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昭南的身后，周围的风景我未曾注意，心思一直都停在最后皇上说的那句话上。出了宫，昭南将我带上一辆马车。我望着湿润的地面和向后掠过的熟悉风景，有种涅槃重生的感觉。

“你能不能让人省心？”昭南突然压着嗓子说了一句，我猛然惊醒望向他。他的脸在银色的映衬下更加的白皙，双颊上微微泛着红。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昭南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他的双眼和鼻尖都有些泛红。

“我知道，昭南，这两天发生了很多事，你不知道我……”我有些慌乱地解释着，马车里的空间过于狭小，凝滞的空气让我愈发憋闷起来。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昭南低低笑了两声，随即抬起头来，眼神锐利直射人心，“皇上下令要杀你的第一时间我便得到了消息，你以为你从悬崖上跳下来就真能幸运的活命？”

我诧异地望着他带着笑容的脸，心里渐渐生出一阵恶寒，有些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

“你一直派人跟着我？”

“没错，我本来是想将那帮奴才统统杀了，结果还未动手你便从悬崖上跳下去了。不过这样也好，虽然你吃了些苦头，但是总算是没有让父皇发觉。”昭南收回了附在我脸上的目光，浅浅地说道。

我有些不安的摇了摇头，不禁想起那片窝在刺客手中的玉牌，我只单单瞥了一眼，那玉牌雕刻分外细致，一双灵动的鱼围绕着中间的祥云。鱼本是池中之物，怎能翱翔于祥云之间？这一点让我印象深刻。

“我想皇上可能已经知道了。”我有些担心地说道：“赵煜是你的人吧。我的一举一动你是不是都看在眼里，所以我能那么轻易的就能走出皇家围场，遇上皇上也并不是凑巧对不对？”

昭南没有答话，本来勾起的嘴角抿了起来，双眼微敛，目光也不再逼人。我死死地盯着他，连一丝一毫的小动作都不放过，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昭南终于开了口。

“父皇是个讲理的人，他不会无缘无故的置人于死地，让你遇上他并且能够从刺客手里救过他，你至少能保住一条命。”

“你不要命了？”我压低声音吼道，“行刺皇上是什么样的罪过你不是不知道！”

昭南抬起头，脸上又挂着戏谑的笑容，他浓墨一般的眉毛挑了起来，有些桀骜不逊的意味。

“你也会担心我？”

我有些愤怒地砸在他的肩膀上，结果手掌一阵剧痛。

“皇上从你派出的刺客身上找到一枚玉牌。”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你可能会被砍头！”我终于抑制不住朝他大吼起来。

昭南微笑着扶住我的肩膀，我恼怒地甩开他，他却再一次的扣住我的肩。脸上挂着腻人的笑，有些俏皮，似是丝毫不放在心上。

“好了我的好姐姐，你小声一点。放心了，我不会有事。”

我有些莫名其貌，既觉得生气又觉得好笑。

“父皇是极为疼爱皇叔的，而且那日真的是气急了。”昭南松开我的肩膀，双手环在身前问道：“皇叔做了一件事，让父皇非常气愤。所以那晚他便下令要处死你。没有人能够改变父皇的想法，哪怕是皇叔也不行。”

我很想问上官洺究竟做了什么，可车夫的一句话让我再也没有了问下去的兴致。

“皇子，晋王府到了。”

昭南撇着嘴望着我，示意我下车。我感激地看着他的脸，猛地抱了抱他的身子。他渐渐长大我便再也没有了将他抱在怀里的机会，感受着怀里的身子陡然一僵。我悻悻的松开手，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以前跟我走的多近，现在抱一抱都不适应了。

“谢谢你。”

我说完便翻身下了马车。

本想当面问问上官洺究竟做了什么事，竟然惹得皇上恨不得即刻杀了我。可当我真正站在他面前时却失却了问询的心情和必要。

多年之后，我在颐馨宫中闲来无聊，偶然问起昭南这件事。故事不长，却让我回味了许久。而我余下的生命里，充斥着懊恼和悔恨也无法弥补我对他的歉疚。

“林小姐，林小姐。”一个侍女拉住我飞奔的身子，一脸为难道：“王爷他现在不方便。”

不方便？难道是病了不成，我甩开她继续向里走，上官洺的卧房就在眼前。那侍女足下轻点，一跃到我身前：“林小姐请回吧，王爷说任何人不能打扰，您别让奴婢为难。”

我骤然提气一个手刀劈到她颈项上，她没有防备地瞪大眼睛，随即便昏睡了过去。我赶忙搂住她倒下的身子，轻轻地放在回廊的长凳上，我起身向四周看去，周围的侍女神色戒备的站在一旁，但都不敢近身来。

我疾步向上官洺的卧房走去，门外无人守候，进了大厅也没有侍女。此时天色已暗，屋内却并没有点灯，我感觉有些奇怪。还未进到内室，忽然听到一阵细细地娇喘声，难道这屋子里还有别人？

娇喘声越来越大，我站在屋内的厅中，深紫色的纱幔一层层落下，阳光透过细密的网孔，泛出一股股珍珠色的光泽，屋内弥漫着慑人的香气，这不是我在上官洺身上闻到的那种，而是女人身上的浓香，胭脂和香粉混合而成的香气。

我向后退了两步，有些不敢置信。以前常常光顾天香如意楼的我，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现在看见胃中却翻江倒海一般难受，我捂着嘴，头痛欲裂。我听不得这喘息的声音，它们环绕着我，冲击着我早已弱不禁风的神经。

我从来都不认为我是一个懦弱的人，可此时我除了逃离这里，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那场未尽的大雨又铺天盖地而来，阴沉的天空下到处都是奔走躲雨的商贩和行人。我昏昏沉沉地在街道上走着，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不能安静下来。走着走着天便全暗了，身上已经被雨水淋透，脚完全浸泡在冰凉的水中。雨水砸在屋顶上的瓦片上，嘈嘈切切，波浪一般的声音伴随着我沉重的脚步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大红的灯笼在细密的雨丝里格外朦胧，我再次踏上晋王府的石阶，却在大门口徘徊着不知道是否应该进门去。索性蹲在一旁的石狮子旁。猛烈的风伴着细碎的雨点吹到我脸上，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思绪渐渐迷茫起来，画面又回到了很久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