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翠湖公园餐厅的墙上,挂着一把小提琴,米苏和刚子一进门就看到了。小提琴的优美弧线让刚子想起女人赤裸的身体,那女人在他面前从来都不喜欢穿衣,一味地跟他撒娇,一味索取。
“你要抱着我睡觉。我睡着了你也不能走……我要你整夜陪着我,好不好?到底好不好嘛!”
那是一个既性感又难缠的女人,可不像米苏这么清纯,她如一杯没有杂质的纯净水,一眼就可望到底。刚子想象着有一天米苏脱掉毛衣躺在他怀里的情景,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坏笑。
“你是一把未被拉过的小提琴。”他说。
“什么?”她问。
“没什么。”他答。
但是在他的意念里,他早已将她胸前的几粒钮扣一一解开。她淡蓝色羊毛衫里穿的是一件白衬衣,领子雪白,勾起顾克刚想要伸手去摸一下的欲望,但他还是忍住了。他一再告诫自己,米苏可不是史湘云,她俩虽都是女人,性质却完全不同。一个是一团火,靠近男人就会把对方也带热。一个是一团云,晴雨不定,变化莫测,也不知她想要,不想要。
米苏想着米苏的心事。那些练琴的单调时光,如同指缝里的光线一样,当手试图攥紧它们的时候,它们已经不见。当米苏爱上小提琴的时候,家里人已经不再让她练琴了。因为功课日益紧张,母亲希望她多点时间花在学习上,她索性就把琴放入琴盒,塞到床底下一“塞”了事。如今看到挂在墙上这把琴,仿佛看到了童年的自己,恍惚间那些岁月并未远去。
厅里人不多。光线幽暗,古色古香。他们找了最靠里的座,一看就是想多聊聊的架势。服务员是个细胳膊细腿的男孩儿,手里拿着一个笔和小本,很用心地听他俩说话,这个菜要,那个菜不要。
顾克刚看着菜谱,又走神了。几年前,他跟史湘云在这里吃饭,也是这个细胳膊细腿的小人儿站立一旁,手拿小本唰唰地记着。当时史湘云自作主张,点这点那,并不跟顾克刚商量,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米苏却是另一种作风,每点一道菜,必要问刚子喜不喜欢。最后索性把菜谱推给刚子,让他来点。
刚子也不知点什么才好,草草点了几个史湘云爱吃的菜。估计女孩子口味都差不多。他把菜谱还给服务员,又问服务员洗手间在哪儿。他故意在米苏面前表现出见多识广、落落大方大方的样儿,不想让这个城市女孩轻看了他。
“对不起,我先去趟洗手间。”
米苏微笑着点头,样子看起来很可爱。对于把米苏追到手这件事,顾克刚已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他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用手指蘸着水整理额前的头发,向左抹一下,又向右抹一下,最后决定向右。
整理好头发,刚子一脸喜气再次登场。对他来说,这间餐厅就是舞台,他得用力表演一下,才有可能赢得千金小姐的芳心。回到座位上,菜也正好上了,他们边吃边聊,气氛甚好。城市里长大的女孩,对农村一无所知,顾克刚就从这儿入手,讲点农村人的新鲜事,这一回,他讲的是村里的一个寡妇喜欢跟男青年下跳棋的事,据说输赢决定男人的去留。而下棋的人总能胜过寡妇,获得留宿的机会。
“为什么男人总能赢?”米苏依然不解风情。
“这还不明显嘛,寡妇故意让的呗。”
“她为什么要让?如果她能赢,她还要有意假装输掉棋局吗?”
面对单纯的米苏,顾克刚“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等那个细胳膊细腿的男服务员走远之后,才捂着嘴小声说:“下赢她的男人,晚上可以陪他睡觉。”
米苏的脸红了。她从没有听过这么露骨的故事,心跳有点加快。刚子见状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说罢低头吃菜,不再做声。米苏讲起早上她来的时候的惊险故事,说先是打一辆车跑错了方向,后来打到的那辆车又被拦腰撞了一下,真挺危险的。
米苏说她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好像暗中有人想要阻止这场约会,命运之神派来三个人拦截我,阻止我跟你见面……现在想来,有些后怕。“米苏,我很担心你。”刚子一只手伸过来,盖在她手背上,让她感到温暖。
“不管怎么说,现在总算在一起了。”刚子说,“米苏,我很珍惜现在。”
“我也是。”
其实,刚子是有情人的,是个大女人,名叫史香云,后来又赶时髦,改作《红楼梦》里的一个名字“史湘云”,但她身份证上仍保持原名,是香水的香。
史湘云在初识刚子那个下午,就迫不急待地把他带上床了。这让刚子感觉措手不及。他们就近找了一家五星级酒店休息,史湘云说她中午喝了点红酒,有些醉了,要找地方休息一下才能缓过来。
刚子看她的脸果然红朴朴的,像熟透了的苹果。他对这个女人不知深浅,他只有19岁,是个初来这里闯世界的小人儿。他什么都没有,所以也不害怕什么,拎着冰鞋愿意跟她走。
她熟门熟路,两人说说笑笑七拐八拐就到了一座巨型玻璃大厦前。刚子以前从没见过这么高级的酒店,女人清脆的笑声和那些无数面反光的玻璃使他昏了头,“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地方呢!”
他头晕目眩地跟着女人走进酒店大堂,薄薄的一层玻璃相隔,里面的气氛就完全不一样了,有衣着华丽的女子拖着拉杆箱走来走去,有气派不凡的男子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等人。还有在门口亲嘴的男女,那时刚子还没听说“吻别”这个词,他不知道这对男女为什么偏在人多的地方亲来亲去?
眼花缭乱。眼花缭乱。
刚子简直看呆了过去。史湘云让他坐到沙发上去等她一会儿,她到前台去办手续。
刚子坐下来想,这座城市多么可爱!原来,人们都在过着不一样的生活啊!为什么以前我不知道?以前的19年我全都白活了。
“好了,走吧!”史湘云走过来,笑吟吟地说,“上去吧,上19层。”
刚子说“好”,就跟她进了电梯。电梯里四面都是镜子,看得见一男一女的脸。他不知道该不该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扑上去抱住她的头亲,他有些害怕。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19层已经到了。电梯门开,他俩一前一后走出去。
“没来过这里吧?”
“没。”
“你家是哪儿的?”
“安徽。”
“噢,安徽。安徽好啊。我们家保姆就是安徽的。”她踞高临下地说道。
随便聊了这几句,她便不再说话。楼道里铺着暗红和浅黄相间的地毯,走在上面一点儿声都没有。灯光寂然,两旁深棕色木门每一扇都关得紧紧的,刚子跟着史湘去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来到一扇门前。“到家了。”史湘云在开门的同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一切都归功于进门后那一股冲动。他不管不顾搂住她脖子就亲,一开始她还挣扎,很快就变得软弱无力,说:“你好讨厌啊!”话是这样说,身体粘得他更紧。大包小包全都掉在地上。
刚子搂着史湘云,闻到她头发上的香味,太好闻啦!刚子有些发疯了,隔着衣服摸她,一双大手哪儿哪儿都是劲,毛躁粗拉。后来他才知道,女人就是喜欢他这种愣头青的劲儿。
史湘云是有经验的女人。两人倒在平展白净的床单上,刚子闻到清洁的洗涤剂的味道,真是喜欢。女人自己不脱,身子软软的,用眼神鼓励他,等待他来动手。他哪经历过这个,不知从何下手,只得使蛮力抱住她,直到她喊疼为止。
女人跟他撒娇,说你哎唷你弄疼我啦。
女人又说,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把裤子脱了去洗个澡。
女人躺在那里喃喃自语,娇滴滴的。
这回轮到刚子不好意思了。要在一个女人面前裤脱子,还真得有点勇气呢。这也太难为情了吧?刚才那些动作是他在电影里胡乱看来的,当不得真的。就在他胡思乱想的功夫,女人已经不见了,浴室里响起哗啦哗啦的流水声,想必她自己先去洗了。
等刚子明白过来怎么会回事儿,一切就变得自然多了。女人有些经验,轻车熟路,白而丰满的身体一丝不挂地横倒在他面前,任他抚摸。刚子聪明好学,一下子就走完了“初学者”的路,并且越战越勇,整个下午,一次又一次地练习,不知做了几次,终于出落成一名高手。
“你谈过恋爱?”米苏出其不意地问。
“谈过。”
“几次?”
“就一次。”
接下来顾克刚以为米苏还想接下去问些细节,比如女方是干什么的,人长得漂不漂亮,脾气好不好。可她什么也没问,用纸巾轻轻擦着嘴说:“我吃饱了,咱们走吧。”
“让我抽完这根烟。”
米苏就说“好”。
跟史湘云比起来,米苏实在是太单纯了,单纯得让顾克刚有些心痛,不忍心对她下手似的。但不忍心也得忍心呀,他得在这座城市扎下根来,过体面人的生活。单抽烟这一项花费就不少。他抽烟很凶,又喜欢抽好烟,一个月下来,烟钱倒占去工资的一半。要是能娶上有钱人家的小姐,经济状况会有所改善。他不愿一辈子苦下去,自己又没本事,只有靠了别人。
他心里明镜似的,清楚得很。
另一个人米苏却正好相反,她稀里糊涂跟着刚子走,前面的路危险得很,她却混然不觉,沉浸在初识爱情的小甜蜜中,不能自拔。
两个不同阶层的人恋爱,差异既是优点,亦是缺点。观念不同,会撞火花,亦会惹出麻烦。顾克刚的两次恋爱,都选择了完全不同于自己阶层的女人,史湘云有钱有势的小业主,米苏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女医生。
史湘云一眼就看中了刚子;
而他刚子则一眼就看中的米苏。
这是一个循环。
2、
太阳很好,黄灿灿地涂抹在树木和古雅的建筑物上,美得让人心碎。冬天游人很少,米苏和顾克刚在湖边漫无目的地溜达,刚在餐厅吃了一顿舒服的午餐,此刻沐浴在阳光下,两个人心情都不错,谈天说地,绕着湖边走边聊,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刚子。”
“嗯?”
“你过去的女朋友,她长得漂亮吗?”
“怎么说呢,还行吧。”
“你跟她好了几年?”
“两年多。”
“她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怎么说呢,简而言之,她是一个成功女人。”
“噢。”
米苏不再说话,大概她在想,自己虽说条件不错,但还比不过顾克刚前面那位呢。顾克刚故意说这话,想要压一压米苏的骄气。没想到这一招还真灵,米苏的脸变得谦和了许多。
“待会儿……那个什么,待会儿上我宿舍吧,好吗?”刚子终于下定决心,发出邀请,他紧张得有些结巴。
“你们宿舍有人吧?”米苏后悔问出这样的蠢话,其实她并不是那个意思,她的本意是他们的关系她不想被别人看见。而刚子却误解了他的意思,他没想到这个表面上腼腆的女医生,倒比他想象得开放得多。不过,人家是学医的,什么没见过……他俩在公园门口匆匆打了一辆车,车窗外的世界安然平静,而他俩心里却咚咚敲着小鼓。
他的手伸过去轻轻触碰她。
她没有回应。若无其事地望着窗外。窗外是平静的冬日景象,天很蓝,繁华的购物中心前面,聚集着无所事事的人。汽车停下来在等红灯,米苏有意躲着顾克刚似的,一句话也不说,眼睛一直看着车窗外。刚子心想,坏了,也许我提议带她去我宿舍是一个错识,一切都操之过急了。
米苏跟史湘云不同。
米苏是个处女,应该用另一种办法来对付她。
刚子心里这样想着,手上可有些不听话,忍不住再次伸手去碰她,摸她的手背,然后是食指。索性把她的小手一把握在自己的大手之中,用力握了一下。
父亲反复说:“那年你过生日,我越过火车道去给你买蛋糕,雪下得那个大啊,跟你出生的时候一模一样。”
今年还没下雪。
车窗外的天空蓝得有些过分了,米苏被人轻轻搂抱着,坐在汽车后座上,想起下雪的事来。身边的男人问她在想什么,她说想下雪,男人就搂她更紧一些,并用下巴上青硬的胡茬蹭她的脸。
“乖,跟我回宿舍,我有好东西给你看。”他说话的声音就像耳语似的,紧贴在耳边,温柔极了。从来没有一个男的,这样近的距离跟她说过话。她有些支撑不住了,她知道“回宿舍”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她是学医的,理论上都懂。她还是个处女,不想这么快就把自己交出去。
“刚子,我想回家。”
“回什么家!时间还早呢!”
接下来是很长一段沉默,车子无声地向前滑行,米苏感到自己正在一点点地向下沉没。顾克刚充满男性力量的怀抱令她无法拒绝,他的胳膊像一条强有力的、巨大无比的水草,缠住她,让她无处可逃。
3、
一个女医生,爱上一名电焊工,这段恋情有些错位。
米苏端庄,秀丽,家教极严;顾克刚勇武,彪悍,身上带有几分原始的野劲儿。这股野劲儿在城市里并不多见,让米苏这样的女孩大感新奇。
他居然滑冰滑得这么好;
他居然什么都会修。(小火车就是他修好的。)
他什么都懂,很会玩。
他吃饭的样子一点也不做作,好吃就是好吃,风卷残云,一下子把一盘菜全部吃光。
他追求女孩子的方式也很大胆,一把拉过来就往怀里抱。米苏虽然有点害怕,可骨子里她是喜欢的。文静秀丽的女人,大都向往鲁勇的男人,也许是反差造成的美感吧。
出租车在刚子的吩咐下,在医院后门悄无声息地停泊。这后门是个小门,平时只有倒垃圾的车辆出入,再有就是住在电工班那排平房里的人,为图方便,进进出出少跑路,有时就走小门。刚子带着米苏走小门是怕被人看见,他很懂女方心理,在这种微妙的时刻,谁都不愿撞见熟人,还得打招呼,解释,要多麻烦有多麻烦,不如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屋。
他们下了出租车,做贼似地溜进电工班低矮潮湿的小平房。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右一左两张单人床,中间摆了一张桌子,看书写字兼吃饭全靠它了。
“请进!请进!”刚子把米苏让进屋,小心翼翼地关好门,并用插销从里面插上,这才舒了一口气,搓着手对米苏说:“这屋里冷,我给你插上电炉,一会儿房间里就暖和了。”
“你这还有电炉?”米苏惊讶地问了句。
“电工班嘛,别的没有,电炉还有。”
说着,就从床底下摸出一只盘丝电炉,手里拎着电线插头到处找开关。他说他们宿舍本来有两个人住,但最近小李师傅结婚了,经常在外面住,宿舍就很少回来了。
米苏望着那张空床铺,不知刚子说的小李师傅到底是哪一个。医院里的临时工来来去去有不少,都穿着工作服,肩上背着工具箱,在医生眼里他们都长得差不多。
“别怕,他不会回来的。”
电炉点着之后,刚子就紧挨着米苏在床沿上坐下来。米苏感到不自在,就往左边移动了一小点,刚子还是紧贴着她,她动,他也动,并且把嘴凑过去吻她的头发。
米苏闭上眼,眼前出现一辆小火车。那是她童年时的玩具,一辆会绕着轨道飞驰的“真车”。据说她一周岁时“抓阄儿”,别的女孩抓画笔抓口红,她却抓住一节小火车。米苏从小就跟别的女孩不一样。这件事米苏的父母常常提起,特别是父亲,每一次提起这件事,眼睛都都放光。
“米苏,你闭上眼睛的样子可真美啊!”
米苏忽然睁开眼睛,望着前面低垂下来的窗帘,说:
“刚子,我不能跟你好。”
“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
“我父母对我寄托了很大的希望,他们从小培养我,让我长大以后有出息,让我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大夫。可是,如果我跟了你,将来的事不可想象。”
“将来是将来,现在是现在。”他又轻轻将她搂在怀里,语气平和而又温柔地说:“不过,米苏你放心,我绝不会勉强你的!我这个人,地位虽然卑微,也没过念多少书,但做人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我不会勉强女孩子做她们不喜欢的事,特别是对你这样一个公主,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话是这样说,手却擅自放进了米苏的羊绒衫领口。米苏大衣里面是一件粉红色羊绒衫,v字领,领边织有一道细细的白色v字边。这白色和粉色配在一起是最要命的,男人看了都会发疯。顾克刚这一刻是真的动了心,他想,不管怎么说,这个骄傲可爱的公主应该属于我。他的手在她的v领毛衫里游移不定。他想起史湘云第一次被他触碰乳房时那种欲死欲仙的样子,她用力勾住他的脖子,在他怀里撒娇,说些他听不懂的话……米苏会是什么样子呢?顾克刚听别的男人说起过,越是内向文静的女孩,爆发力越强……他大胆地把手伸下去,触碰到她瘦瘦小小的乳。
她的乳像玉石一样冰凉。没有任何反应。
“你不高兴了?”他在她耳边温柔地问。
“没有。”
“那我还是拿出来吧?”
米苏却说:“抱紧我。”
只需这一句话,顾克刚就知道,禁区打开了。
小时候,米苏有过一次丢失的经历,因为长相可爱,被远房的表叔一念之差抱走,父母焦头烂额,以为这个孩子再也找不回来了,据说父亲还因为此事抱头痛哭过,父亲特别疼爱这个长相甜美的小女儿,把她当成心头肉,这孩子一丢,等于有人在他胸口剜走一块肉,他死了的心都有。
实际上,米苏在顾克刚抱紧她那一刹那,就想起父母来。她想,我这样做父母会怎么想啊。我小时候丢过一次,我不想让他们再一次失去我这个女儿,不想让他们伤心。就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起,让这对情感激烈挣扎中的男女一下子静下来,注意力分散到那个声源——门锁上。
“有人……用钥匙开门。”米苏受到惊吓,躲到刚子怀里,以为那是一个安全保险的地方。
“不可能吧?”
“是真的。”米苏的声音带着颤音。
“别怕有我呢。”他说。
这一刻,刚子表现出英雄的一面,他把米苏搂得紧紧的,一副天塌下来有我顶着的架势。这让单纯善良的米苏非常感动。外面的人因为用钥匙打不开门,开始用拳头砸门,大声嚷嚷着“刚子,刚子,你干嘛呢!”
米苏的头开始瓮瓮轰响,如同有一架直升起在屋顶徘徊。她害怕极了,害怕屋外的那个大嗓门男的嚷嚷开来,全院的人都闻讯赶来,聚集在门外。这种事在这所医院不是没有发生过,捉奸捉到连院长都赶来劝说开门,这种事上个月就发生过一回。
米苏和刚子的事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一传十,十传百,米苏在这所医院就没脸呆下去了。毕竟,她是个大夫,有头有脸人物,爸妈又都在这儿干了大半辈子,不能给他们丢脸。
刚子说:“别紧张,没事的。可能是李大图回来了。”
李大图是一个说话声音极高的大嗓门。刚子打开门,一把捂住李大图的嘴,李大图就什么就明白了。
“啊,原来你们在里面偷偷摸摸搞对象啊!难怪门打不开呢!”他锐利的目光在米苏脸上抚摸了五个来回,觉得顾克刚这小子真是艳福不浅,能搞上那么漂亮的女朋友。他并没有认出来米苏是谁,医院很大,医生多得乌秧乌秧的,不是谁跟谁都认得的。他以为米苏就是个贪图享乐的漂亮妞,一般人,没想到她是个大夫。
“我是不是坏了你俩的好事了?别急别急,我拿点东西就走!”
他背着一个油渍麻花的电工包进门,然后开始在床头柜和床铺上下胡乱翻找起来,刚子问他找什么,他也不说话,找了半天忽然抬起头来问刚子:“哎,刚子,身上有钱吗?借我点吧,我有急用。”
“要多少?快说!拿了钱,赶快滚!”
李大图竖起一个巴掌做了一个手势。“就50,不多。改来我还你。”
李大图抓住刚子等不及要跟新女友亲热的心理,趁势问他借钱。刚子也不是笨人,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他全懂,他知道今儿个他要不是肯借钱给他,那李大图这家伙就在这间屋子里耗上了。耗到夕阳西下,耗到太阳落山,他就是不肯走,你奈他如何?
李大图和顾克刚都是聪明人,双方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刚子立刻满世界地找钱包,他记得他钱包里刚好有50块钱,不多不少。这500块原本是他准备请米苏吃饭的,而那顿饭是米苏抢着买的单,刚子的手放进兜里就没拿出来,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那下回我请你啊!”
“好,没问题。”
好不容易省下的50元,又被这家伙惦记上了。刚子从包里找出钱包来,拿出一摞钱来塞给李大图,说:“你小子,拿着钱赶紧走!有多远走多远。”
李大图拿到钱,眉开眼笑地说:“好,我立刻像蒸发一样,从你们眼前消失,就不打扰你们的好事了!”说得那么露骨,让坐在床沿上的米苏无地自容。
李大图走后,刚子告诉米苏,李大图是个赌徒,嗜赌如命。他肯定是在什么地方输钱了,急需翻本。米苏说那你为什么还借钱给他。刚子就走过来捧住米苏的脸说:“还不是为了你。我想让他快点走。”说着,他小心翼翼地吻起米苏的嘴唇来。
屋子里的空气令人窒息,两个年轻人都很紧张,米苏是因为第一次,而刚子是因为寄予的希望太大,生怕希望落空,反而畏手畏脚,紧张得额头直冒汗。
他的亲吻让米苏陶醉。舌尖像手一样灵活。一只手配合着动作,在米苏的后背上舒缓地移动,这让米苏感到舒适而又慌乱,既安全又恐怖,随后渐渐放松下来,精神上所有的盔甲都卸下来,不再防备谁。刚子的手又一次伸进米苏的v字领口内,抓住她小小的乳用力揉。这一回,他要抓住机会,绝不放手。
这天,杨若雪来医院找米苏,说下班后要请她吃饭。米苏说,你一请我吃饭,准保有事求我。若雪说,是的是的。聊了几句,下班时间就到了。米苏洗了手,脱掉白大褂换上便衣,跟若雪手挽手往医院大门口走去。
“若雪,你那个什么周刊专栏,是不是想不起做什么话题了,才来找我的?”
“咦?米苏,你可真聪明啊,我还没说你就知道了。周刊编辑真快把我逼疯了,每周都要有新鲜的话题,我哪儿有?又没时间谈恋爱,整天都在做文字游戏,连点实践机会都没有。哎呀呀!真伤脑筋!”
“这有何难,我给你想出一个话题。”
“哦,你有主意?快说快说!”
“有一个爱情话题,拿到周刊上去讨论一下,也许新鲜有趣,那就是错位的爱到底会不会有结果?”
“错位之爱?很有意思,说下去!”
“错位之爱就是……”
米苏看到大门旁的那片花圃里蹲着几个人,正在那儿焊栏杆。她俩走过去的时候,电火花一闪一闪的。米苏的心砰砰直跳,心想着千万不要是刚子在那儿电焊作业啊。
“打车走啊。米苏你怎么啦?”
米苏晕头胀脑地跟着若雪上了车,她一路上都在想,刚才好险啊,万一刚子忽然从草丛里跳出来跟她打招呼,她该做何表情?快人快语的杨若雪一定会盯着她问个不停,而她跟刚子的关系又是一言难尽,说也说不清。
晚饭她俩吃的是云南菜,边吃边讨论米苏提出来的所谓“错位之爱”。杨若雪说,她认为天下一切“错位之爱”都是没有好结果的,因为爱讲究对应,讲究棋逢对手。古人所说的“门当户对”也是有道理的。千万别做傻事。
原本是为周刊准备的话题讨论,这么一弄,倒有点像开批判会。米苏心中有鬼,不再多言,低头吃饭。饭菜相当好吃,是云南菜里的极品。杨若雪一直在说,说了一大堆理论。看来,她这回专栏有的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