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悻悻地扶着小太监走了。在殿外,坐上歩撵,她低头问身边的润珠:“都安排好了吗?”
润珠笃定地点头:“娘娘放心!今晚的好戏还在后面呢。”
德妃的歩撵走得很稳。不疾不徐。很快,她便看到贞妃的歩撵出现在身后。来到紫兰殿与合欢宫的分道处,她回头挥手致意。只见贞妃也颔首回礼。宫灯引路,德妃的歩撵又向前走了几百米,眼看快到合欢宫。忽然,她一声令下:“停下,折回去,往紫兰殿去。”
德妃来到紫兰殿,只见殿门大开,显然贞妃的歩撵刚刚进入。但殿门口却无人把守,显然,是里面出了什么乱子。她的歩撵稳稳地停在殿前。两个身影立刻迎了上来。是大宫女清珠和管事太监吴泰。她挥挥手,留下一众人等。带了润珠、清珠和吴泰三人进了紫兰殿。命琢玉领着众人在外等候。
一进殿,便发现一堆太监宫女都挤在窗前交头接耳。果然,贞妃已经乱了阵脚,无心拘管下人们了。德妃呵斥道:“成何体统?殿门大敞,灯火也无人照管,还不各自散去!”
下人们一见是德妃,连忙诺诺领命,各自散去。德妃冷笑着走进贞妃寝殿,转过百花玉屏,挑开锦缎的门帘,正看到自己想见的那一幕:黎勋神情扭曲地躺倒在地,气息短促,面色潮红。贞妃的兜帽披风行装,已经被黎勋拉扯得凌乱不堪,露出了一段雪白的后颈,她却顾不上整理,两手将黎勋紧紧地拥入怀里,抽泣不止。王兴端着茶杯、毛巾,伏在黎勋身前探望。三个人仿佛都没有发现走进来的德妃。
“哎呀,妹妹真是好雅兴啊。刚在殿上分析案情,又回寝宫私会情郎,这一晚,当真是劳心劳身啊!”德妃语带讥嘲,却是一副抓奸在床,志得意满的表情。连她身后的润珠三人也都嘲笑声不断。
本以为贞妃受到惊吓,会立刻起身。没想到,她只望着怀中的黎勋,全神贯注地往他嘴里灌着什么。弄得德妃倒有些意外,问道:“黎大人中的,是百花醉,服下一杯,只消一个时辰便会情动如火,欲念如狂。你便是给他喝再多解酒茶,也是没用。”
王兴听了这话,丢下手中的东西,质问德妃:“果然是娘娘下的手,百花醉是淫羊藿萃成,催情乱性,怎可在后宫用这种下流之物。”
不等德妃反驳,吴泰早就挺身而出:“狗奴才,竟敢辱骂主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德妃挥挥手,一副胸怀大度的表情:“哎呀,怎么能怪我,你到底伺候的时间短,不知你家贞妃娘娘的心意,我见他们郎情妾意,是有心成全啊。今晚是多好的机会,皇上原本要闭关,外面又闹哄哄办宫宴,我可是替他俩千挑万选了这个好日子啊。”
倒在地上的黎勋从贞妃的身后伸出一只手,指着清珠:“是你,你拖着一个木匣,绕出宝蕴殿,趁乱往紫兰殿走,让我以为你偷走凤冠,嫁祸贞妃,跟随至此。”
清珠笑笑,得意地说:“谁跟大人说那是凤冠了,怎么我就不兴做一个一模一样的木匣来装东西玩儿吗?比如,装个溺器。”
清珠指着滚落在地的一个景泰蓝便壶和打翻的木匣给德妃看。又引得德妃发笑。显然,德妃的设计天衣无缝。今晚紫兰殿的人或者跟去凌云台伺候,或者留在殿门处候命,清珠随口颁送皇上赏赐,轻易便混入贞妃寝殿。而黎勋心急如焚,也悄悄跟了进来。本以为抓住栽赃的贼,一举戳穿德妃的阴谋,没想到,清珠虚晃一枪,只为将他骗进寝宫。黎勋气恼,打翻了木匣,不想被早就藏在紫兰殿的吴泰从身后打了一闷棍,就这样昏倒在地。
等黎勋醒来的时候,百花醉药性发作,燥热难耐。而贞妃带着王兴,恰在此时赶到。一切都算得正好。估摸着贞妃已经进了寝殿,见到情动不堪的黎勋,德妃便踩准时机杀进紫兰殿。而之前引诱黎勋,打昏黎勋的两人,一直藏在紫兰殿,只等迎着德妃前来捉奸。
这一切都出自德妃精心设计。她在殿上一再要求妃嫔回宫,又催贞妃快快回转歇息。千算万算,真是费尽心机。好在,一切都如她所算,称得上分毫不差。
润珠见德妃心情大好,少不了讨好凑趣:“娘娘真是料事如神,果然一切都如娘娘所算。”
“可惜啊,德妃娘娘只算错了一步。”蹲在地上的贞妃终于起身,可是声音忽然变得尖细起来。
德妃一惊,眼前的“贞妃”已经脱下斗篷,露出真身。那不是羽若,而是刚进宫的王庆儿。
“你,你是谁?”德妃只觉此人面生,惊骇之下,语无伦次了起来:“怎么,怎么在这里?贞妃呢?她不会料到的!”
王兴从容作答:“难怪德妃娘娘不认识,这是奴才的妹妹,刚入宫的宫女庆儿。我家主子急着看丹阳子的画作,赶去甘露殿的画房看画去了。若在那里碰上了圣驾,今晚也是不会回宫了。贞妃娘娘与圣上恩爱无间,德妃娘娘又何必煞费苦心,设计这一局呢!”
德妃的脸色灰败,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如此周密的计划,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贞妃是何时发现了端倪,改道甘露殿,派了个替身来的。
其实,她刻意找了皇上不入后宫闭关修行的日子,又特意遣开窗外的宫女太监,本就不想把此事张扬开来。捉奸是真,但并不是为了闹得满城风雨,不可收拾。毕竟,贞妃是赤狄的四公主,狄王父子对她寄予厚望,自己怎敢闹得鱼死网破。她不过是不甘心被羽若抓到偷凤冠的把柄,想着借机扳回一局。也好互相制衡。否则贞妃把这个消息透露给狄族,自己对狄王父子难以交代!
德妃的窘态完全落入王兴兄妹的眼中。他们对视了一下,知道是时候对德妃摊牌了。
假贞妃走上前,跪拜在地:“奴婢王庆拜见德妃娘娘,还请娘娘恕奴婢僭越之罪。我家主子特意嘱咐,明白德妃娘娘是在提醒我家主子,紫兰殿感铭于心。贞妃娘娘说:此前一切一笔勾销,此后姐妹同族同心,相互提携。”
德妃的心一沉,自己到底棋差一招。但她的心也一松,明白眼前贞妃不会为偷凤冠之事与她纠缠。
地上的黎勋起身,躬身行礼,快步离去。德妃诧异,他竟有这般克制力!
王兴如同变戏法一般,转身捧出一盏茶,奉给德妃:“请娘娘喝茶,这是真娘娘珍藏的三叶苦荞茶,虽不能解百花醉,但有祛热退火,消燥清心的功效。黎大人方才连喝三盏,想必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德妃只觉得脊背发凉。她竟然连这个都算计到了。想当初,自己一心试探她的骑马功夫,却意外发现黎勋对她的百般呵护,本以为,抓她软肋,一击即中,却不想落得这样尴尬的局面。
德妃只好不动声色地端起茶,一饮而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