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冷求收容
“公主此次下山所谓之事关乎全族生死存亡,定要处处小心,切勿轻易化为原形。你也知道原形时皇室血脉气息在猫鼠族修为高深的人中隐藏不了,敌人又尚且不知道躲藏在何处,可是大意不得……”
“大长老,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嗯……唉,你还尚且年幼,却不得不背负全族生死存亡的大责任,真是——”
“大长老。我走了。”
“好吧,走吧。一路小心。”
“嗯。”
雪淑背着行囊,脑中回荡着走时大长老的话,心中深深疑惑鼠族为什么要怕猫族。不过,她此次下山,也并非完全为着族中事。她有私心。
当年投胎转世时,她偷偷倒掉孟婆汤,为的就是记得他,并找到他。那个人,她想问他,为什么要抛下她,那些话又是不是真的。
夜川落。
雪淑与他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他们自小相识。
回忆初见时,雪淑还以为他是一个小乞丐。可这委实怨不得她。谁让夜川落一身脏兮兮的,蹲在一个深巷里瑟瑟发抖。
那时初冬,方下过雨的天气也是极寒,小公子衣着单薄看得雪淑于心不忍,于是解下自己的披风走过去盖在他的身上,蹲着身子与小公子圆鼓鼓的眼睛对视着。
“你是谁?来这里干嘛。”小公子打量她半晌终是问道。
雪淑“咯咯”一笑,不答反问,你又是谁,为什么待在这儿?
小公子没有回答,撇开头去一个人发呆。
雪淑见他不理她也不恼,眼珠子滴溜溜得转着,笑嘻嘻地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条手巾打开,里面是她偷跑出来买的饼子:“你饿不饿啊?我这里有饼,你吃不吃?”
小公子的肚子适时地起了反应,小脸微微一红却把头撇地更远了。
雪淑觉得好玩,乐呵呵地把饼子往他鼻子下凑,于是小公子感性成功战胜了理性,夺过饼子啃起来。虽然吃得大口,却慢条斯理地,没有狼吞虎咽,很有教养的样子,想来是一种习惯。
雪淑笑眯眯地看着他吃,自个儿一面同他说话。雪淑说:“我叫姜淑,你可以叫我淑儿,我就住在附近,你要是没有地方去,可以跟我一起回家。”
“你是姜王之女?”小公子略显诧异地瞪大眼睛问她。
雪淑点头。
“我叫夜川落。你带我去你家吧!”
雪淑再点头,笑嘻嘻拉着他的手便跑。于是原本在夜川落手中还未吃完的饼子掉在地上,光荣地被遗忘。
后来经姜爷姜夫人的口,雪淑方才知道夜川落是开国将领之子,近几日才举家搬到此城。夜家与姜家关系也不错。也才知道夜川落被家里逼迫着背书识字,年少气盛的他一气之下便离家出走了。奈何方下过雨的路面颇为湿滑,这一身的泥水便是那一滑赠的。若非雪淑悠哉悠哉地四下打量,他还不知道要在那儿待多久。
说起这个的时候,夜川落是满面怨言,说他还等着看他爹妈什么时候来找他呢。结果要等的人没等来,倒是等来个淑儿。不过他也表示庆幸。幸好,他是遇到了她。
打那以后,俩小娃便交好了,两人常常互相串门,一起长大。那一年,夜川落十岁,雪淑七岁。
像说书先生口中一般,青梅竹马长大了大抵都是在一起了的。雪淑和夜川落也是如此。
夜川落曾和雪淑一起坐在屋外门槛上看星星看月亮,夜川落说淑儿是他的月亮,在夜空中最为壮观。夜川落还说,要让天地作证,说待淑儿十八了,定要铺上十里红妆来迎娶她。那时候雪淑尚且笑得很开心。那一年,夜川落十八岁,雪淑十五岁。
只是后来一切皆在一夜之间化为虚无,任雪淑如何也想不明白,也没有机会去调查一番。后来发生的事,雪淑甚至不愿意去回忆,好像她也确实忘了,只依稀记得火光冲天灼伤她的眼,只记得夜川落说,我不爱你了,你走吧。
步行了三五天,雪淑终于是下了空渡雪山,进了小城,入了集市,转着小脸四处打量。
千年,眨眼便过去了,却又是沧海桑田。
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人,陌生的物,陌生的街井,陌生的城楼;唯有天空是一如既往地蓝,挂着一轮金黄的圆盘,让人觉得温暖。
雪淑抬头眯眼打量着那一轮太阳,久违得笑了。
“川落是淑儿的太阳,川落要永远照耀着淑儿,让淑儿永远觉得暖暖的,永远觉得很开心!”
这是年幼时夜川落对雪淑说过的话。
那天清晨,夜川落拉着雪淑看日出,看着太阳冒头,看着太阳由红转黄,由凉变暖,夜川落突然这么说。那时候雪淑笑眯眯地看着他,故意反驳说,你才不是太阳呢!你不会发光发亮。然后夜川落就突然把她搂在怀里,让她的头靠在他的小胸脯上,问她,暖吗?雪淑故意做出一副“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的样子,往他怀里再钻了钻,说,且让我看看。过了良久,又说,嗯!暖的!夜川落听得乐呵呵,故作豪壮地挺挺并不结实的胸脯,道,那就对了嘛!太阳会暖和你,我也会暖和你。所以,我,等于太阳!雪淑听着忍俊不禁。
只是现在想想,川落不仅说过他是她的太阳,也说过她是他的月亮。而太阳出来月亮便不见了,月亮出来太阳便下山了。原来他的情话都是说着玩的,本未当真,当真的只有雪淑,还自以为很甜蜜很幸福地在那儿傻乐,真不知道他曾在心里嘲笑了她多少回。
雪淑走着,突然停在原地,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往下掉。
突然手臂上一疼,好像有什么东西脱离了臂弯。雪淑敛了眼泪,怔愣半晌,终于瞳孔骤缩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急急一转身,目光四转寻找了一下,便冲着一个方向追去,还不忘大吼:小偷,把东西还我!这句话自然不管用,反而使偷窃之人跑得更快了,从古至今便是这个理。
雪淑跑了几步,也不追了,只是突然觉得很是委屈,一到尘世居然就被这般对待。喉咙有些发哏,雪淑就地蹲下呜咽起来,也不顾四周的人是否用异样的眼光瞅她。
良久,泛水的眼睛在余光中瞥见一个模糊的紫色东西。雪淑轻轻嗅了嗅,知是自己方才被抢的紫花格子的包袱,便头也不抬,伸手接过,连同用带着哭腔的声带说了句“谢谢”。
来人站了半天不见抱着包袱的女孩儿站起来,嘴角略无奈上扬,步子一动便走了几步,才见后方传来一声淡淡的“等一下”,来人竟也停了脚步等着她发话。
“小女子在此人生地不熟,公子可否收容小女子几日?”此刻却不似之前抽噎的嗓音,甚至不像是方才哭过的人的嗓音。声音干净清脆,虽是问句,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调子。
男子轻笑一声,心里觉得这女子有趣,未曾抬头却晓得他是男子,这语气也颇有一副你不同意我就逼你同意的架势。有趣。
像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男子故意反问:“如若是我不同意呢?”但答案却和他想的不一样。只听得女子幽幽地轻笑一声,道:“若不同意,小女子自然只能另寻他处。难道要逼迫公子不成?”
男子微噎,而后笑了,吐出三个字:随我来。语气轻轻。
雪淑欣然起立,小脸干干净净,眼睛清澈,眼白微蓝,毫无半点血丝,哪里还有半分方才哭过许久的样子。嘴角挂着一抹笑意,看起来温和有理,微微屈膝,冲着有些呆立的男子,声音柔柔,含着魅惑的调子,道了声:“那便谢过公子了。”
要说之前见到的女子是清雅可人的模样,含着点点文艺少女的忧思,容易为受的点点伤害而号哭,那么现在的这女子便是个魅惑众生的主,清风傲骨,又极尽风华。明明是清雅可人的五官,做起这妩媚的模样却也一点不违和,好像她本身就该是这个形态。
也难怪方才那男子微怔了。女人果然是深海里的针,是令男儿看不透的主。
许是对自己的一瞬怔楞颇感无奈,男子自笑一声,只道:“那便走吧。”
雪淑敛了魅颜,嘴角含着浅浅的笑,脚步微动才要跟上,却突然条件反射的一个下腰,躲过一阵掌风。下一刻起身,略微恼怒地看着出掌的那人,质问:“公子这是做甚!”
男子只是笑笑,看着她:“打蚊子,走吧。”语气平淡,好像他方才确实是看到有蚊子,怕它叮了女子好看的脸蛋所以出手似的。转身,眼中含了淡淡的冷笑。
雪淑也只浅浅一笑,好像相信了他的话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