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能出投机取巧的狡诈商人,也能出赌房子赌地的二世祖败家子,但就是不能出薄情寡义的白眼狼。
叶寒用他娘教导了他二十年的一句箴言来安慰自己。都说生活在农村的女人目光短浅,只有坐井观天的眼界,然而叶寒的母亲却没那种小女人的刁钻和刻薄,不温不火的生活把这个典型的农村劳动妇女熏陶出一种独特韵味,不是温文尔雅的知性气息,只是一种返璞归真的天然质朴。她从不计较得失,宽容大度。所以哪怕郑家沟的村民把叶寒兄弟咒骂的狗血淋头,也不会波及到这个和善女人一分一毫。
文化程度只有小学水平的女人时常能慢条斯理道出一些叶寒恐怕一辈子都参不透的理论,这让高中毕业的叶寒费解。却懒得争辩。今天回过头一思量,母亲的话竟越来越有底蕴。本来天人交战的叶寒最终打定心思去闯一闯龙潭虎穴,七分是因为莫小兮和他半深不浅的暧昧关系,还有两分就是不想辜负了山沟里那个辛劳女人的期望,至于最后一分,则掺杂着那个叫刘杜若的女人一点因素罢了。至于具体的因素,太复杂,叶寒也想不明白。
走到废弃车库,叶寒掏出明晃晃的锋利刀刃,有种势如破竹的威猛气焰,之前一直处于小打小闹的叶寒没展示过自己手刃畜生的高超技术,实力比起在山里只发挥出了六七成,如今拿上兵器,自信和杀气再度攀附而上,虽然叶寒最亲睐气息更霸道嚣张的土制弓箭,但大城市找那种玩意太难,而且真正单枪匹马正面抗衡起来弓箭反而显得累赘,还是锐利刀刃显得干劲十足。
这次叶寒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但却不认为霸王敢在这里堂而皇之直接把他毁尸灭迹,不然这个壮硕男人也不需要手无寸铁跑到fv酒吧特地要挟自己。只是万事难料,叶寒也不打算在这里玩命,如果失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也能继续耍一个擒贼先擒王的把戏,到时候把莫小兮换回来再一起撒丫子跑路。才是叶寒身为刁民的真性情。
事情出奇的平静,没大排场甚至没带小弟的霸王坐在废旧车库一条长凳上,前面是一个方桌,上面摆了几道小菜,还有一瓶45度的汾酒竹叶青,旁边是一脸拘谨却没啥大碍的莫小兮,霸王神色平淡自如,一点也不像是要和叶寒拼个你死我活的刺头对手,他打开瓶盖,给桌上三个酒杯各自倒了一杯酒,指了指旁边的空凳子,道:“坐。”
本来如临大敌的叶寒疑惑不解,收起锋利开山刀,安然坐下,他揣测不透这个在南京混世比自己岁数都长的彪悍男人,只能走一步是一步,瞅了瞅旁边战战兢兢的莫小兮,除了脸色有点病态苍白之外并无大碍,松了口气,看来这个做事霸道阴狠不逊色于他的男人的确还保留着几分道义上的性情。
“会不会喝酒。”霸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又倒了一杯,顺口问道。
“会。”叶寒干脆答道,也端起酒杯一口灌入肚中,随后看了看脸色有些为难的莫小兮,知道这妮子平时滴酒不沾,笑道:“她不会喝酒。我代她喝掉。”
霸王微微眯起眼睛,沉笑道:“不用。她不会喝酒,放着别动就是。我不为难。有些事毕竟不能让人代做,如果你今天耍小心眼托人过来敷衍我,我不会找你麻烦,只不过就顺理成章把酒气撒在这个小女孩身上,强奸了录成碟片给你寄回去。不过还好,你不是孬种,有点敢作敢当的气魄。但如果你今天被我干翻,我还是会当着你的面直接糟蹋这个小女娃,到时候不用录视频,直接现场直播。”
叶寒嘴角微微上扬,道:“你觉得你能打得过我?”
“你如果真把上次我毫无反手之力被你打败当成一回事,我只能说你太天真。”霸王咧嘴笑道:“正面较量,我张童书还没怂过谁。”
叶寒微笑不语,轻抿掉最后一滴白酒。
剑拔弩张。
心脏因为遭受变故而千疮百孔的莫小兮脸色惨白,没了之前那种清纯与妩媚比例均匀的妖娆风采,男人之间的事无非就是砍砍杀杀的血腥打斗,缺胳膊少腿对杀红眼的他们只是小事,然而落在心智还尚显青涩的莫小兮眼里却惊心动魄,她对叶寒单刀赴会百感交集,幸福,忧虑,还有羞愧和歉意。似乎眼前这个脊梁并不高大的男人一直都在扮演她护花使者的角色,一直都在陷入因为她而危机四伏的致命境地,从二世祖陈桐,到不学无术的莫中柏,再到如今不止原因杀出来的霸道男人,似乎都是因为她这个红颜祸水。只不过羞愧背后还有一分幸福感满溢的充实,因为在此刻出现的这个男人是为了她而甘愿赴险的男人。
“开打之前,我得对你说声谢谢。如果不是那次酒吧有个照面,我估计还是改不了毛躁的王八气。”霸王搓了搓那双不知道砸废多少手脚的粗糙大手,大笑道。稍微留了点头发的他的确少了之前那股不可一世的嚣张戾气,整个人看上去更心平气和,但是如果真要陷入战斗,谁都不知道这个男人会有多疯癫。
叶寒不置可否。
霸王左右扭了扭脑袋,十指拢在一起,一张一合,骨节卡擦作响。
废弃车库很大,周围并没有多少干扰两人行动的障碍物,霸王示意莫小兮朝后退出几步,随后步伐猛然一动,左脚掌狠狠擦地,右腿顺势朝前鞭出,爆出巨大的劲气,腰肢髋骨扭转出一个刁钻弧度,右腿直冲叶寒侧脑,速度极快,几乎不给叶寒一点反应的机会,叶寒瞳孔微睁,脚掌朝后小退一步,脑袋微微后仰,堪堪避开霸王蕴藏着不俗爆发力的鞭腿。
一击不中,霸王迅速欺身向前,紧攥的拳头从侧翼猛提而起,对准叶寒的下巴不客气砸去,动作不花哨,却让叶寒不敢懈怠,和这种身躯魁梧的彪形大汉对弈,在先天方面叶寒就已经略输一筹,所以不能让霸王继续扩大优势,五指铺开,硬生生捏住霸王的厚实拳头,旋即朝下一沉,避免了这一记能磕碎牙齿的猛烈拳击。只不过叶寒单手只能卸去霸王拳头四分力度,稍微延缓几秒,霸王的拳头再度携着凶悍劲气冲破阻碍,这次他的攻击地点发生微妙偏转,由下巴移向更脆弱的喉咙,如果得手将会是致命进攻。
叶寒瞳孔微缩,双手瞬间抱拢,及时与霸王拳头硬生生敲在一起,力度刚猛,竟然将身躯彪悍的霸王逼退几步。
吃了闷亏的霸王没有丝毫呆滞,左肘抬起一个夸张弧度,几乎与脑袋齐平,小臂因为大力而微微颤抖,仿佛凝聚了极大劲气,脚掌一个大跨步冲向叶寒,与此同时肘子凶狠落下,依然瞄准叶寒的头颅,似乎下定决心必下杀手。
眼神如苍鹰般凛冽的叶寒瞅到机会,右臂一个泰山聚顶猛然抬起,五指狠狠捏住霸王敞露的肋骨,脚掌朝前一蹬,身子毫无预兆骤然前倾,出人意料将身躯如牛的霸王稍微抗离地面,随后身子重心下沉,似要将体重接近二百斤的霸王过肩摔,眼疾手快的霸王被抛空的霎时间反应过来,双手顺势死死钳住叶寒肩膀,落地的同时将叶寒拖泥带水,两人同时咣当撞在坚硬的水泥地,随后迅速站直身子,几乎安然无恙。
叶寒没任何内家拳外家拳的过硬底子,只是在山里与蛇斗与狐斗与野猪斗,操练了一手能撑得住门面的本事,但那全是自己摸索出来的野路子,毫无章法,虽然扑倒几个手无寸铁的混混绰绰有余,却不意味对抗任何人都能奏效,所以必须因地制宜,见招拆招。这个彪悍男人有了发挥空间果然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就像是山里皮糙肉厚的凶猛野猪,用蛮力不行,得用巧劲。
.叶寒吐了口唾沫,十指张开又握紧,抓住一个空档双手抱拳朝霸王喉咙狠很抡了过去,打蛇拿七寸,捏人捏软肋,不想把战局往后拖的叶寒管不了什么招式阴损,能速战速决干翻人就是好招数。
霸王没有闪躲,比叶寒宽出两倍的拳头微微摊开,庞大身躯如同炮弹,脚掌猛然欺近一步,毫无预兆占据了叶寒进攻的方位,叶寒视线一凝,提前跳脚起身,势大力沉的双手如同炮弹狠砸向霸王喉咙。却被有所防备的霸王险险躲过。
醉翁之意不在酒,没有得手的叶寒嘴角泛起冷笑,落地一瞬间左手如水蛇缠滑过霸王肩膀,随后擒拿住霸王一支手臂,刚要用力拉断,却被谨慎防范的霸王反捏住左手脉络,叶寒略微皱眉,右手紧握成拳,如同雨点般对准霸王的肋骨一阵狂轰滥炸。再硬的沙包也经不起叶寒一拳一拳死命折腾,霸王咬紧牙关,夹着刚猛力道的一拳重重落在叶寒腹部,将疲于防备的叶寒砸退四五米的距离。
战况逐渐白热。
叶寒缓缓起身,轻轻拍了拍身上尘滞,眼神冷冽如同开光刀锋。霸王嘴角渗出血迹,脱掉阻碍行动的衣服,露出里面张狂野性的黝黑肌肉,眼神通红如着魔的野兽,吐了口血水,咧嘴道:“有点能耐,路子很野,我喜欢这种风格。不如我们玩的大一点,这次要是我输了,手下的弟兄和场子都给你,我的命也是你的。要是你输了,我就拿了你这条命,到时候放了这个女孩子。怎样?”
叶寒笑道:“不吃亏。”
霸王面露笑容,一张狞然脸庞满是火热战意,叶寒也不打算束手束脚,两人陷入真正搏杀,没有华而不实的虚假套路,也没有任何道德上的束缚,拳拳到肉,没有任何水分。叶寒撩阴腿,长短拳,肘击脚踹,阴招损招无一不用,对上霸王攻防兼备的拳砸,身扛。完全是硬碰硬的架势,没有半点武学功底的两人愣是靠着毫无章法的拳脚来攻击对手,完全就是比谁先屈服倒下,心中杀意沸腾的霸王今天似乎抱着一股鱼死网破的执念,大开大合的打法让他的拳脚不少次扑腾在坚硬的石板上,纵然双手鲜血淋漓,却依然不给叶寒半点喘息的机会。
叶寒衣衫撕裂,身上淤青遍布,显然也遭受了不轻的创伤。他抹掉眼角的血迹,努力睁着眼看清气喘如牛的霸王,他一直在等,赤手空拳搏斗无非就是拼个体力活,之前霸王对他毫不保留的拳脚攻势如同暴风骤雨,虽然每一击都如同炮弹般恐怖,却相当耗费精力。
.叶寒没有主动出手,一直处于防护状态的他准备厚积薄发,一击将对手擒拿。霸王战意正酣,或许是因为拳脚太重而体力不支,也或许是因为叶寒只守不攻让他高估了自己的伤害。战局缓缓推向后期,霸王的动作终于有了几丝没有后劲的破绽,苦苦等待的叶寒瞳孔微缩,就是这一瞬间,蓄力已久的拳头如枪弹爆射出来,竟有种咏春寸劲拳的凶悍架势,不管霸王那伸出去来不及收回的腿脚,一拳狠命轰向霸王胸口。将这个体型壮硕的男人硬生生逼退了十数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鲜血从喉头涌出,却被苦苦死撑的霸王硬生生咽回肚子。眼红心跳的他正要挣扎着爬起来,一柄锋利亮银色刀刃却毫无预兆的贴近霸王脖颈,冰凉刺破人心。
被同一个人用刀刃挟持两次,彻底落败的霸王欲哭无泪,心服口服。
捏着刀柄的叶寒微微一笑:“你输了。”
霸王颓然一笑,点点头,道:“的确输了,不过好久没有这么痛痛快快的干过架,爽快。”
叶寒皱了皱眉,信奉小心能使万年船的他没打算因为一句话就松开男人的脖子,道:“今天这件事到此为止,如果你是对上次酒吧的事耿耿于怀,现在就算两清。至于你说的什么弟兄和场子都给我,就当开玩笑。我不是能在黑白两道通吃的大人物,一时半会没那么大的功力和道行,怕降服不了你的兄弟,如果等到我以后有了手腕,你再给我送人来有多少我收多少。但现在我们依然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
霸王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嘲道:“你把陈桐搞成那熊样,事后连个医药费都没出一分半厘,觉得阴损狠毒的陈子焕能放过你?”
叶寒低沉道:“这和今天的事有什么关系?”
“陈子焕揪着我们的矛盾,想要来招借刀杀人,让我降服你给他带回去,顺便把那个小妞也搞回去给他儿子当成泄欲对象。不过我这人私心很重,自己的事没解决之前皇帝老子都靠边站。所以就把那个小妞弄到我这里引你出面,想要证明一下上次被你翻倒到底是你的本事还是我大意了。现在看来,嗯,值了。”霸王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会心微笑,突然似乎有种破釜沉舟的悲戚:“叶寒,你这人有手段,性子也狠,如果肯在黑白两道花点心思,将来绝对不会比那些一代枭雄差劲,我现在敢把自己的兄弟和地盘托付给你,不怕说实话,就是看中了你这个潜力。而且这样我也能稍微安心一点上路。”
事出蹊跷,叶寒静等这个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展露无助色彩的彪悍男人把话说完。
“我这人脑子不算好,用外人的话就是一根筋的傻吊。虽然没有沦落到猪狗不如的禽兽地步,不过却依然信奉兄弟第一家人第二,而且吃软不吃硬。陈子焕那王八羔子之前就喜欢在我的地盘做小动作,在场子里投毒**,搞得本来没案底的场子乌烟瘴气,他这么做无非就是逼我就范,进而一口把东路的**通通吃下,这次挟持了我的儿子老婆当筹码,新仇旧恨累积起来几乎和泰山等高,有过不少次我真想操刀去把姓陈的龟儿子一家全部砍死,那样解气,不过找不到合适的接班人收拾我留下的摊子,所以一直苦苦忍着。这次我剑走偏锋,把赌注压你身上,愣是没把这个小妞给他送回去。还好我下对了赌注,最后一次没看错人。不过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我儿子已经被那龟儿子活活整死。话说回来,我这算不算舍身取义?”霸王咧嘴大笑,随后道:“老子活到现在,砍人蹲局子,哪怕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都死活不肯喊别人老大,陈子焕一个稍微沾了点铜臭的地头蛇就想把老子降服?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叶寒点了一支烟塞到霸王嘴巴,取了刀,蹲在一边,默不作声。
“事到如今没办法收拾,估计事后陈子焕不找我,我也要亲自去会会他。不过这显然是飞蛾扑火,我本就打定了同归于尽的结局。所以你要接手我的弟兄,这不是请求。”霸王抽了口烟,久久没有吐出来。习惯性的咽到肺里。这种严重伤身子的抽法让别人看的费解,霸王却乐此不疲。
“你信我?”叶寒挑了挑眉,质疑道。
“算直觉。因为我一死,必须找一个有能耐能镇住手下的人管理场子,虽然我只见了你两面,某种程度我们还算是敌人,但是我清楚你的心计和手段,确实是这个位置的不二人选。你没得拒绝,因为一旦我手下的场子群龙无首,事态无疑会严重起来,虽然不会波及到整个jiang苏**,但是在这么一块巴掌大的地方还是能稍微掀起点风浪。到时候殃及池鱼,郑秋都要跟着遭殃。因为我的弟兄第一个要找的绝对是你。”霸王微眯着眼,看着表情古怪的叶寒,微勾的嘴角有点阴谋得逞的味道,平静道:“如果我没安排好万无一失的后路,怎么可能会单枪匹马过来见你?”
叶寒神色复杂,却没有出言辩驳,他知道霸王的意思,如果今天自己带着莫小兮头也不回的直接离开,那么他就是最大的输家。霸王莫名其妙人间蒸发,手下一帮小弟一定会把帐算在最后见到霸王的叶寒头上,到时候众怒难犯,掀起来的风雨绝对比现在两人一对一单挑搏斗要来的疯狂猛烈,不说别的,就算别人随随便便玩个阴谋车祸,也足以让一条贱命的叶寒死的不明不白。脱了这层外人看来神秘的光鲜外衣,他也只是一个全身赤裸有毛有肉的人类罢了,虽然胸膛埋着野心,但也会害怕,也不想死。至少叶寒现在没有利欲熏心,不想贪多嚼不烂。一下子收揽那么多弟兄看似能一佛升天,实则却是在挑衅东路其他地方的黑势力,加上浑水摸鱼的警察随时进来稍微掺和一脚,足以把这个新崛起的新秀轻松轻而易举扼杀在娘胎里。深有自知之明的叶寒认为自己还没有能和这些势力叫板的道行,而且一定程度训人就像训狗,甚至还要比训狗难上数倍,没有灵性和耐心肯定没人死心塌地给你卖命。光是解决一大堆对自己颇有芥蒂的霸王手下就已经够呛,叶寒实在不知道怎么应付其他棘手问题。
进退两难的叶寒微微揉着太阳穴,没想到在解决一件表面浅白的事情后又牵连出一大堆盘根错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