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顾克刚搂着史湘云站在酒店玻璃转门前面,等待门童去帮他们叫出租车。刚才几个小时的床上恩爱,使他俩这会儿都像踩在棉花上,有种轻飘飘的感觉。夏夜里的小凉风吹在脸上,舒服极了,两人忍不住去摸对方的脸,甜蜜拥吻,抱得紧紧的。
这一对小恋人就像深夜里的一幅剪影,甜蜜浪漫,恩爱有加。就在这时,玻璃转门哗啦啦一转,转出另一对情侣来,也是衣冠楚楚,也是恩爱有加,就像前面那幅剪影的复制品。两对情侣深夜相遇,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原来,出来的不是别人,竟是胡宽和他美艳的情人小范。
“刚子,你们怎么也在这里,你不是快要结——”
“啊,胡副院长,深夜2点了你还没有回家啊?”
这两句话一问,双方心知肚明,不再说什么,微笑点头,各自乘车离去。在出租车里,刚子搂着史湘云,垂着头,情绪低落到极点。“怎么办呀?胡宽知道了咱俩的事,肯定是要说出去的。他第一个通知的人可能就是米苏他爸。我该怎么办呀?”
“慌什么?没出息!”
史湘云心里暗自高兴,她盘算着出了事之后,刚子会跟自己结婚。她也说不上有多爱刚子,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关口,她像是与人赛跑,又像是在跟什么人赌气,一定要对方输了这一局才过瘾。
“我没办法啊,我受控于人,我是这家医院最卑微的角色,人家都是院长、副院长,院长老婆,院长千金,而我什么也不是。这回又被胡宽抓住把柄,他不定怎么整我呢,他稍微搞一个小动作,我这婚就结不成了。”
他把脸埋在史湘云的裙子里,闻到了棉布的气息。这条布裙子上铺满落叶,是深绿和浅褐交织在一起的狂乱图案,这条裙是几个星期以前,刚子陪史湘云在购物中心闲逛时买的,现在在车里虽看不清它的颜色,但他脑海里清晰地印出它的图案。
他对她说:“我脑子里很乱。”
有那么一刻,刚子也想到放弃。干脆不要跟米苏结婚了吧,明摆着她这朵“温室花朵”不适合自己,她是娇气的,柔弱的,需要男人来呵护照顾的,而自己目前心如野马,根本照顾不了她,结了婚反而束缚住他俩。
史湘云带他一家店去吃夜宵。他们喝了许多啤酒。夜色中人影晃动,刚子感到心慌,他好想找个地儿痛哭一场,可周围都是女人,他又把想哭的欲望打压下云了。当初他努力接近米苏,并且设计使之怀孕,都是为了能够安定下来,有个像样的家,可这会儿,他又犹豫、后悔、失落、伤心,想要放弃,他真不知道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第二天一觉醒来,刚子把昨夜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忘了,他伸手抓啊抓,抓到自己的工作服穿在身上。小屋里光线幽暗,小桌上摆着一份用碗倒扣着的早餐。他知道是同屋的李大图帮他打回来的。他俩以前总是这个规矩,谁早起,谁打早饭,互不计较,让对方睡个懒觉。一想到就要结束这种生活了,心里竟有一点难受。他快速起床穿衣,披戴上工具,匆匆喝了两口粥,哼着小曲上班去了。刚上班就接到一个电话,说是楼道里的灯坏了,让他拿着梯子火速赶过去修。
他搬着一只银白色的铝合金轻便梯,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尽头,架好梯子,一档一档爬了上去。对这儿他是多么熟悉啊,每一盏灯他都摸过,每一颗螺钉都是他亲手安装上去。固定,拧紧,检查是否牢靠。他正站在高处检查线路,有个声音低低的在他身体下方响起,“顾克刚,你侍会儿再忙,先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刚子回过神儿来的时候,胡宽的背影已走到楼道另一头。他知道胡宽要跟他说什么。
刚子走进胡宽的办公室。室内光线充足,干净整洁,一尘不染。胡宽开门见山地说:“放心,你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也希望你替我的隐私保密。”
胡宽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态度从容淡定。又说:“我们互相保密,你看如何?”
“当然好。”
“你认为好,那就好。噢,对了,你婚礼的事,我可以大包大揽全面介入啦。”
“院长亲自管,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呵呵,小伙子,脑子够用,够机灵,以后跟着我混吧,我保你好处多多。”
“谢谢胡院长!”
刚子故意把“胡副院长”的那个“副”字给去掉,管他叫“胡院长”。这一字之差表明了一种态度,那就是他已承认自己站在胡宽这边,而非岳父那边。
“转正的事,我也会给你上心的。放心吧,小伙子,干活儿去吧!”胡宽拍拍刚子的肩,两人从此达成一条看不见的统一战线。
晶晶酒店的婚宴,是由胡宽大操大办一手包办的。一共订了99桌,6人一桌,来宾将近600人,这在医院历史上算是规模宏大的一场婚礼。
婚礼的当事人米苏基本上属于发懵状态。她早上6点被母亲叫起来化妆,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虽说外表看不太出来,但身体内部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慵懒就是诸多变化之一。以前她早上6点准醒,现在却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肚子里怀着的那个小睡神拖住她,要她长久地住在梦里。
“小睡神”到底长什么样子?这个问题让米苏发挥想象,尽情地想东想西。男人跟女人就是不一样,有时候,闲来无事,米苏也会跟刚子聊到此事,男人可懒得想这些“没用的事”,他说:“想这些干嘛?生出来不就知道啦?”
“哎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呀?”
“什么好消息,我不听。孩子的事你都不关心,你这人呀我看你就是没心没肺。”
“这个消息告诉你,你要在沙发上坐稳了,不要高兴得跳起来啊!”
“快说吧,急死我啦!”
“今天胡副院长把我叫了去,你猜怎么着,他说我很快有希望转成正式职工。”
“转成医院的正式职工?胡宽说的?是真的吗?听我爸说他那人是铁板一块,是个很不好说话的人。你怎么做通了他的思想工作,让他同意你转成医院的正式职工的?”
刚子说:“靠嘴皮子呗!还能靠什么?求人的事,你就得软下来才行,得放低姿态……不过跟你讲这些也没用,你是公主,从来都是别人求你,你有什么事求人啊,不必放低状态,你就高傲地活着,挺好的。”
米苏说:“婚礼的事,听爸爸说胡宽要一手包办呢。你说他能弄好吗?”
“放心!他有求于你爸,此事肯定ok啦。”
这是一次令人愉快的聊天,到此为止,米苏的婚事基本已成定局,明天婚礼过后,她就可以安心做一个小妈妈了。
化妆过后,有一个小小的时间片断。这小片断仿佛是专为她们母女设计的。化妆师要了工钱之后,转身出去了,接新娘的车还没有来。新娘坐在床沿上,头上披盖着洁白的婚纱。新娘的母亲站在稍远的窗口,不时朝楼下张望着,看接新娘的车有没有来。
乳白色的光钱把房间里照射得异常通透。米苏身上的婚纱,在这种光线下显得格外洁白、光滑,胸前的七颗珍珠,是米苏妈妈亲手缝上去的,每一颗都晶莹剔透,闪耀着幸福的光亮。
米苏妈妈回忆起米苏小时候的情景,她看见她坐在房子中央的空地上玩小火车,那仿佛就在昨天。小火车的车身是粉红和黑拼镶在一起的,轨道是白色的,弯弯曲曲的轨道占了大半个房间,翻山越岭,那轨道设计得挺逼真,火车行走起来如行云流水,每一个拐弯都是那么惊险刺激,令人惊叹。米苏妈妈回想着这一切,鼻子发酸,一行泪竟从眼角滑落下来。
“妈,您怎么哭了?”
“女儿终于要出嫁了。妈是高兴的。”
接新娘的车子浩浩荡荡地来了。母亲看见一个小女孩追在车子后面跑。
胡宽是个能干的人,婚礼的大场面他见得多了。他不仅自己亲自当司仪,还叫来他的朋友唱民歌的专业演员范蕊蕊高歌一曲,声音高亢嘹亮,艳惊四座。
米苏在婚礼上见到了她的大学同学邢海洋,邢海洋现在也有女朋友了,那女孩人长得高挑漂亮,小小瓜子脸盘上,长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米苏很真诚地对邢海洋说:“你们也快了吧?”
“快了快了,下月就结婚。”
“那我就提前祝福你们了!”
“祝福!祝福!”
吃的,喝的,唱的,跳的。花团锦簇。莺歌燕舞。眼前的大团圆景象使米苏产生一种错觉,接下来的婚姻将会一帆风顺,她嫁给顾克刚算是嫁对人了。虽说他从前地位卑微,只不过是医院里的一个临时工,但对米苏这样的家庭来说,地位并不重要,只要他人好,是个好丈夫,好男人,别的都不重要。
况且,人家刚子稍微打扮一下,人还是蛮像样的。他穿着合体的黑色西装,戴着白手套,端着酒杯,和米苏一起穿梭于各位来宾之间,敬酒致谢,彬彬有礼。许多人已经忘记他的“临时工”身份,笑脸相迎,只因他副院长女婿。
米苏爸爸远远看着穿婚纱的女儿,不知怎么,竟想起米苏一岁生日那天的事来。那天,天空中飘着小雪,还是年轻医师的他独自骑着自行车,冒雪去给女儿买生日蛋糕。
“孩子几岁了?”做蛋糕的白帽子师傅问。
“为什么要问几岁?”米苏爸爸问。
“年岁不同,花纹就不同。孩子一年一个样儿,不能都用同样的蛋糕。”
“我孩子一岁。”
“姑娘小子?”
“是个姑娘。”
“姑娘好啊,一晃长大了,出嫁了,做个美丽的新娘子,到时候,你还到我的店里来订蛋糕吧——如果小店还在的话。”
“好啊好啊。”
米苏爸爸觉得当时跟做蛋糕的人聊的这些闲天,简直就是笑话。孩子才一岁,何想到结婚呢。可日子就过得如此之快,转眼间女儿就已长大成人,这不,盛大的婚礼就在眼前。爸爸的眼眶有些湿润了……
史湘云在婚礼上出现,带来一小串不和谐音符。她穿了一身紧身黑衣,胸前是一片闪闪发光的黑色镂空亮片,头发紧束在头顶,用红绒线扎着,从发型到身姿,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女武林。
她一出现就被刚子拦在门口。他把她拉到酒店的一个侧厅说话。他说:“史湘云,你不是来闹事的吧?”
“哪能呀?我是来看新娘子的。看新娘子漂不漂亮?”
“用不着你看,你快走吧!”
说着,就上前推了她一把。史湘云趔趄了一下,就此嚷嚷起来了。“好啊你,顾克刚,你竟敢打我?这是你惹我的啊,我好心来给你祝贺,你可倒好,连进去不让我进去。你就不怕我把咱俩的事说出去……”
刚子上前用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再说下去。远远看去,这一对男女好似在拥抱。新娘米苏就恰好处于某个角度,她看到她的新郎的背影,新郎的手捂住一个女人的脸,他俩在干什么呢……
等新娘赶过去的时候,那女人已经走远。只在长长的白色走廊尽头留下一个黑色细长条背影。
刚子对米苏说:“没事儿了。她来捣乱,我没让她进。”他挽着米苏回到婚礼现场,若雪、美兮和她们的弟弟子瑞正在门口等着他俩,见他俩过来,便吵吵嚷嚷拥着他俩重新入席,婚礼进入下一轮高潮。
婚礼进行得一直都挺顺利,就是在中间出现了一个小插曲,让米苏和刚子感到不悦。若雪的妈妈艾丽阿姨跟若雪爸爸杨德江在酒席上吵了起来,他们吵架的核心永远都是那个老问题:
“你跟科里那个马护士,到底是什么关系?”
子瑞上前劝他爸妈:“妈,您别吵了,要吵回家吵去!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米苏姐姐结婚,你们在这儿大吵大闹,太不合适了吧!”杨家的三个孩子:若雪、美兮、子瑞都是相貌漂亮的好孩子,偏偏摊上这样没出息、不顾场合的父母,搞得三个孩子没面子。
“怎么是我吵啊?!”
艾丽暴出一双血红眼睛,冲着三个孩子吼道:“明明是你们爸爸不讲理,是他在外面有女人,你们怎么反到怪到我头上来了?”
这话一下子惹急了他们的爸爸杨德江。杨大夫的火一下子蹿到头顶,他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嚷道:“人家孩子结婚呢,你在这儿扯什么扯?”
“我怎么扯了?我怎么扯了?你让大家评评理,明明是他在外面有女人,倒说我胡扯!还要我说出那个骚货名字吗?好吧,既然你不要脸,我也豁出去了!”若雪妈妈“哗啦”一下把桌上的碗筷一推,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对面桌上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的背影说:“就是她!马护士!好了,老杨,你说吧,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
穿红衣的马护士还不知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正在高高兴兴地喝喜酒,并把一块切得厚厚的酱牛肉塞进嘴里,就在这时,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她,她嘴里塞着肉,左看看,右看看,不知背后有一双愤怒的眼睛正盯着她。
这世界,仿佛有人按了一下“暂停”键。刚才欢乐的动态场景被凝冻在某一秒。这一秒,世界不再欢乐,顿失声音和颜色。红衣女子回过头来,看到了那双愤怒的眼睛,与此同时,她听到碗筷落地的声音,艾丽阿姨摔了两个碗和几只玻璃杯,随即被围上来的同事连拉带拽,驱逐出婚礼现场。
“对不起啊,米苏,我妈她……”若雪赶过来给新郎新娘道歉。
刚子抢着说:“不是我说你,若雪,你妈她也太能闹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我跟米苏这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就让她给搅了,你妈她安的是什么心啊?”
“刚子,别这么说!”米苏说。
若雪说:“刚子说得对,我妈是太不像话了!她总是让我们三个孩子丢脸,我爸也是没办法,一味地让着她,总有一天要总爆发的,等着瞧吧!”
婚宴现场又恢复了正常。小范歌手再次高歌一曲,唱的是什么谁也没听清,只有胡宽一人坐在台上默默欣赏,其余的人甩开腮帮子吃菜喝酒说笑话。频频敬酒,不亦乐乎。
2、
米副院长家是双层复式结构的公寓楼,楼上有四间卧室,楼下是一间大主卧,紧连着大客厅。原本米加城夫妇是住在楼下主卧的,这回他们的宝贝女儿结婚,他俩准备搬到楼上朝阳的一间卧室去住,将楼下粉饰一新,给米苏小俩口结婚用。
妈妈把一切安排得好好的,米苏却不赞成妈妈的安排,她认为自己是小辈,不应该住主卧,爸爸妈妈应该住主卧。她坚决不同意将楼下重新装修,她说:“爸爸要休息,装修丁丁当当的,吵得很,何必那么麻烦,我们又不是外人?再说我们在家里住也是暂时的,等我和刚子结婚以后,我们很快就到外面去找房子……”
妈妈打断她说:“家里那么大,还不够你俩住啊?”
米苏说:“妈,您误会了,您也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现在都长大了,不再是小孩了,不想总让您照顾。”
“米苏,你听妈跟你说,不管你长到多大,在妈眼里,你永远都是个孩子。就听我的安排,再咱把楼下装修一下,以后呢,你跟刚子住在楼下,我跟你爸住在楼上。楼上楼下各有一个客厅,各有一台电视,咱们各看各的,互不影响,多好啊!”
于是,米苏的妈妈叫来工程队装修房子,样样亲力亲为,一会儿为买什么颜色的壁纸亲自跑到建材市场,一会儿又因大床的式样不合意,又亲自指挥工人搬下楼,到家具中心去更换,她以从未有过的热情装修出一大套女儿结婚用的新房,还为女儿从小到大一直珍藏的“粉红火车”专门买了一组式样精美的柜子,把小火车放在上面,艺术品一般讲究。
这样漂亮的一套新房,米苏爸妈还有米苏本人都认为,刚子一定会感激涕零,从此好好做人,真正把这儿当成他自己的家。然而,他们全都猜错了。
婚礼结束之后,小范钻进了胡宽的私人轿车。胡宽欢快地开着车,一路不断地按着喇叭,并不时跟小范聊上两句。他俩情绪颇高,仿佛今天结婚的不是米苏和刚子,而是他俩似的。可能在两人的内心深处,也早已想到了“结婚”这两个字了吧?
胡宽说:“怎么样?我婚礼主持得还有点水平吧?”
小范说:“那我那五万块钱呢?”
胡宽故意装傻,说道:“什么五万块钱啊?”
小范有些急了。“就是你说的五万块钱啊?你不是说米苏的婚礼,我只要唱两首歌,就给我五万块劳务费吗?”
胡宽说:“噢,那个呀,我跟你说闹玩的。”
小范一听说“闹着玩儿的”就急了,抬起拳头来又打又捶胡宽的肩,弄得胡宽扶方向盘的手抖动一下,汽车像个醉汉似的摇晃起来,把两人吓得不轻。
等车子稍微稳定一点,胡宽说,“瞧你呀,说着说着,你就急了!”他在路边停下车,捧住小范的脸对她说:“小范,你听着,我胡宽说到做到,是不会哄你玩的。我对你是认真的!”他说“我对你是认真的”这句话时,眼睛直盯着对方,摄人魂魄,让小范随即瘫软在他怀里,两人海誓山盟一番。胡宽又对她说,待会儿回宾馆,我拿钱给你。这回弄得小范不好意思起来,说,你先好好开车吧,我不再让你分心了。
胡宽把车停到满天星大舞厅前面,带着范蕊蕊往里面走。刚到门口的时候碰到顾克刚、李大图等人从里面出来。他们都是后勤组的,全都归主抓后勤的胡副院长管,所以对胡宽毕恭毕敬,让胡宽觉得在女朋友面前很有面子。
“胡院长好!胡院长,您也来玩呀?”
“是啊,怎么啦?许你来来跳舞,就不许我来呀?哎,对了,顾克刚,你小子新婚之夜不好好在家呆着,跑出来干嘛?”
“几个朋友约我出来打牌,说是为了庆贺庆贺。”
“那你们到这儿来干什么?”
“李大图他女朋友在这儿遇到点麻烦,呼我们过来帮点小忙。没事儿了,现在没事了。”
“没事就好,你早点回家。刚结婚就出来瞎混。”
“知道了。”
胡宽领着小范进入舞厅。舞厅里的灯光的确很像这家店的名称:满天星。舞池里的人挤得满满的,人们随着音乐蹦迪,人人都很开心的样子。胡宽却显得有心事,他一边跳舞一边想,这刚子可有点不像话啦,才新婚第一夜,就跟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往后的日子可够米加城一家人喝一壶的。范蕊蕊摇晃着走过来,用臀部碰碰他,说:“哎,小老头儿,心事重重的,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来来,跳舞跳舞!”
“满天星”旋转起来,胡宽的世界在闪耀的灯光里变得越来越模糊,只有一个女子的笑脸清晰可见。
新婚之夜,米苏玩了一夜火车,那辆粉红色小火车是刚子帮她修好的,新房装修好以后,她还一次也没把轨道架起来玩过。拼接轨道虽然有点麻烦,但手里握着那一节一节硬塑胶原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踏实与安稳。
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她终于可以跟自己喜欢的男人过日子、生孩子,像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一样,“从些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她一边把那玩具火车轨道的塑胶原件一节节安装在一起,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新娘的婚纱已脱去,就挂在窗边,她在屋里做每一件事的时候,不经意间会瞥见那件婚纱。当初母亲坚持不让米苏租婚纱,穿,她说女孩子嘛,一生只有一次,干嘛要穿别人穿过的婚纱?她甚至嫌那件买来的婚纱不够完美,还亲自动手在婚纱上缝上七颗珍珠。
米苏知道母亲的心思,就是希望她婚后幸福。可这新婚第一夜晚上,米苏这里就出了状况:新郞一直没有回家。打他随身带的呼机,也不回电话,好像根本忘记了世上有结婚这回事。
她安装完一节火车轨道,又接着装下一节,一节又一节,新郎没回家,新娘表面上却显得非常平静,慢悠悠做着手底下该做的活儿,让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等到午夜,小火车安装成功了,男人还没有回来。米苏把粉红小火车放在轨道上,一按电钮,小火车开动起来,盘山过海,车速平稳,气象万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