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人绑来了
雪淑没有挣脱。
九言南韵推门风风火火闯进去的时候,她正双眼无神呆呆地靠着床柱,素颜上还清晰可见布满了泪痕。手腕也被绳子磨破了皮,血浸染了绳子,甚至还有多余的血滴答滴答打在地上,染红了一小块地面。
见着九言南韵进来,她的目光也缓缓转了过来,而后才慢慢聚焦。半晌又才用哭得沙哑了的嗓子问他:“你怎么来了。”又想抬手擦眼泪,但手是拿不起来的,于是腕上再被绳子磨了一道,九言南韵便见着绳子上的滴血又多了些。难怪手腕磨成这样,原来是给哭的。
九言南韵走近她,蹲下身与她平视。于是雪淑泛红的大眼睛也望着他,不含情感。
“他叫什么?”九言南韵举起手中被雨水沾湿了些许的画像问她。
她避开看那画像,说我不知道。
他强行扳过她的脸迫使她看着那张画像,冷冷道:“你要找的人,你又岂会不知道他的名字?”
雪淑看着那张画像,不知是委屈的还是怎么,原本泛红的双眼再次泪如泉涌,俯首咬了他手一口,埋怨他:“你怎么这么暴力,一点不如我家川落温柔!”便又是呜咽起来。
她是想起了这张画像上所呈现的笑容,记得这是他看她的眼神,永远不变的温柔多情。
前世的姜淑爱闯祸,而他永远是那么包容她。譬如当初她十四,尚且在将懂事未懂事的年纪,还略微有些贪玩,时常撒娇叫夜川落陪她玩捉迷藏的幼稚游戏,并且乐此不疲。她说,川落,在家好无聊,我便来找你了,可是你家也无甚我感兴趣的好玩的,我好无聊。夜川落便是用这种脉脉含情的眸子看她,且纵容着她,轻抚着她的头,说淑儿想玩些什么,川落陪同便是了。于是姜淑同他玩起那幼稚的游戏。
记得有一次她躲地远了,躲地偏僻了,知晓他一时半会儿找不过来,便摆弄起了房中珍贵的陈设物。那些个物什,不是古玩便是王上的赏赐物,个个不是价值连城便是碰坏不得。而恰恰在那时有人推门进入,吓了入了神的淑儿一跳,这一个不慎便碰倒了手边一个器具。具体是个什么物什雪淑是记不得了,唯一记得的是那是皇室赏赐的东西,其他记得的便是进来的人是夜将领——夜川落他爹。
当时他着实是气了个眼冒金星,险些晕了过去。后来才晓得其实是给吓的。不过那也是后话了。那时那刻却是他将她赶出了屋子,在院子里罚她跪下。打又打不得,只得通天地一阵骂。
雪淑何时吃过这种苦头啊,谁不是将她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何况夜将领久经沙场,满身气势皆是沉淀的杀气。于是雪淑委屈了一张小脸,也不认错,也不反驳,赌气地跪着动也不动。
等夜川落闻讯赶来的时候雪淑才晓得原来那是王上赏赐的东西,且近期王上就要来府上视察,点了名要看看这宝贝是否完好。在这紧要关头却因为姜淑的大意酿成如此局面,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夜川落听了这事,眉头微蹙,转头去看她。雪淑尚且还跪着,见他皱了眉头便担忧他要生她气。且知道了这东西关乎夜家一大家子的存亡,着实不是小事,也晓得她这下是真真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大错,于是头低低的,一副我错了要认错的样子。但夜川落是没有骂她的,他看向她的时候又为眸子披上了笑意示意她别担心。他瞧着她,又回头同夜将领说着话,为她开脱,说淑儿尚且还小,不经意犯点错很正常,谁没有犯错的时候,淑儿也是不小心的。爹便原谅了淑儿吧,看她也知错了。况且就算是告诉王上是淑儿不小心摔碎了东西,王上也不会忍心责备她的。
夜将领依旧是担忧的。最难猜王上心,谁知道他怎么看呢。夜川落面色认真地说,没事的爹,近来孩儿恰巧认识一个工艺人,他的手艺鼎好,仿个此类物什很难分辨真伪。不如请他一试?又磨了一阵嘴皮子,夜将领没法,只得一试。见他松口,姜淑很开心,望着夜川落含笑看着她的眸子,展颜一笑。
这件事最终是以还算好的结局结束的。三五日后王上如约而来,往那放宝物的屋子而去的时候,众人手心是紧张地出了大把汗水的,险些没汇成几个水滴落下来。但好歹是混过去了的。
不过雪淑对这后面的事情记得是不大清楚的,也并没有去在意,去谨记。她记得的只是无时无刻不论情形夜川落对她永远不变的纵容、维护,还有那笑容。温和,迷人。至少对雪淑来说是这样的。他的眼中含着精锐之气,那是常年拿刀才养出来的气质。雪淑很喜欢他的那种气质,因为他的刀是用来维护她的,他从来不会将他的刀指向雪淑。除了……除了雪淑前世死亡的那一刻。
亲眼看见他拿刀指着她,雪淑震撼颇大,以至于多少年过去了,每每想起来总会心痛万分,可偏生每每总是第一时间会想起来,以至于痛了心,汇成泪,落了地。这将是雪淑这一生永远无法释怀的伤痛,也许还不止这一生要伤。大概如果前世忘记的东西她没有记起来,她便不会有释怀的一天。她既伤心他的无情,又不愿意相信他是无情。那死前的一刀,插在她的胸口,插在她的心上。
回忆到此处即为终止。脑海过了一遍的记忆其实放在现实中不过是一瞬间,可雪淑却更觉得心伤,更觉得难过。眼泪簌簌地流,许久也不会见停。
而此时九言南韵吃痛收回手,看了一眼冒血的牙印子,深感这丫头牙齿真锋利,却又望向她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哦,原来他叫川落?”
“他以前是叫川落,可我不知道他现在叫什么!”雪淑眼中含泪道着,声音带着哭腔。说完又嚎了一句,“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啊!女孩子被你弄哭了都不知道安慰一下,一点不如我家川落好!”
是个男人都不大喜欢被女人当面贬低的同时又夸别的男人。九言南韵虽不是如此却也见不得她老是说他的不好,于是寒了一张脸伸手解开了束缚她的绳子,与她并排坐着,容她的头靠在他的怀里继续呜咽。
他拿过她的手腕呼了几口气,谁知下一刻她便自己递上来一张干干净净的丝帕。九言南韵愣了一下,也没说什么,接过手帕对半撕开,草草为她包扎,想着先止血,明儿个再请大夫来看一看。
雪淑也没哭了,眯眼看了一会儿自个儿的手,说了句:“记得你欠我一方帕子。”便闭眼睡着了。余了九言南韵黑了一张脸。想他九言少爷从来没有关怀过人,今儿个被迫关怀了一下人却被撂下一句记得赔东西,任谁听了也不会高兴。
他差点想撂下这丫头走了,但看到她安详却微蹙的眉梢又放弃了。这是一个有心事的人儿。九言南韵突然有些心疼她。抬手抚平她微皱的眉头,看着她嘴角换上了甜甜的淡淡的笑,自己竟也不自觉挂上了真切的笑容。待他自己发现的时候,却被吓了一跳,而后摇头苦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雪淑发烧了。
第二天一早,九言南韵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又是一个艳阳天。
揉了揉被床沿硌得疼得发酸的后背,他推了推雪淑,想要把她叫起来,手一碰到她隔了一层衣物的手臂,才发现她原来凉凉的身子此时却烫得厉害,竟是发烧了。
九言南韵皱了眉头,心道这家伙身子骨怎的这般差,又不禁怀疑那个武功高强的人真的是她吗?起身将她抱上床并拿了棉被盖上,他便要去找大夫,这才看见地上那幅画像,想起来自己刚拿到它的时候墨迹未干。可在那时,这女子正被绑在床柱子上,独自靠着哭泣呢。难道……
九言南韵唤了小厮来,让他们叫大夫的叫大夫,打热水的打热水,自己却留在房间坐在床沿皱着眉头看着她难受的小脸,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大夫很快来了,给雪淑包扎了手又开了一副药交待了几句拿了银子走了。
奈何这丫头病了也不好伺候。九言南韵唤来的丫环喂她吃药她却咬紧牙关死活不肯吃。九言南韵看得烦了,夺了碗打算强行灌药她却又像认人般地乖乖吞了几口,迷迷糊糊地嚎了句:“苦。”又不肯喝了。九言南韵只得遣了丫环去拿糖来。待好不容易喝完药了,这丫头又叫冷,没等九言南韵叫丫环拿一床被子来,她却准确地扑到他怀里,露出甜甜的笑容。九言南韵险些怀疑她根本就没病晕。但一想她是不是病迷糊了想起了某个亲人。无奈的某人只好把被子盖在她的背上,犹豫了一下反抱住了她。
雪淑醒来的时候是在下午,见自己正偎在某人的怀里倒也不诧异,母亲曾说过她一病模糊了就爱往离自己近的人怀里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