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清明,又下了几场雨,整个林州都笼在一片湿意中,直通盛京的运河上更是水汽朦胧。
客船二层的某处舱室里,一个戴面纱的白衣少女,面窗而立。
江风吹动面纱贴服脸颊,勾勒出她完美又精致的轮廓,一双翦水秋瞳熠熠生辉,闪着清澈又坚定的光。
“砰!”
舱门忽然被撞开,一个浑身血迹的男人砸了进来。
男人气息微弱,容颜如画,重要的是,满身血污也没盖住他锦袍玉冠的贵公子气质。
沈钰打眼一扫——
是个有钱人!
这时,舱门外脚步声嘈嘈,沈钰立刻闪到了屏风后去。
“哗啦”一声舱门大开,一队黑衣人涌了进来。
“真他娘能跑!要不是小毛下药,还逮不住他!”
小毛谄媚道:“多亏大哥消息灵通。不知道他在找楚神医,我哪有机会骗他喝软筋散。”
楚神医?
屏风后沈钰一怔,他们说的,好像是她治病救人时用的那个身份。
“都别废话,且剁了这小子人头,领赏去!”为首的光头男杀气腾腾地说。
“打着我的旗号招摇撞骗,还要在我的地盘杀人?呵,诸位找死找得挺别出心裁嘛。”
沈钰手持长剑,缓步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不多时,除了那个自称扮神医诓人的小毛,其余杀手竟全倒在了沈钰的软剑之下!
“女、女侠,你别杀我……”小毛靠坐在窗户边,斜眼瞅着架在脖子上的冷剑,抖若筛糠。
“你是怎么扮的神医?”沈钰只好奇这个问题。
小毛哆哆嗦嗦正要开口,却忽然“呃”地一哽,蹬腿咽气。
沈钰赶紧查看,赫然发现一柄钢刀插在他后心。
而船舱楼下的甲板上,一只光头起落飞奔,转瞬撑过船舷飞身跳进江中逃命去了。
沈钰皱眉看了会儿,终究没有去追。
她此番出行还有要事,假神医这茬儿暂时是顾不上了。
*
顾景渊转醒时,只看见白衣如雪的少女坐在舷窗边,用软布慢条斯理地擦剑。
一屏风之隔的外间,脚步嘈杂,似有很多人在清理拖拽什么。
顾景渊偶尔听到一两声交谈,认出其中一位是自己的长随。
是护卫们到了!
沈钰擦剑的动作一顿,寒凉的目光对上顾景渊:“醒了?”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顾景渊撑起身来,与她见礼。
他当时虽然无法动弹,却也不是全无知觉,所以知道是沈钰救了她。
“好说!”
沈钰将软剑盘回腰间,又摸出一只巴掌大的小算盘,“啪啪啪”地拨弄。
“一颗脑袋一百两,共一千一百两。一瓶化功散的解药五十两,此舱房租金五两,不过你的人已经帮我打扫干净,就不用算钱了。共一千一百五十两。”
顾景渊大抵没遇上过如此干脆利落的人,一时怔住。
沈钰还以为他被这个价格吓住了,忍不住上下打量他——
玉冠、锦袍,金丝滚边的云履,水头极好的翡翠扳指……
一千多两是挺多,可他明显非富即贵,不至于为难吧?
就在沈钰蹙眉,怀疑他是不是想搞以身相许那套时,顾景渊终于开口:“女侠仗义相助,顾某重金相报是应该的。”
钱货两讫远比人情拉扯要干净利落,这对顾景渊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喜色跃上沈钰眉梢,让她清冷端肃的小脸上显出了几分这个年纪应有的活泼俏皮。
她挑眉,试探着道:“我说的是黄金。”
人这一辈子,能坐地起价一夜暴富的机会不多,遇见了就得抓住机会!
顾景渊倒也从善如流:“应该的。只是顾某简行在外,需归家才能奉上酬金。若女侠不介意,便以此为信物,七日后京城见。”
沈钰接过翡翠扳指,爽快:“那行。七日后,酬金送去兴国坊南阳王府。”
闻言,顾景渊淡漠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南阳王府?
有意思……
这谢礼竟是要送去他自己家!
“那日恰逢南阳王大婚,人员混杂,不知姑娘要何人收?”他试探道。
“新娘收。”沈钰神色淡淡,顿了顿又补一句,“问,就说是嫁妆。”
这次,顾景渊沉默得更久了。
直到沈钰朝他投去疑惑的目光,他才道:“如卿所愿。”
话落,外间的长随进来接他,顾景渊便顺势与沈钰作别。
沈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清明澄澈的眼底漾出了几分疑惑——
答应就答应,他笑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