆另眼相待?
芯子淡定的将粉蛊收好,也不看木塔有些惊奇的目光。这粉蛊的养成过程除了她哥哥,并没有人知晓。
“好。你先回去吧,盯紧大长老的人,再出漏子门规处置。”拿了软鞭便出门而去。
走了没几步,退回小阁换了身白色的袄子,将一头墨发用白色的布巾藏好了,这才又出门。
冉安坐在竹楼靠窗的位置,逗弄着苏醒的小谷。
小谷除了喝养蛊之人的血,还会吃一些杂粮。小巧的身子趴在冉安的手心,鼓着腮帮子吃着冉安给的饼渣。它还有些虚弱,恹恹的样子可怜的紧。
冉安眼神不经意扫到了窗外,就看到一团白色在院门前方,朝着她这里来,定睛一看,是个包的严实的人。
她推开院子的门,立马跳进来,关门的时候不忘看看四周,然后拍着胸脯呼气。
过了半晌,她抬头看向阁楼。
“冉姐姐!”芯子用嘴形夸张的叫了冉安,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
冉安将小谷放进衣襟的口袋里,理了理长发才出门。
“你终于回来了,啊~”等冉安下了石阶,芯子奔过来将她一把抱住,发出满足的渭叹。“好想你……”
“嗯,发生了什么事?”冉安的手被芯子箍的很紧,猜想该是发生了芯子解决不了的事。
“哥哥去中原处理钉子,大雪封山后,他的人也回不来。圣山被大长老占领了,我们被打得措手不及,如今还在躲着。豆豆……豆豆不见了……”说到最后,冉安听见了芯子厚重的鼻音。“失踪了两天我才知道,我还不能派人去找……你说,他要是出点儿什么事,我该以怎样的死法谢罪为好……”
“怎会如此?豆豆……”那个小鬼头很聪明,别人想抓他谈何容易?听芯子的口吻这并不是大长老的手笔,豆豆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你知道豆豆是怎么失踪的吗?”
“我也才收到消息,还来不及审问豆豆的看护,具体情况也不了解。听木塔说你在圣山留了暗号,我就赶来了。”芯子的口气很是黯然,豆豆的失踪让她失了往日的活力。
松开冉安,低下头,努力让自己的嘴角上翘。豆豆失踪,最应惊慌难过的是冉安,她不能再给冉安增添一份压力。
手中传来被紧握的力道,然后被牵引着往前。抬首,只看见了冉安的侧脸,冷冷清清的没甚表情。她随着冉安进了房。
屋子里燃着炭火,微弱的暖意让芯子深深吸一口气。
被松开手后,芯子站在那里局促不安,自责已经溢满心头。
“坐吧。”冉安关了门,暖意瞬间上升许多。
芯子旁边有一张躺椅,闻此,依言坐躺而下,然后又起身,将手支在扶手上,撑着脑袋看着冉安。“安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回来两天了。”冉安关上门,走到桌旁试了水壶温度,用铁钳掏了几下炭火。“你哥哥这个时候离开,那族长呢?他的身体……”
“不用担心,哥哥已经将配方和药材给我了,就差一味天山雪莲了。”她也算是一神医了吧?从小就跟着师傅和大哥学医,救治过不少动物。她师傅曾是医谷的首席弟子呢!
“哦?”冉安不得不说昂德云雾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不过五年时间就将暗门发展成中原的第一大教之一。“那先将长风救醒,再去找豆豆。”冉安有些失神,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长风昏迷,云雾离寨,豆豆失踪,圣山失守……一桩桩一件件,整合起来,不就是祸水东引了么?到底是谁?
“豆豆……是我不好,我太自以为是了。”芯子的眼神暗淡无光,脸上的自责担忧一览无遗。
冉安闻此,也不多说,默了半晌。
而后从床头柜里取出一个刻着繁复花纹、手掌般大小的墨色方盒。“别说了,先去你那里将长风救醒才是。”
拉开门,又是一股冷风。
芯子起身,慢慢踱着步子到了冉安身边,闷闷的答应声含着无限委屈。
风吹雪纷飞,离人几时归。
芯子虽有昂德云雾留下的配方,可制作方法很是耐人寻味,而且需要时间。
冉安跟着芯子回到禁地外围的院子,除了吃饭,便不再看见芯子的人影。
大清早的,冉安去看了长风。
他安静地躺在用暗色的棉被铺着的床上,面色苍白。可是,那条丑陋的长痕贴在他脸上,却是煞气逼人。就连他此刻透着虚弱的脸庞,依旧让人不敢轻视。
冉安早已习惯他周身散发的气息,对此,她除了有一抹对他淡淡的心疼,剩下的皆是探究。
“哒哒哒……”外面传来一只四脚动物在回廊行走的声音,匆匆而过,惊扰了陷入思绪里的冉安。
冉安循着梅花般的小脚印,来到近来开火的厨房。
她的轻轻的将那扇门推的半开,眼睛便定住了。
一只白色的小狼幼崽立起双足,趴在半人高的灶台墙上,伸出一只爪子,对着锅盖,不停的挠。喉咙里还‘咕噜咕噜’的发出呜咽。
冉安看着小狼蠢萌的模样,不由笑出声来。
小狼的耳朵动了动,退开来,四肢着地,对着冉安龇牙咧嘴,口中发出‘呜呜’的吼声。
冉安看着小狼的动作只觉好笑,用力一推竹门,提步而入。见它似有退意,冉安释放出点点杀气,那雪狼退了两步便不敢动作了。
“过来。”冉安走了两步停下,蹲下来对着雪狼发号施令。
雪狼弓着背,呈攻击状态。见到冉安招手的动作,不过默了三息就迈着小碎步走近冉安。
“冉姐姐,药好了!”芯子扯开她有着嘶哑的嗓子唤着冉安。连着三日,芯子都躲在密窖里研究解药,这下终于成功了。
冉安不再管眼前的白狼,忙冲去长风住的屋子。小白狼见此,迈开小短腿跟着冉安奔跑起来。
“安安,我真的成功了……”芯子站在长风床前,笑着流泪,指节大小的黑色药丸静卧在她举起的手心。看冉安进门时,泪水更加肆虐起来。
冉安倒了杯水“嗯。”用空着的手拍了拍芯子的背脊用以安慰。
待接过药丸,给长风喂下。冉安又回身举手帮芯子拭去泪痕。
两人和趁虚而入的小雪狼就在长风的床前,紧紧盯着他熟睡的容颜,屏息凝神,候他梦醒。
“嗯……”长风的眼皮与睫毛颤了颤,发出细碎的呢喃,如梦的味道。
冉安与芯子互视一眼,皆压抑着激动,静静等待,等待长风的回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