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和楚月均去执行任务，看来今夜怕都回不来。我找到管家，想要交代些事。如果管事的都不回来，照这样下去确实不行。

那个管家来到林家便随了林家的姓，在林家似乎也有了年头，威信还是在的。他五十多岁的年纪，说话利索，手脚麻利，倒是精神的很。

“你先去派个人去大姑爷那里瞧瞧，看看大夫人是不是在那里。大夫人要是问起来，就说是爹爹关心玉霏姐姐和姑爷的安危，特地让去问候。大夫人若是没有说要回来，你们就先回来，无序劝阻。”

我头一次在林家说话，心里是有些忐忑的，但是爹爹和大夫人都不在，理应是我娘亲管事。

但是这位管家平日里跟大夫人走的很近，大夫人与我娘亲素来有芥蒂，虽然近两年好了些，但是难免会有些不妥。

林管家的头发早已花白，但是打扮穿着很是讲究，他保养的很好，脸上虽有褶皱却容光焕发。他双眼溢满五十年来的沧桑和睿智，只望了我一眼，便垂头道：“小姐说的是，在下这就去办。”

我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爽快，有些惊讶道：“多谢。”

“我们是下人，可当不起小姐一个‘谢’字。”

他说完就要转身离去，我忙叫住他。望着眼前这些焦急而无奈的仆从，有些犹豫地说道：“我一个请求，不知道林管家怎么看。”

“小姐可折煞奴才了，请讲。”

“林府这些小厮们虽说在林府当差，他们之中恐怕有许多亲人都在京城，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心里难免焦急，不如就放他们两天假，也好让他们回去探望亲人。”

我深切明白他们这种的担忧的心情，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深不见底，就像是面前一片汪洋，要将自己吞没一般。

“既然是小姐的意思，那么就这么办吧。”

他丝毫没有辩驳的意思，微微下弯的身子也皆是恭敬，丝毫没有架子。我有些感动，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我真正在家里待得时间却很少，与其他仆人接触也不是很多。可以说我对兰苑以外的人，无论是主子还是仆人都带有些敌视，可如今看来我果然是太幼稚了。

“林管家，爹爹和哥哥这几天怕是无暇顾及家里，就麻烦您多担待些了。”

“小姐不必如此客气，这本是我分内的事。”他抬起头来，对我笑了笑，花白的胡子也透出些有好的意味。

林管家随即召集所有的仆从，将林府的现状简短的交代了一下。忽然他将头转过来看向我，我明白他的意思。有些紧张的往前走了两步，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

第一次在这么人面前讲话，几十双眼睛似乎都聚焦在我的脸上。

“刚才林管家也说了，府中是什么情形大家也都看见了。在两天之内，在京城里有亲属的可以回去探望，若是家中有什么困难，记得要告诉我或者林管家。林家虽不是大家，但是绝对会尽力而为。”

当我说到第二句的时候，人群就开始骚动起来，望着他们脸上渐渐溢出的光彩，我心里也温暖起来。最能够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便是微笑，我一直都在笑着，但并不是伪装，是真心实意的感受到一种欣喜。

小厮们并没有即刻离开，而是帮着将林府上上下下清扫了干净，最后才一个一个来向我告辞。

府中还留有一些被卖来的小丫鬟，最大的岁数不过十岁。绿翘回家看她母亲去了，我同兰若便将孩子们召集在一起，索性丫鬟房未坍塌，她们乖乖的躺在床上，没过一会儿便睡着了。折腾了半日，连我们这些大人都累了，更别说孩子们。

娘亲由九灵照管着，她的母亲和弟弟都在乡下，已发了书信过去，理应安然无恙。

离去的只有小部分丫头小厮，林家人本就不多，无需照顾什么。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翻修庭院。

将一切布置妥帖，我出了门，此时天已经全暗了。爹爹和楚月已经捎信回来，说不回来吃饭了。林管家还在院子里打扫院子，我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您先歇歇吧，天也不早了。”

那管家转过身子，脸上的褶皱如同树中的年轮，诉说着几十年的沧桑。

“这将军府我待了整整四十年了，这房子明天就要翻修了，我想再四下看看。”

看着他有些佝偻的身子，我点了点头。

“对了小姐，刚刚有一个姑娘来找过您，看您再忙就没有打扰便离开了。”

“她说了什么吗?”

林管家微微皱眉道：“她自称是六皇子身边的人。”

我点点头，有些担心，昭南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那个姑娘八成是许娉婷，我必须过去一趟。

“林伯，我先出门一趟，你替我跟我娘说一声，晚些回来。”

“用不用找个丫鬟陪着？”

“不必了，今天大家都累了，我自己骑马过去便可。”

从马厩里牵了马出来，我便向六皇子的府邸奔过去。昭南成亲之后皇上便赐予了府邸，我去过几次，但碍于他娶了皇妃，也便不去了。许娉婷脾气很好但总会有顾忌，这次亲自找我必是出了事。

皇上赐予昭南的那座府邸名为昭阳宫，通报之后我便进了门。许娉婷一脸焦急见我过来忙迎了上来。

“昭南怎么了？”

“他今天去城外处理地震的善后事宜，回来时我看他脸色发白，可他非说没事。晚上的时候便昏倒了。”

许娉婷还小，个子只到我的肩膀，可说话清晰，神色不乱。不愧是大家闺秀，将来定是持家的一把好手。

“可找太医看过了？”

我说着便向屋内走去，一旁的丫鬟替我褪去外袍。

“已经来过了，方子开好了。本来已经煎好了药，可是六爷就是一口也不喝，还嚷嚷着要起身。”

许娉婷脸上透漏出丝丝无奈。我也觉得奇怪，昭南不是任性的人，今日怎么会这样。

“明德娘娘那里可知道了？”

“还没有，本来也没想让姑娘过来，只是六爷着急非要亲自去看看姑娘如何了，我便去了贵府。得知姑娘无恙便回来了，没想到还劳烦您亲自走一趟。”

许娉婷引着我往内屋去，我听了点了点头，昭南这不是什么大病，明德娘娘若是知道了恐怕又会寝食难安。宫里现在肯定也慌乱不已，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无事，昭南身子有恙我也担心，自该过来瞧瞧。”

昭南全身包裹在金丝被中，昏黄的灯光照在他半边脸上，双眼紧紧的闭着，长长的睫毛映出一片阴影。依旧是姣好的容貌，只是面带疲惫。

“药一口没喝？”我回头轻声问道。

许娉婷点了点头。

“再熬一碗，我来喂他。”

许娉婷眼神示意，周围的丫鬟动作一致的停下手中的工作，默默地退了下去。

我坐在床边上，许娉婷拿着湿巾将昭南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擦掉。看着她有些瘦弱的身子，低垂的眼眸和凝望的神情，我不禁想起了当年的自己。我那时正是狂放不羁，肆意妄为的年纪，而她却早早的嫁为人妇，掌管这么大的一个昭阳宫。

“姑娘最近都不怎么来这里了。”

许娉婷将湿巾收回，浅笑着说道。我望着她温和的神情，放下了心。

“近日家中有些事，便耽搁了。”

“也许这要求有些过分，希望姑娘以后能常来这里。六爷近日忙于政务，终日劳累，回家之后也不见笑。”许娉婷垂下头去，神情有些悲伤，“六爷一见姑娘心情就很好，希望姑娘能常来跟六爷说说话。”

我拉住许娉婷的手，虽然她是皇妃，我却实在无法给她行礼。就像无法对昭南行礼一样，他们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孩子。

“我是看着昭南长大的，所以他待我就如同姐姐一般，亲近些是自然的。可你不一样，你是他的妻子，是他的支撑和依靠，谁也无法替代的。”我凝视着眼前的这个衣着锦绣的女孩，缓缓说道：“昭南从小脾气就不好，你多迁就着他些。”

“嗯。”

许娉婷点点头，一派温柔和顺的模样，我真有些担心她。昭南是皇子，不知道他与上官洺究竟是谁能当得大任，可是将来三妻四妾是肯定的。她这样温和谦恭，难免是要被欺负的。

正想着忽然一个丫鬟进来，手中端着药碗。我走过去接在手里，将它递给许娉婷。

她差异地望着我，有些尴尬地说道：“姑娘这……”

“你去喂他。”

我笑着眨眨眼，她犹豫地接过碗，有些无措。我转身轻轻拍了拍昭南的身子，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眸转了又转，脸上茫然的表情让我觉得很是欢喜。仿佛他又是那个八岁的少年，

而我还能牵着他手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

“冰儿？”

他喃喃地唤了一声，声音虚弱无力，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我抚平他的额头，掐掐他的鼻子。

“叫我什么呢，没大没小。”我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快点起来把药喝了再睡，娉婷熬了很久呢。”

他猛地起了身，我怕他起身太猛头晕，忙护住他的头，一手扶住他的背。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力量之大让我微微皱起眉头。

“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了？你都成这样了，别说话，喝药。”

我轻轻扳开他的手，他却再一次的抓住。没有办法，我坐在旁边，许娉婷端着药碗走上前来。她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递送到昭南唇边。

“爷？”娉婷轻轻唤了一声。昭南瞪了我一眼，随即喝了进去。我笑眯眯地在一旁看着，直到碗空了。

“你下去吧。”昭南对许娉婷说道，他的表情极其淡漠，我不由多看了娉婷一眼，她不卑不亢颔首退了出去。

我略微有些恼怒，一把甩开他的手道：“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一个小姑娘？”

昭南狭长的眼瞥向我，不带一丝情感地说：“这是我的家事，与你无关。”

“你！”我愤愤起身，可却被他抓住了袖子。

“你去哪里？”

“回家！”我面向他觉得有些不可理喻。

“不许走。”

他拽着我，我无奈只好又坐回床边。昭南满意地笑了一下，随即躺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便睡熟了。他一只手抓着我的手，我不忍心吵醒他，今天实在是困倦，不一会儿便靠着柱子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