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皇上要来紫兰殿。御驾未到，已经命人送来珠宝玉玩，锦衣华服，珍馐美酒，无数赏赐。这些都在羽若的预料之中。她压抑着紧张的心情，如无意外，今晚皇上便会留宿紫兰殿。已经有教习嬷嬷提前赶来，为她净身修面，教她房中之术。这便是她与皇上的合欢之夜了。她满心忐忑。

入夜，她在教习嬷嬷的引导下盛装而出，迎接圣驾。殿门打开，未见御驾，却看到殿外无数红灯闪烁。夜色里，一列列红灯鱼贯进入紫兰殿，不一会儿，便遍布前堂后殿，再细看。又有人在高处挂灯，沿着宫墙蜿蜒，树梢摇曳，把整个紫兰殿照的灯火通明，蔚为壮观。

紫兰殿的人正在惊叹，陈柯笑呵呵地来到羽若身边，行礼道：“奴才请娘娘移步紫兰阁。”

紫兰阁在紫兰殿后花园。高有三层，四面通风，正对着花园里的各种兰香奇葩，是个赏花观景的好去处。但少有人夜晚登阁。羽若明白，这一定是镇帝的一番安排。于是来到紫兰阁，登上顶层。陈柯带她向东而立。放眼望去，两队红灯闪烁，从甘露殿一直排列到紫兰殿。六驾龙辇穿行在红灯中缓缓而来。

夜色暗沉，笼罩整个后宫，唯有甘露殿到紫兰殿的这条路上，灯火辉煌，红光耀眼，被装点得美轮美奂。

“皇上说，昭安皇后百日之内，不动宴乐歌舞，不行庆典贺仪，唯有以万盏红灯贺娘娘与皇上鸾凤和鸣，白头偕老。”

眼看御驾到了紫兰殿前，羽若连忙下阁接驾。本以为，皇上见面要问她如何说服太妃，要夸她立下大功一件，要感慨她与昭安姐妹情深。但是，镇帝下了轿撵，一把拉住羽若的手，望着眼前面色绯红的娇俏皇妃，只是柔声问道：“喜欢吗？”

羽若顿时哽咽。她不知道自己是为皇上的煞费苦心而感动，还是为自己之前经历的种种苦难而酸楚，也搞不清自己是因为心动，折服于君王的胸怀气度，还是为了生存，屈服于后宫的争宠规则。她只觉在这种被宠溺的感觉中，心变得软软的，柔柔的。很容易就能被什么东西而吞没。

这一夜，鸾凤和鸣，缠绵悱恻。镇帝以这样的形式给了小小皇妃最大的荣耀恩宠。被镇帝拥在怀中的羽若，初尝人事，只觉疲惫不堪，只想昏昏睡去。睡梦里，她见到肃然而立的黎勋，一脸悲戚地望着她。她心酸抽泣，梦中惊醒。却发现已经日上三竿。皇上的御驾早就离去。但进来伺候她梳洗的宫女太监一个个都喜气盈腮。据说，皇上厚赏紫兰殿众人，还叮嘱他们好生伺候贞妃主子。

这一次，羽若终于切实地感受到，自己是后宫的皇妃，皇帝的女人。

按照大乾后宫的规矩，受皇帝恩宠的初夜之后，妃嫔需要向皇后请安，听皇后训导。如今后宫无主，贞妃还是凤座的唯一人选，于是，便成了各宫妃嫔来向她道贺。

照理说，身为赤狄宗室，出身先皇后媵女的德妃，来向贞妃道贺，首当其冲。无论她愿不愿意，她都需要在这一日备上厚礼，堆起笑容，来向贞妃问安。可是，容妃来了，丽妃来了，卢美人和几个御女采女都来了。唯独不见德妃踪影。

而此时的合欢宫里，一片愁云惨雾。德妃犯了旧疾，卧病在床，脾气暴躁。好几个宫女太监被罚被打。底下人都战战兢兢。偏偏德妃还要逞强，要挣扎去紫兰殿。于是润珠便在她床前指挥着几个宫女收拾贺礼。但今日的德妃大失往日气度，一会儿嫌绣样配色不好，一会儿嫌首饰做工粗陋，折腾了好半天，才选定。她又勉强起身，让润珠采玉为她梳妆。好在两人妥帖，很快就收拾利落。采玉又取来填了薄荷的抹额替她戴上。德妃才觉得缓过来不少。感觉腹中饥饿，打发采玉去备粥饭。只留下润珠一个伺候。

其实，只有润珠深知德妃的旧疾为何复发。所以说话，尤其小心。

“皇上昨夜留宿紫兰殿？那一万盏红灯也亮了一夜？”

“娘娘直管自己保重身体，管她那些虚景干什么，便是亮到天明，也只是几盏灯，远够不上封后大典的排场呢。”

“她那么能干，还怕没有封后大典的排场嘛？咱们那位皇上，一高兴，怕折腾不出活凤凰来给她。”

“即便如此又能怎样，当年昭安皇后不也是这么个宠冠后宫的架势吗？”

“我不是不能忍她身份尊贵，来了便要正为中宫凌驾于我之上。只是她既然如此手段，狄王何苦巴巴儿地送信来，要我尽快解决了贤太妃。那个老太妃在宫中经营多年，前朝多有拥趸，哪里轻易动得了？还那么急，什么月内要见分晓，便是杀一只鸡，也没那么便宜吧。”

“狄王还是怀疑贤太妃杀了昭安皇后，如今四公主入宫，凶手在侧，狄王自然寝食难安，要立刻结果了太妃才好。”

“真是糊涂，我信中都跟他说得明白了。太妃与昭安交恶多年，要杀又何必等到那时。这大乾后宫人心叵测，即便太妃有嫌疑，毕竟也没有坐死的证据。何况昭安平时得罪的人多了去了，真要论起嫌疑，后宫又何止一个！如果有了嫌疑便要动手，那恐怕要把这后宫都杀净了！”

“狄王想杀太妃倒也罢了，这贞妃娘娘，更是奇怪。罗金和赤狄刚刚开战，她便是想争宠，也不能全无原则顾忌，就这样跑去向太妃求情，算什么呢！”润珠恨恨，她和德妃好不容易才想到了丧服的计谋。当年广平夭折，贤太妃几次三番要求将女儿葬入先帝陵园。奈何遭到当今圣上坚拒，说未成年的皇女不能进入先帝主陵。到底找了一个偏远处葬了。为此，贤太妃耿耿于怀。而忽然见到女儿的丧服，太妃一定会认为广平园寝荒疏被盗，女儿身后不安，也自然会把这笔账算到皇上头上。一旦闹开来，太妃皇上彻底反目，这宫中就会有爬高踩低之人，出手除去太妃，以此邀功于皇上或者德妃。这一招借刀杀人，不可谓不狠辣。她们的人也看到喜蕙在贞妃觐见太妃那一天，手里捧着一个锦盒，递给了安芳。满心以为锦盒里是她们找人伪造的丧服，一旦抖落出来，太妃必然心绪大乱。没想到，她们预计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发生！

“这妮子已经不信我了。”德妃哀叹：“说不好，现在已经在太妃和皇上那把我卖了。”

“这个，娘娘放心，内给事已经上下打点周全，到时候，顶多是娘娘眼拙，认错了广平公主的衣物，若说刻意伪造是断然没有的。”

“打钗和做袍的人，都处理干净了？”

“干净了！您只管放心。只是可惜了他俩的手艺。”

“手艺算个屁，到底让人看出了破绽，否则，太妃那怎会毫无动静？”

“唉，实在时间太紧了，又要赶制，又要做旧，自然难免纰漏。”

“我们再难找到这样的机会了……”德妃哀叹道：“只盼狄王不要逼得太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