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充满恨意的目光一闪而过。她很快便恭顺地带领着羽若在椒房殿内参观起来。
一座座殿堂,一间间宫室,一处处院落。羽若不由心中感叹,这椒房殿到底是皇后居所,不止比紫兰殿和其他妃嫔的住处大了几倍,更是处处镶金嵌银,雕龙刻凤,奢侈至极,华美至极。也可见当初镇帝对昭安的宠爱之盛。
走着走着,便来到后殿。殿台高耸,比别处更见宏伟。琢玉推开殿门,对羽若主仆说:“这是娘娘生前常来祈福祝祷之地。皇上题字坤德堂,但宫中人都称为嫘祖堂。”
无论是坤德,还是嫘祖,都是母仪天下的意思。羽若举步进殿,只见殿内供着真人大小的汉白玉嫘祖像,玉像左手持桑,右手挽丝,正是嫘祖养蚕缫丝之意。羽若仔细端详,嫘祖云髻高耸,面容端秀,身上的丝裙绢袍似迎风而动,雕工可谓精巧绝伦了。嫘祖的像前,镶金玉案上,供着花果,两侧的墙壁上,悬着十几幅嫘祖传说的画作,也都勾画了了,栩栩如生。殿内香气四绕,收拾得非常齐整。并没有因为昭安的过世而荒败,可见宫人们的用心。
羽若也在像前躬身下拜。直到离开,都满口称赞:“昭安姐姐果然好心思,身居后位,理当敬拜嫘祖,以承母仪天下之德。”
“这尊像,早在嫡皇后入宫后便有了。”琢玉特意解释。
原来如此,先有九华凤冠,后有嫘祖殿,看来狄后们一心以嫘祖自喻,从未放弃母仪天下的信念。而此时的九华凤冠,已经被封存进当初承载它的木匣中,等待着随葬。
羽若回到正殿,仔细端详着灵前装着凤冠的木匣,仿佛有些不放心,转头问琢玉:“九华凤冠就放在这里面?每天可有人查验吗?”
“娘娘放心,奴婢每日都会验看。皇后娘娘的灵前也总有人当值守灵。”琢玉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所说,说完,便取出贴身所带的钥匙,打开了木匣,双手将九华凤冠托出,举到羽若面前,让她查看。
流光四溢,华彩耀人。羽若第一次随陈柯来的时候,就曾在灵前见过九华凤冠,这是那顶镶嵌着九种绝世珍宝的凤冠无疑。恐怕这世上,也再难找出这么个奢华至极的凤冠了。羽若点点头,却对装凤冠的木匣来了兴趣。她捧起木匣,迎着阳光细细查看,全然不顾琢玉和椒房殿一众宫人们不以为然的神情。匣中凤冠安好便是,一个木匣又哪里值得来回查看!
见羽若捧着木匣看得入神,琢玉又上前解释道:“贞妃娘娘放心,这个木匣日日供在灵前,殿内有宫女值守,殿外有侍卫巡查,很是妥帖。到了皇后大殓那日,德妃娘娘会亲手打理随葬衣服食物。德妃娘娘知道九华贵重,还特地叫工匠给木匣装上锁扣,配了铜锁,封锁起来。钥匙都是奴婢贴身携带。到皇后大殓那日,德妃娘娘会当着众人开匣验看,之后就会上锁封存,随娘娘的棺椁一起送往陵址。可谓万无一失。”
“德妃娘娘对皇后果然尽心!这样细小的之处都想到了。”羽若终于放下木匣,收回一双纤手,交叠于身前。
“德妃娘娘常说,我们都是赤狄同族,情分与他人自然不同。”
“知道昭安姐姐大殓之事诸般齐备,本宫就放心了。”贞妃娘娘终于放下这句话,带着人走了。
椒房殿里的诸人送走了这位主子,都难免唏嘘。
“今日我仔细看了,这位贞妃娘娘果然是个美人胚子,她已经接连两日承宠,虽未封后,也是指日可待了。听说昨夜干脆直接向皇上请封了。” 皇后虽然没了,椒房殿的总管太监坤泰仍旧消息灵通。毕竟,他们当初都是皇上亲自指派,皇后眼前的红人:“你到底也是赤狄人,她也算你的主子,不如向她叙叙情分,求她庇护,替你向皇上进言,免了你去守陵的差事吧。”
琢玉低头忙着手里的活计,她还在为昭安皇后叠锡箔元宝。对坤泰的话,毫无反应。这位四公主从小身子弱,被狄太后带在国寺养育。自己十二岁进宫,辗转到昭安和亲前,才被选来陪嫁。所以对四公主印象浅淡,哪里谈得上什么情分,又何来庇护呢。
“嗨,你歇歇吧,烧给皇后娘娘的纸钱元宝已经堆成山了。她到了那边依旧安享富贵,哪里还差你这几个。”坤泰一直对琢玉要去守陵的事情耿耿于怀。他一心想着,几年相处,与琢玉两人朝夕相对,也算是个知己。皇后虽然去了,他们俩凭借在宫中的各路关系,寻个好差事,再结个对食,相守度日,也并不难。没想到,一直掐尖要强的采玉先奔着德妃去了。最受皇后宠信的琢玉倒自请为主子守陵去了。让他这一番美好的愿望落了空。看看左右无人,他难免又念叨起来:“你可真是死脑子,那陵园里渺无人烟,阴气逼人。你当是什么好去处,便是再忠心,也得为自己打算打算啊。”
“你怎知我没为自己打算?”琢玉抬起头,眼中已经含了泪:“你怎知我远离这后宫的是非之地,不是最好的选择呢?想想皇后身前,宠冠六宫,这椒房殿日日欢宴,迎来送往。狄王狄后为了皇后开心,送进宫来的贡品礼物不断,还特为此建了许多驿站。你再看今日,才不过百天,这椒房殿就已经衰败冷清至此,狄王迫不及待地又送了新人入宫,填补皇后娘娘的空缺。皇上呢,虽没有立刻大张旗鼓地封后,可紫兰殿又是红灯满悬,又是赏雨烹茶,折腾得合宫尽知。今天这位四公主,哪里是来祭拜皇后,分明是来参观自己将来的宫室,她心里,早想着搬进这椒房殿了,你看她刚才看九华的神情,恨不得立刻据为己有,若不是皇上下旨随葬,她巴不得将凤冠立刻戴在自己头上。哪有什么姐妹之情,同族之义!我留在这凉薄之地作何,皇后娘娘去了,剩下的,都是些狼子野心之人,这里再也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嗨,九华华贵逼人,哪个女子看了不动心啊。这也是人之常情。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人死不能复生,后位也不能一直空虚,你再恨也无用。别的不敢说,我在掖庭给你安排个闲差也不是难事,你且躲了这眼前的烦恼,自己安生度日,不好吗?”
“娘娘走得蹊跷,宫中暗潮汹涌,局势难辨。我又来自赤狄,身担无数干系,哪来的什么安生度日。”
见琢玉说得这般决绝,坤泰哑言。
转眼过了两日,到了昭安皇后下葬的大日子。无论平时与昭安远近亲疏,这日里,上至太妃,下至美人、御女,都随皇上来到椒房殿为皇后发丧。
德妃郑重其事地为昭安皇后清点打理随葬衣饰。无数绫罗绸缎,凤袍华服,金银玉器,珠宝珍玩一件件放入皇后的外椁,围绕着居中的装殓皇后的红棺。最后,德妃命琢玉打开装有凤冠的木匣铜锁,准备验看九华,随后封锁入椁。
琢玉开了锁,捧着木匣来到德妃面前,德妃打开匣盖,一声惊呼传来:“天啊,九华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