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南将我送回了颐馨宫中，我站在台阶上定定的望着他却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珠翠在我身后拉了拉我的衣袖，我丝毫不予理睬。

夜已经很深了，颐馨宫内明晃晃的灯火在风中摇曳，由于今日是我的册封大典，所以珠翠很用心的将宫内布置的富丽堂皇。

昭南望着我，开口说道：“珠翠你先下去。”

珠翠最后给我使了个眼色，带着一干人等退出了宫外。

我忍受不了自己浑身上下的脂粉味道和沉甸甸的发饰，转身回了房间。昭南自然而然的跟了进来。他坐在离我不远的软椅上，静静地不说话。

我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梳洗完毕过后我猛地转过头，平静地说道：“你不要以为今天我跟你说话了，就代表我原谅了你。”

昭南在烛光下，轻轻地笑了：“你放心，我从来没有奢望你会原谅我。”

“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你现在是我的妃子，你说我在这里干什么？”

我才意识到，昭南已经除去了身上的外袍，一头乌色的发散落下来，凌厉的气势被削弱了不少。他似笑非笑的望着我，让我感觉到一阵一阵的寒意。

我警惕地站了起来，低低的对他说道：“你出去！”

昭南叹了口气，也站了起来：“冰儿姐姐，外面现在可都是护卫和宫女，如果我这样出去，当朝帝王的颜面岂不是要扫地了。”

听到他这一声“姐姐”，我的心不可抑制的揪紧，当年他也是这般摸样，时而骄纵，时而温柔。跟在我身后，姐姐、姐姐叫个不停。

这一个月，我一直在想，如果他没有害死上官洺那该多好，他会顺利登基，上官洺卸下一身官职，我们可以在京城，也可以四海为家。可是如今一切都变了。

“我不管你，现在你出去。”

昭南最后望了我一眼说道：“好，我出去。”

他走到门边没有回头：“姐姐，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的包容你。”

等到他的影子消失在门后，我颓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估摸着半个时辰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难得珠翠没来叫我起床，我望向窗外，似有梅花清冽的香气飘来。我披上狐裘，头发也未经打理就这样推开了门。

地上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雪，院中的梅树零落了一片的红霞。这里同兰苑是那么的相似，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仿佛树下还有林楚月迎风而舞的雪白影子。

可是树下只有一个人的北影，明黄色的色彩已经被薄薄的雪覆盖，乌色的发上覆盖了白雪。他坐在石阶上，仿佛是一座雕塑。

我向前走了两步，便不受控制的跑了过去。

他似乎听到了背后的响动，轻轻地转过头，苍白的脸上带着微笑：“姐姐，你醒了。”

昭南的嘴唇已经变成了深紫色，嘴角还有细小的沟壑，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干透。

他在这里等了一个晚上。

我赶忙将身上的狐裘脱下给他披上，我抱住他的身子不断地上下揉搓，希望能让他暖和一点。

昭南却突然拉住我的手，将我拉到他的面前。

“姐，你现在能原谅我了么？”

听着他干涩的声音，我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放在他肩头的手不由得僵硬起来。

他的目光黯淡了下去，轻轻地送开了我的手。他挣扎地站了起来，身子已有些不稳。他将身上的狐裘褪了下来给我，动作缓慢。

我望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眼眶突然酸涩。我拉住他的手，往屋里拖去。

“冰儿，你……”

我不顾他的反抗，直接将他拖进了屋。

“把衣服脱了，躺倒床上去。”我对他说道，随即出门叫珠翠去烧水。

回到屋内，发现昭南还在定定的站着，我走到他面前，有些愤怒。

“怎么，想让我给你脱吗？”

昭南全然没了帝王的脾气，自顾自地脱了外衣，躺到了床上。

“姐姐，我头好晕。”他的声音软软的，敲在我心里。

“你闭嘴。”我头也没回，珠翠已经烧好了水，我又命她去煮碗姜汤来。

“你好好躺着。”我回头冲昭南说道，自顾自地忙着去了。

等收拾完毕之后，回了屋，发现昭南居然已经睡着了。伸手放在他额头上，幸好没有发烧。我坐在床边，看了他一眼。

睡着的昭南就像一只无害的小兽，白皙的脸颊依然如孩童一般光洁，我不禁伸出手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

突然门前一个影子悄无声息的显现，我的手凝滞了一下，将被子紧了紧，便迅速地起了身。

自从昭南登基之后，虽然我时常留在宫里，但是身上的功夫却没有荒废，消了声息走到门前，一个高大的身影映在洁白的初雪中，显得异常挺拔。

我轻轻地关上门，示意他跟随我进入到侧殿内。

我坐在一旁的位子上，望着眼前这个棱角分明一言不发的男人，心里的恨意渐渐消散。赵煜变了很多，在我的记忆里，他从来都不是不苟言笑的人。他可以露出邪气的笑容，可以是天香如意楼的座上宾，可以做任何人不敢做的事，但是他就是不能这样沉默，这样安静。

“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赵煜的眼睛眨了眨，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娘娘请讲。”

我摆摆手，冷笑道：“赵煜，我没有以妃子的身份的要求你，何况我也没有这个权利，我要的是等价的。你帮我完成一件事，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当然我不希望我们两人的谈话被第三个人知道，你明白么？”

赵煜抬起头望着我，他一直都有一股邪魅的气质，可如今这种气质已经被成熟和冷静所代替。

见他不说话，我便当他默认了。

“我的要求很简单，我只想知道上官洺的的归处在哪里。”我微笑着看着他，“当时你是跟在皇上身边最近的人，你不会不知道吧。”

赵煜点点头，静静地说到：“晋王爷没有埋在皇陵内，皇陵内只是衣冠冢而已，皇上命我们将其埋在距京城东部十里外的梅林中，皇上说这是晋王爷生前的意思。”

京城东部的梅林。

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那是我同上官洺第二次见面的地方。

“现在，说你的要求吧。”

“皇上已经收回了您的金牌，想出皇宫便是难上加难，况且皇上并没有说不能告诉娘娘，所以您不必如此。”

我站起了身，向前走了一步，如此近距离的观察，我才发现我的个子居然只到赵煜的胸口。

“我说了，这只是交易。”不经意地勾起嘴角，“你别介意，其实我是想在以后杀你的时候心里不必有愧疚罢了。”

赵煜似是释怀了不少，他苍白如雪的脸上带着薄薄的微笑：“你终究还是无法原谅我们。”

“你知道便好。”我不再看他，疾步走到了门口，“你要是不说的话，那我也不会觉得有亏欠。”

“如果非要这样，那我只有一个请求。”他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内，“皇上真的很爱你，希望你能好好对他。”

侧殿内许久不见人，凉薄的寒意浸润在空气里，有一股慑人的力量。我回过头去，赵煜站在一片黑影中，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你在开玩笑吧。”我不仅提高了自己的声调，随即又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答应你的我自然会尽力去做，不过这对于我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我恨你们，你应该知道。”

可能是我的错觉，赵煜的眼眶居然红了。

“嗯，我知道你恨我们，我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