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勋奉旨审查白绡案一事很快在前朝后宫传开，却少有人想到皇上这样安排，是为了避免新旧两派朝臣的争斗。众人议论纷纷的，都是贞贵妃宠冠后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故而，黎勋来到大理寺提取那条白绡证物的时候，孟令阳表面上很是配合，却准备了一车的话给黎勋听：“黎大人，你能来接手真是太好了。事关先皇后最珍爱的九华凤冠，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那些后宫的贵人们，哪个是好相与的？说起来大理寺有审问、勘查的权利，可谁敢在后宫折腾！再说这白绡吧，用料极普通，春夏之际，宫内从上到下，哪里都用得到。这针法，也很寻常，任是个女人拿起针来，都能大概绣出这般模样。若说相似，似乎还真是与太妃进献的百寿屏风相类。真不知该如何查起。偏偏这样一个轻薄的玩意儿，藏在哪里，也都不易发现，鬼知道是什么时候塞到凤冠里去的？更遑论查出是谁授意，是谁动手的了。唯有从诅咒先皇后的动机去入手喽，这么犯忌讳的事情，平日里连提一句都是要杀头的，又哪里去寻什么证据、事实。”

孟令阳的这一大套话，在黎勋听来，根本不是什么抱怨，而是明确地告诉他：“少插手，没结果，咬死有诅咒先皇后动机的太妃是唯一的选择。”

黎勋没有辩驳，客客气气地道谢：“多谢孟少卿提醒。话虽如此，奉旨办事，黎勋不敢敷衍。只有一个请求，还望少卿成全。”

“你说，你说，”孟令阳决定把这个“好人”的角色扮演到底。

“请少卿安排，允许我去宝蕴殿内，亲眼看看九华凤冠。”

“有这个必要吗？”孟令阳咂舌不止：“九华如今被看管得更加严密了，这东西，也无非被人寻机是藏在里面的，与凤冠本身并没有多大干系。你何必去费那个事？”

但是黎勋一再坚持。孟少卿只得取了令牌，着人陪黎勋往宝蕴殿去了。临别还不忘甩一句：“黎大人若一无所获，可不要太灰心。”

黎勋拿着令牌，急匆匆赶到宝蕴殿，让看守的侍从太监开了殿，他足足在殿内呆了一个时辰。直到侍从连番来催，宫门马上下钥，才离殿而去。

皇上授命黎勋调查此案的时候，明确约定了七日之期。也是有考察黎勋才干的意思在里面。羽若不由担心。她倒不是不相信黎勋的能力，但是这本就是一桩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头公案。多少后宫争斗，都是靠这种查无实据的手段杀人于无形。她听说黎勋去了宝蕴殿，又增一份担心。她生怕黎勋节外生枝，借机破解起凤冠之谜来。毕竟，九华不是寻常物品，按理说，当年除了皇后和近身的宫女，谁也没机会把凤冠捧到手中随意把弄。因为皇室的服、冠，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权位象征，私自触碰凤冠就是一桩亵渎之罪。那么，黎勋会不会是在寻机亲手查看凤冠呢？但是，她又心存希望。从她有限的几次见到凤冠的经历来看，那顶九华做工极其精巧，构造极其繁复，若说在里面安个什么机关，藏些什么毒物，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如果黎勋这次查案，真的破解了凤冠的什么秘密，或许，自己在后宫的煎熬就到头了。

然而不安只是不安，臆测只是臆测。第二日午后，黎勋遍往甘露殿复命，说已发现了诸多疑点。连皇上都很意外。没见他走访后宫，提审宫人，只是在宝蕴殿呆了一下午，便已经有了进展？于是，皇上立刻宣齐了那日宝蕴殿中的众妃嫔，除了还在软禁的贤太妃，回到事发之地，听黎勋分析案情。

那条看起来毫无破绽的白绡自然也被带到了宝蕴殿。后宫起居殿内，外廊上，守着侍卫，殿外，有大理寺、刑部旁听。所有人都满心好奇，等着黎勋的揭秘。

黎勋行礼过后，把那白绡托在手中，胸有成竹地说：“这便是那条绣着夺魂咒的白绡，臣亲自查看了凤冠的内部。发现白绡的尺寸，正与凤冠上的抹额处大小相符。看来，这白绡之前，曾被藏于抹额之中。”说到这里，他回头去问丽妃和她的大宫女慈月：“敢问娘娘，敢问这位姑姑，那日白绡是否从凤冠的抹额处脱落？”

“自然是了！”慈月想也没想，便做了回答。话已出口，才发现自己主子的面色不虞地瞪了自己一眼。吓得她立刻收声。

“想来是这样吧，”丽妃慢条斯理地说：“毕竟事出突然，本宫记得，那日好像是戒指上的金丝托勾住了什么，一扯，就扯出这么个东西。如今看这大小，似乎黎大人说得有理。”

还是丽妃厉害，几句话，就把慈月话中的漏洞描补上了，还把责任轻轻松松地推回到黎勋身上。

羽若听得心急，黎勋却并不在意。

黎勋请旨，把凤冠从供案上取下，用一块红绒布小心翼翼地捧了，翻转过来给众人查看。果然，白绡的大小正与凤冠抹额底部的红色细绒带相契合。而绒带是靠一排细密的双排卡扣固定住的。几乎所有人都想到，这东西就是被人打开卡扣，藏在绒带里面的。只要藏得仔细，有绒布和卡扣遮挡，确实不易被人发现。

黎勋把凤冠放回去。拿起白绡：“众位请看，者白绡上密密麻麻地绣了咒语。字体并不细小，用手摸起来，都觉得粗粝磨人。怎么，戴在抹额处，先皇后会毫无察觉呢？”说完，他把方才捧在手里的绒布罩在白绡上，伸出手，让众人来抚碰感受。

咒语压胜这类东西，虽说不令人尽信，但身在后宫，对这些腌臜之物到底都是忌讳的。一时之间，竟无人敢去黎勋手中摸那白绡。生恐给自己招来什么厄运。甚至，妃嫔们见黎勋走近，全都侧过身，挡住脸，生生避开。

这时，羽若却已经领会了黎勋的用意，她挺身而出，二话不说，从黎勋手中抄起那白绡便压在了自己的前额上。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她大声说：“这咒语绣的密密麻麻，实在扎人。”说完，又拿起黎勋手中的绒布垫在额前，再次把白绡压上额头，说：“即便搁着一层绒布，还是很扎人。”她话音未落，皇上已经冲到了她面前，一把拽下把白绡丢在地上，口中呵斥道：“胡闹！朕已明白黎爱卿的意思，用不着你这样亲身演示！”

贞贵妃就这样被皇上拉到身边坐下。殿内的大多数妃嫔顿觉醋意横生。几乎没什么人关注那条罪魁祸首的白绡了，都在皇上对羽若的宠溺中冷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