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月来,我过的是极好的。爹爹将我从那阴暗的院子里挪了出来,在娘亲的所居住的兰苑内给我收拾了一间屋子。第二日我便住了过去。
虽然屋子很小,但被褥什么的都是簇新的,我很是欢喜。九灵随我一起来了兰苑,继续伺候我。
她做什么事都是小心谨慎,也从不出半分差错,以她这个年纪是很难的了。但有时九灵会莫名其妙的失踪,让你怎么寻都寻不到,没过一会儿她又会自己冒出来。
问她去哪了,只会支支吾吾说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这件事发生不是一次两次,我便越来越疑心。一日午后,我先佯装睡下,待她退了出去,我便醒了窝在门后等着。
九灵的屋子在我旁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听到。
果然没过一会儿,门便开了,她轻手轻脚的出了门。我跟在她后面,她一路谨慎的很,好几次我都要被她发现了,幸运的是这林语冰的身子小,容易躲藏。走了估摸有三十分钟,到了一处院子,极尽的雍容华贵,院门上石雕的字“南苑”。
我拍了拍脑袋,顿时明白了许多。
见九灵进了门去,我掉转身子晃晃悠悠的往回走。
今日春光明媚,又恰逢午后,火辣辣的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我哼着小曲,观赏着周围的景致。
走着走着,总觉得不太对。
这地方,我好像走过了……
又掉头往回走,估摸走了一个时辰,不仅腿脚酸麻,还口干舌燥,索性找了块儿地坐下歇息。
刚坐下一会儿,一个身穿鹅黄色纱裙的小姑娘便款款走来,她身后还跟了个侍女。那小姑娘身子还未长开,但模样却可人的很。
我记得她,三夫人唯一的女儿,林訾菡。
我像是饿了三天突然看见了面包一样,连忙将屁股从地上挪起来,走过去套近乎。
“訾菡妹妹这是要去哪啊?”我笑嘻嘻的拦住她的去路,觉得自己活像个流氓。
她头发很软,还有些发黄,一脸羞怯的表情说到:“刚巧要回北苑去,姐姐这是去哪?”
我哈哈笑道:“我午睡醒来后甚是无趣,便在这院子中闲转。”
訾菡亮晶晶的大眼睛转了转说到:“姐姐大病初愈,还是多多休息的好。况且这院子很大,姐姐还是带个随从才好。万一迷路了可怎么好。”
这姑娘真是太懂我的心了。
我面不改色的说:“妹妹说的极对。一会儿可有事?”
“没有,我也是清闲得很。”
我一听拍手道:“那日饭桌上第一次见到妹妹就觉得喜欢的不得了,不如一同去兰苑坐坐?”
訾菡笑了笑,吩咐了身边的侍女禀告三夫人,便随我去兰苑。
“姐姐走错了,该是这边。”
她笑盈盈的拉住我的手,指着跟我要走相反的方向。
我猛拍额头,一脸了然的说:“看我这脑子,一见到妹妹就什么就忘了。”
其后的路我都尽量跟着訾菡走,不至于显示出自己是真的迷了路。
到了兰苑,九灵已经回来,看出来她很是着急,生怕我出了什么事亦或是撞破了她的好事。我面色如常,并不打算点破。
訾菡在兰苑用了饭才回,我将她送到门口,又派九灵将其送回。心里倒有了几分不舍。
平日里爹爹要去上朝,还有政事要处理,虽然忙碌,每日却必来兰苑。我的娘亲柳轻眉是个美丽贤淑的女人,她还很年轻,不到三十岁的年纪,风华正茂。
她待我极好,平日里亲自下厨给我做饭。现在正值夏季,天热的不得了,每日我睡觉时,母亲都在身边亲自摇着团扇,汗水顺着她脸颊流下来也不在意,直到我睡着她才去歇息。
我总觉得她在我身边总有些不自然,平日里与我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我会尴尬。我知是她觉得这七年来亏欠于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对我才好。
柳轻眉是风尘女子,我本以为她就如同戏中的一样娇媚入骨,行事狠绝,可没想到她不是善用手段的人。她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做着一个妻子和母亲该做的事,从不计较,哪怕是大夫人对她的刁难,都能一笑置之。
九灵说母亲是京城第一琴师,在十年前可谓是风云人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来到这里这么多天,别说没见过母亲弹琴,我在这兰苑连个琴的影子都没见着。
母亲平日里就做做女工,养花看书写字,有时也发呆。母亲经常呆呆的望着一个地方,话也不说,就这样坐上一整天。我总觉得这里面有蹊跷,但也不敢问。
这些日子里,三夫人会时常带着訾菡来院子里玩,三夫人也是个温柔的女人,温和有礼,极有分寸。
自那一日后我与訾菡的关系便变得非常要好。
訾菡天真烂漫,我当年就很想有个这样的妹妹,听话懂事,还漂亮的像个洋娃娃。
大夫人从未踏进过兰苑半步,我有时在府中见到她,也只是打个招呼。玉霏今年也刚十一岁,不知她是从哪里学的如此目中无人,看我的眼神就跟看怪物一般。我直接无视掉她,平日里就算是碰到了,也当不认识。好几次她都气的直跺脚,想要叫住我,我却全当没听到,自顾自的走。
大夫人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这也是她为何能在将军府内掌权十几年。娘亲绝不是她的对手,不过娘亲从未有过和她争得心思。每日就是带着我在这将军府内转转,给我讲讲小时候的故事。她从不出门,也不爱打扮自己。衣裳都是府中的裁缝给做的,用的料子也是大夫人挑剩下的,但不管什么样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有一种迷人的气质。
娘亲是对我真真切切的好,我就算心成了石头,也会瞬间融化。
一日爹爹下朝,连官服都未换下就来了兰苑,娘亲正教我刺绣。我前世习武,天天与棍棒刀枪打交道,舞刀弄枪不在话下。如今拿起这绣花针,倒显得笨拙的很。望着母亲手下的牡丹花精巧逼真,我只有干着急的份。母亲的手很纤细,白皙如象牙。女红我并不乐意学,大部分时间都是看着母亲一袭紫色的纱裙,坐在一叠一叠的紫藤花下,阳光照在她挽好的发髻上,美得不可方物。
林远雄风尘仆仆的走了过来,母亲马上放下手里的活笑着迎了上去。爹爹刚想俯身抱我,却被娘亲制止。
“先去把这身衣服换了。”
望着娘亲微微嗔怒的脸,爹爹不怒反笑。连忙进了屋内换了身衣服,走回来坐在园中的石凳下,将我抱在他的腿上。娘亲沏了茶过来,也在我们身边坐下,此时我便有一种他们正是我亲生父母的感觉,就想让自己放下一切就这样享受现在的生活。
“楚月的身手是越来越好了,前日我去教场看他们练习,楚月一人力挑十人。身手干净利落,不愧是我的儿子。”爹爹浓黑的眉毛斜飞入鬓,刚毅的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和隐隐的自傲。
母亲在一旁轻笑道:“楚月最近勤于练武,可是连我这兰苑都不曾进了。”
爹爹听罢,大笑。顺势搂着母亲的肩膀,“好,改日我说说他。”
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起初听九灵说起林远雄与我娘亲恩爱十几年,我深表怀疑。风尘女子本就靠了这一身皮相,等到时间长了,自然也就腻了。可这一个月看来,我的娘亲仿佛永久停留在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里,有着俏皮和任性,而林远雄则愿意包容她的一切。他们从未吵过架,哪怕是一点矛盾都不曾有过。我庆幸我的母亲是这样一个女子,不谙世事,淡然春水。
“爹爹,冰儿呆在这院子里憋闷的很,想出去走走。”我趴在林远雄的腿上,撒娇着说。母亲淡淡的笑道:“冰儿又在胡说了。”
“冰儿没胡说。”我抬起头,瞪起眼睛看着林远雄的脸。
“好好,那冰儿想去哪?”林远雄摸着我的头发。
“刚听爹爹说,哥哥能去练武,那冰儿能不能去?”我怯怯的问着,自知在这样的朝代定是男尊女卑,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听到练武两个字心里又痒痒的很。
爹爹停顿了一下,转头望向柳轻眉,似是在征求她的意见。母亲垂下眉目,手攥着帕子,骨节分明。爹爹将手覆上,母亲抬起头,一脸无奈道:“这是你们家的传统,既然冰儿愿意,就让她去吧。”
我不解的望着他俩,什么传统?
“咱们林家世代习武,不论男女。你的哥哥姐姐早在他们五岁时便开始舞刀弄枪了。你生了病,所以便耽搁了。”
我点点头,原来是这样,看来林家倒是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观念。不过他们从小习武,倒给了我不小的压力,看来我在这上面沾不上一点便宜。
“我明日便派人来接你去校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