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一夜未眠,坐在大排档旁边的长凳上抽掉了整整三包红塔山,这个犊子抽烟喜欢让烟雾在嘴巴里来回盘旋,任由那股呛嘴的辣味占据整个嘴巴,然后侵蚀肺部,最后从鼻孔和嘴巴缓缓流淌而出,一根烟抽的像一道需要精打细算的大型工序,非要把烟草味全部剥离了才罢休。
但是这些包装精致的烟草终究没有大山里那种野旱烟的原始味道,不够辣,也不耐抽,价格还干贵。对叶寒而言,无论是七块钱一包的红塔山,还是四百块一条的软金芙蓉王,都是一股子味,不刺激不强烈,就像是软绵绵的肥肉,入口就散,没了味道。
叶寒第一次抽烟这么快,忧心忡忡,虽然他是山沟里出生,自认为自己是贱命一条,如果老天爷看不惯非要一道雷劈死他也没啥怨气。但毕竟不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能苟且偷生当然不会大义凛然选择赴死,那样太憋屈,自认为生性凉薄的叶寒没这个脾性,觉得会对不起给了他这幅皮囊的女人和那个为了他能放弃生命的憨傻男人。
救,还是不救?
莫小兮的出现一定意义上打乱了叶寒的原定步骤,虽然他已经很刻意回避这种会让男人把江山都拱手相让的危险生物,然而干柴烈火一旦点燃,就没办法脱身。就像是玩火,稍微不慎,就无疑是自焚。
他悄悄摸出怀中那张工整到没有一点褶皱的名片,虽然藏的深,却没忘在脑后。
刘杜若,这个只和他惊鸿一瞥的漂亮女人,有些惶然的闯入叶寒原本单调乏味的生活,然后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果断离开。这让一向不喜欢伤春感秋的叶寒都有些唏嘘不已,潜意识中那个女人的烙印已经很深,就像是一个成绩死活不出彩的男人暗恋了一个高不可攀的优秀拔尖娇女,然后不顾一切都要证明自己也有这份能耐,能和所有上位者比肩的能耐。即使头破血流也心甘情愿摆张笑脸给女人看。
叶寒如今不择手段都要巩固地位的行事风格和刘杜若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可以说是这个女人一手促成。可是那个女人呢?能开着悍马在中国最偏僻的境地闲逛的女人,能住得起希尔顿大酒店也能睡得了破茅草房的女人,心智肯定强大到一个让人发指的地步。她能对空有一点武力值之外就没任何闪光点的自己留下多少记忆的空间?
叶寒深吸口凉薄空气,莫名其妙的黯然神伤。他也很奇怪没心没肺的自己竟然会无缘无故在乎只有一面之缘女人的看法。
是要还未见起色却蓄劲待发的江山,还是对他芳心暗许的娇俏美人?
这怎么不是叶寒处心积虑想要攻破的一个天大难题。
最终叶寒收起那张名片,狠狠踩灭最后一根烟头,朝着酒吧踱步回去。
一整晚没见到叶寒归来的林学兵也没睡觉,愣是熬成了熊猫眼,也不敢给气势阴冷的叶寒拨电话,怕扰了这个神秘莫测男人的心思。自从上次酒吧一事之后叶寒英武伟岸的形象就侵袭了林学兵的大脑,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之后林学兵有样学样,把六十块一包的软珍黄鹤楼换成廉价红塔山,能走路就绝对不用那辆宝马以车代步,诡异举动让他那个野鸡大学一把手的老爹看的一愣一愣,以为习惯大手大脚的儿子从此改邪归正,差点没跑到菩萨庙投个几万块的慈善基金。只不过始作俑者叶寒当然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竟然换的浪子回头,一回到酒吧,就看到精神有些萎靡不振的林学兵,微微笑了笑,道:“学兵,抱歉了,昨晚离开没告诉你,让你苦等了一晚上。现在回去赶紧补个觉。今天不用上班了。”
昏昏欲睡的林学兵一看到叶寒就像打了活血剂,也不管自己蓬头垢面的邋遢形象,悄悄掏出掖藏了一晚上不敢让人瞧到的锐利刀锋,贼头贼脑交给叶寒,看着叶寒心情没那么糟糕,才贼心不死开口道:“寒哥,其实打打杀杀这种事不用你亲自出马,我家老爹虽然只是个大学的副会长,不过捞来的油水充足,只要我软磨硬泡,从老头子手里勒索几万块还是很容易的。到时候散财找几个身手不错的混子,暗中解决了霸王那王八蛋,如何?”
“你这王八羔子,用一句最近听来的俗话形容就是坑爹。还他妈勒索。”叶寒笑骂着给了林学兵一个拳头,心想有钱人就是他娘的有底气,动辄就是几万几十万,这个数字叶寒只在白纸黑字的酒吧出纳上见过,如果换成一沓一沓的真金白银估计会让他双腿发软。不能怪叶寒没骨气,毕竟钱永远都是人的软肋,能吃山珍海味的上流人物肯定不会渴望回归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许多人夺权也不是为了光宗耀祖,而是能换来一把一把的长久投资。经济社会下人只能当金钱的奴隶,甚至卖儿卖女出卖尊严,然而没人觉得这么做丢人,因为当几十亿人一起跪下的时候,那样就不是屈辱,而是荣耀。金钱恰好就是这么一个由人发掘却脱离控制的东西,有点讽刺,却没几个人能笑得出来。
除了被他亲手带坏的郑秋之外,叶寒还真没见过几个把自己家里人往死里整的小白眼狼,肥水总流外人田,这在他心里无异于是会遭天打雷劈的白痴行为,心里捉摸着是不是跟着郑秋这个犊子混社会都会产生一点心灵上的变态,一字一顿道:“不用了。”
林学兵连战连溃,只得作罢。煞有其事的说了句保重之后,打车离开酒吧。
叶寒扫了扫空荡荡的酒吧,那张本来还噙着一点冷静笑意的脸庞在林学兵走后逐渐狰狞起来,阴沉的模样哪怕莫小兮在场都会感到陌生惧怕。有个难倒无数人的心理学命题是当妈和老婆一起掉水里你会救谁,或许是当时饱受单身之苦,叶寒二话不说就选择了前者。然而如果把老婆换成叶项东,叶寒就会发现这个命题的存在真是一滩谋杀脑细胞的狗屎,他很讨厌这种选择。
现在的感觉和那个时候如出一辙,莫小兮的单纯,天真,都让这个男人脑子里的清晰纹路缠绕成一团乱麻,找不到梳理的位置。他终究还是小觑了漂亮女人的力量,难怪当初周幽王宁愿抛弃江山也要给褒姒烽火戏诸侯。这种感觉简直比一大堆混蛋提着明晃晃刀子明目张胆要捅他都让人头疼。
叶寒突然很想再次掏出那张名片,在他眼里几乎当成是救命稻草的锦囊之物,然后狠狠按下名片上面的一连串数字。本打算步步为营的他现在乱了阵脚,而且还是很没出息的被女人活活整惨,没在床上,而是在脑子里。叶寒没大人物运筹帷幄的处世智慧,虽然正在努力参透和顿悟,却毕竟还没达到那种风云人物的胸襟和城府,无法狡兔三窟随机应变,或许在大中国游南闯北的女人到现在都不一定能记起他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但与其抓耳挠腮,倒不如试着死马当活马医。
捏着名片犹豫半天,叶寒皱着眉,最终还是把名片重新揣回兜里。工工整整放好。
他想通了,有的事,必须要靠自己的决断,才能树立自己真正的野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