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印刷二厂。

这座大跃进时期修建的国营大厂，曾是首都印刷业的骄傲，从官方文件到粮票彩票，二厂承担了大部分的印刷任务。

江河现在就在这里的资料室摸鱼。

"小江，这几箱资料也要整理入册，抓紧点儿。"

老刘头是资料室多年的老员工，平常没事就坐门口，看书喝茶。

"好嘞，刘叔。"

待老刘离开，江河随手拿起一本刊物，封面写着《大众电影》。

这是今年的五月刊，封面是19岁的陈冲，戴着草帽，穿着白色毛衣，看着就青春洋溢。

翻到封底，江河会心一笑。

刚准备看看里面的内容，面前就多了个人影，连个招呼都没有，直接从江河手里抽走了这本杂志。

江河抬头一看，皱着眉看着来人。

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时髦，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眼神里带着几分轻蔑。

“你谁啊？”江河穿来了之后，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横的。

“你不知道我是谁？呵，你是新来的临时工？”

“新来的就活该被人抢东西？”

江河站起身，个头比对方还略高一些，“这杂志我先拿到的，凡事总得讲个先来后到。”

“再说，资料室的东西，要借阅你也得登记吧？”

他这几天整理资料，也算摸清了资料室的规矩，虽然执行得不怎么样，但规矩还是有的。

“登记？”

年轻人差点笑出声，用杂志卷成筒，指了指江河，又指了指自己鼻子，“那是给你们这些临时工、小职员定的规矩！我，李刚，我爸是副厂长！我拿本杂志看，还需要跟你这新来的打报告吗？”

副厂长的儿子？

md，怪不得这么横。

他把《大众电影》往腋下一夹，用手指点着江河的胸口，压低声音。

“小子，识相点！别给自己找不痛快！我爸一句话，就能让你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说完，便拿着杂志，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江河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这事儿没完！

下午三点，资料室难得没有人。

江河锁上门，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和几张从废纸篓里捡来的白纸背面。

他深吸一口气，略一思索，提笔写了一行标题：“人生的路啊，怎么越走越窄？”

写完，抬了下头，又继续写。

不给那小子点教训，他都不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作为文化人，最是懂得笔杆子教育人的道理。

文章写完，江河反复推敲修改，最后满意地点点头。

他再将写好的内容誊抄在一张干净的信纸上，在落款处写了个笔名。

选择投稿的报纸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光明日报》和《中青报》二选一，后来考虑到发行量的关系，最终选定了《中青报》。

这份报纸现在的发行量在300万份，是国内发行量最大的报纸，而且在青年和知识分子中影响力很大。

为什么不考虑《人民日报》？《人民日报》不一定登，但《中青报》肯定会登，因为对口。

"下班喽，小江！"老刘到了快下班的时候才回来了。

江河将稿子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内兜，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资料室。

第二天中午，他趁着午休时间去了邮局，将稿件寄出，一封寄到中青报，另一封更厚的信件寄到北影厂。

回到资料室里后，老钱压低声音问他。

"小江，听说昨天你跟李刚起冲突了？"

江河淡定地吃着刚从食堂取回的饭盒："嗯，他就算是副厂长的儿子，也不能不讲理吧。"

老钱有些担忧："你这孩子，别太犟。不就是一本杂志嘛，何必得罪人？"

"我知道了，谢谢钱叔。"

接下来的日子，江河像往常一样整理资料、接待借阅。

他知道，《中青报》收到投稿后，需要经过编辑部审阅、讨论，最快也要一周左右才能见报。

......

"调大声儿，调大声儿！"

何兰芳一边往桌上摆饭碗一边催促道。

江建国伸手扭了扭收音机的旋钮，。

"咔哒！"

一声，室内立刻充满了收音机里传来的京韵大鼓。

他皱起眉头，又转了几下，才找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频道。

"这老古董收音机，早该换了。"

"吃饭吃饭，趁热乎的。"

何兰芳把一盘青菜和一盘炒肉片摆在桌上，招呼着一家人坐下。

江河拖着椅子坐下，目光瞟向餐桌上那盘难得一见的肉片，笑道："哟，今天这么丰盛啊？啥好日子？"

"你妈说文化部今天要公布表彰名单，她喜欢的陈冲可能得奖，非要庆祝一下。"江建国笑着摇摇头，往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

"我看八成是《保密局的枪声》和《甜蜜的事业》拿奖。"

"《小花》肯定得奖！"

何兰芳坚持自己的想法，"我都看了三遍了，那个陈冲演得多好啊，又漂亮又有气质。"

江建国不肯认同，"我觉得还是陈少泽演得更好。"

何兰芳瞪了丈夫一眼，转向儿子，"儿砸，你说是不是？那个《小花》好看吧？"

江河憋着笑，点了点头。

收音机里的新闻正好开始报道文化部的表彰名单。

何兰芳立刻"嘘"了一声，一家人都安静下来，专心听广播。

"......国产影片《小花》、《保密局的枪声》等获得表彰。演员方面，陈冲、唐国强、刘晓庆等人获得表演奖......"

何兰芳激动地站起。

"陈冲获奖了！我早就说她演得好！那个眼神，那个气质，跟我年轻时候有点像......"

江建国和江河对视一眼，都笑了。

江建国摇了摇头，道："人家陈冲多有气质啊。"

"去你的！"何兰芳笑着拍了丈夫一下，"当年要不是跟你跑了，我现在说不定比陈冲还有名呢！"

江河咬着筷子憋笑。

穿越半年多，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父母如此活泼的一面。

何兰芳忽然转向江河，"儿子，你在资料室干的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