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来了,真的不会来了,肯定是被他小姨留宿了,听说他小姨还是个二八佳人呢!也是个美女杀手!昨夜不杀了那个色鬼才怪呢!”第二天一早,一开店门,兰妮就站在江边城墙上一边看着一边叨叨不停地骂着,她是为她的花姐担心。
黑牡丹也拉着“死鬼”说是要去街上找找,怕是“鬼见怕”在旅店睡晚了起不来,今天没有赶过来。
“死鬼”嘴巴一嘟:“我不去找,他一定会来的,我还不知道他。”
赵介生则不做声,在那里默默地下着店门板,一块块沉重的桃木门板,被他逐块抽下放到店堂内叠好,叠得象一封书。
我说:“你们别吵,我心烦着呢!”
黑牡丹望了我一眼,舌头一伸做个怪相,然后自找台阶地对着“死鬼”和赵介生两个男人指责起来:“就你们两个汉子丢了一个人,也沉得住气啊!”
赵介生“哼”一声:“你们这是咸萝卜操淡心花心萝卜操空心,该来就会来,留着劲多做点事还好一些吧!”
“就你这个人,跟这木门板差不多。”从外面突突进来的兰妮指着赵介生责骂。
“木门板怎样?还可挡风雨,防强盗呢!”赵介生自言自语地回答。
“桃木门板还可以挡鬼镇邪,这个大功效你们没有说呀!”“鬼见怕”突然从外面匆匆地走进来,他身上一个肩膀背着牛角,一个肩膀斜挎着他那个深褐色的赶尸专用工具袋,他大步走着,袋子里面的铃铛还叮叮当当地发出响声。
“兰妮,你刚才又咒我了吧?”“鬼见怕”望着兰妮开门见栓。
“我,我就咒你个色鬼怎么啦?昨天拍屁股突然闪了身,连个招呼也不打的。”兰妮也是直性子,毫不客气。
黑牡丹则眼睛怪怪地看着“鬼见怕”:“这俗话说得好,男人眉心不打结,只要打上结,十个男人九个色,我看你眉心已经打了结,昨晚不淫也色了,快老实交待昨晚干什么去了?”她额诈他。
“鬼见怕”连忙用手在眉心上摸索着问:“打什么结?我没有呀!”
哈哈哈哈,大家一顿轰笑。
“好啦!听他说。”其实他一走进门,第一个惊讶的是我,第一个安下心情的也是我,第一个心存疑团的也是我,我制止大家的轰闹。
大家顿时安静。
我睁着两个眼睛盯盯地看着他,然后跑过去抓住他一只手臂死力地揪着,一边揪一边说:“你死哪去了?怎么到处找不到你的人?”
“别说!他一定是偷偷去找他小姨子苦艾了。”兰妮手指着他立时象审俘虏起来。
他没有辩解,只把眼睛轮流地扫视大家一眼,突然轻轻地嘿嘿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看来,你们大家都以为我昨夜偷空摸夜路去会我小姨子了是吗?”
大家你望我,我望你不敢出声。
“是我说的,怎么啦?”胆大包天的兰妮实实的地承认。
“嘿嘿,我就是神风腿也一夜来回跑不了三百里呀!”他冷冷地说着,算是对大家疑问的回答。
“有人看见你去了花柳巷找鸡去了。”黑牡丹也飚了一句。
“神经病!”“鬼见怕”语轻气重地骂了一句,然后严肃地对我和大家说:“告诉你们,我昨夜先回鬼崖换了一身道袍,还换了一双鞋,然后就回来了。”他莫名其妙地看我一眼,还抬了抬脚。
我这才认真地细看他,只见他一顶新道士帽子,布折还没有打开,身上的道袍也颜色见新,特别是新换的那双布鞋,是一双胶底的黑布鞋,看上去特别结实。
“哟哟,你撒谎,你这一身新的衣服,那鬼崖上哪里有?一定是你小姨送给你的。”兰妮扯着他的衣服。
黑牡丹也来了兴致,指着那双布鞋说:“你们大家看这布鞋,做得好新潮,还贴了胶底,市面上哪有买?一定是你那小姨做好了等你去拿的。”
“没错,是我小姨做的,但是不是昨夜做好去拿的,是以前做好了送来的,我一直没舍得穿。”他踏踏实实地跺了跺脚,象证明鞋子的结实。一边跺还一边左看右看着,稍后叹道:“这是去年她害那该死的‘孤魅病’我帮她治好后,她为了感谢我专门为我做好送给我的,我一直没舍得穿。唉,她人聪明,见事做事,在我表姨夫部队,看见有废弃轮胎,她就割下来在布鞋底上贴了一层,说是我们这样跑路多的人,鞋子磨损大,穿这样的鞋会结实一些。”他说这话时,我看见他眼睛中还有几滴泪珠。
“你们看我没有说错吧!你还念着她。”兰妮大声打断他。
“是啊!我念着她吗?我昨晚去了吗?”“鬼见怕”大声地反问着兰妮和黑牡丹,然后一屁股秃坐在身边的门槛子上,顾自生着气。
“好了,大家是为你担心,你不知道昨晚我们找你好苦,特别是浮云大师急得一夜没睡啊!”我笑着说:“好了,你回来就好了,答应人家的事人家就把你作靠了的,可是突然不知道你到哪去了,这不是急了吗?一急了就胡思乱想,你也别怪大家,主要是我。”我象一个妻子那样对他说着一家温柔话。
“嘿嘿,我其实就在江对面的那个临江吊脚楼旅馆。”他象小孩子一样突然狡猾地笑了一下。
“就在对面临江吊脚楼旅馆?你也是个死鬼!你就不出来看一下?”黑牡丹突然用力拍了他一掌。
“我就是不出来,我就在吊脚楼上看着你们蹦进蹦出,我就是不出来。”“鬼见怕”为耍了大家一把,露出得意的讥笑。
“好你个‘鬼见怕’,你是没有让我们几个女人修理好你!”兰妮愤愤地说。
“死妹子,还修理我!”“鬼见怕”轻轻地拍了一下兰妮说:“我喊个鬼吓死你!”
兰妮威胁说:“你敢,我要看见鬼了就找花姐!”
“鬼见怕”却长叹一声严肃地说:“什么啊?其实我昨天下午快断黑时与花花在墓地分手后,我就做着帮浮云大师去赶尸的准备,花花我是不是跟你说了,我得准备一下的话?”
我突然回忆他当时抱着我时,好象在我耳边说了这么一句,我望着他眼睛骨碌碌一阵笑着说:“但是,我当时太伤心没有注意呀!”
“大家听见没有,这可就不能怪我惹你们好找了,你们可要为我清洗不白之冤哪!”“鬼见怕”拍着门板说。
大家一阵哄笑。
我连忙说:“好啦!现在不早了,兰妮你去街上找找浮去大师,找到快回来,记得带包子回来做早餐,其他人继续准备开店营业,我和大司命就做出行的准备。”
“别带早餐了,我请大家的客。”突然,浮云大师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袋包子,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人到齐了,我特别高兴,把我要跟着“鬼见怕”去帮忙赶尸的事正式通告大家,并对大家详细说了说这几天店里的事,同时委托兰妮主管场面上的事。
正说着,婆婆突然哭着跑了出来。
婆婆出于过去当灵堂夜郎的职业毛病,泪线特别发达,也特别爱哭,声音也很响亮,哭得满堂嗡嗡回响。
大家一惊,回头望着她,却见她手里端着一个茶盘,里面几碗豆腐脑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婆婆,你又怎么啦?”我突然问。
“花花,你看你刚回来,劳累了这么久就又要走,我怕你累趴下哟!”她的眼泪落在豆腐脑碗中。
兰妮手脚快,看见婆婆还为大家准备了豆腐脑,连忙接过她手里的盘子,一边放在旁边的柜台上,一边说:“婆婆,你别担心,我们大家都在这里呢!”
我也连忙夸着婆婆:“是呀!你看一大早的,你还给大家亲自去磨豆腐脑做早点,这么好的一个婆婆,这大家肯定比我在这里还对你好的,你就是我们大家的亲娘啊你们说是不是?”
“那还用说。”兰妮领头说着,赶紧在婆婆脸上亲了一下。
我也连忙挽住她的手臂说着亲亲话:“你别担心,我出去几天就回来的,这回路上不是很远。”末了还拍拍她的手。
“这般劳累的,我就怕你吃不消啊!”婆婆眼泪还在刷刷地流。
“快别哭,当心食唾鬼又来。”我在旁边哄她。
“这不是有大司命在这吗?”她抹着眼泪说。
大家立刻禁不住咕咕笑。
“是啊!我在这里,食唾鬼不敢来的,你想哭就哭吧!”“鬼见怕”却故意逗她。
婆婆听后就“卟哧”地一笑:“看着你们都吃我做的豆腐脑吃得津津有味,我哭不出来了咧!”
“我们的婆婆现在乐了啊!”兰妮连忙对“鬼见怕”使着眼色,让他拣好听的说。
“是啊是啊!”“鬼见怕”心领神会就连忙改口:“这食唾鬼也怕人多,也怕热闹,象今天这场面,他只能在后背山上望着干瞪眼喽——”
“嘻嘻……”婆婆终于笑了,这是这么些天来,我看见她的第一次朗声的笑。
笑声刚落,门外有人大声地问:“这是花花血粑鸭店吗?”
我连忙转身迎上去问:“是不是来买血粑鸭的?”昨天的货卖翻了呢!
“买什么买,我是船老板。这家店今大早有人谈生意。”船老板是个壮年汉子,古铜色脸象铁板一块,四肢粗壮得象条鼓牛。
“谈生意?我们的货昨天就买翻了,今天还有什么货啊?”我大声说。
“你这老板,打开门第一桩生意就碰上了鬼,就犯禁了,不谈了。”古铜色脸说着转身就走,气冲冲的。
“呵呵,阿弥陀佛,施主,生意是我谈的。”浮云大师从里面应着跑出来。
“你?是你谈的也不谈了。”古铜色脸回头望了浮云大师一眼继续朝前走。
“为什么?你别跑,说个理呀!”浮云上去拉住他。
“犯禁了!”古铜色脸崩出三个字。
“犯什么禁?”我问。
“买翻了!”又三个字崩出。
“呵呵,我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船老板,确实犯了你们的禁。”我也走上去向他道歉:“不知者不怪,对不起,到里面坐着再谈。”
“不谈了。”他瞪我一眼。
我一惊:“你真不谈了?”
“赶早上船!”
“呵呵,吓我一跳,我怕你不干了,原来是上船。”我兴奋了。
“阿弥陀佛,好好,这就上船。”浮云大师也望着我一脸高兴。
“哎呀!浮云大师,你什么时候订了船也不告诉我一声,你看差点误了大事。”我看着浮云埋怨。
虽然苦心煎熬了这么些天,但婆婆的哭声却依然惊心动魄,一哭一撞头,头头撞在阿钢的棺材上,发出令人心颤的声音。
“我的儿啊!你好命苦啊!你身子还未冷啊!就有人要变心哪!”婆婆哭得伤心恸地,鼻涕眼泪流成串。
我连忙顺手从吊在眼前的祭幛上撕下一块白布当作手绢,帮着婆婆擦眼泪。
婆婆却突然抢下那块布,然后狠狠地说:“天哪!我没说错啊!你这没良心的女子,刚挂的祭幛你就敢撕下来,你就是对丈夫的不忠啊!你这个婆娘啊!”婆婆就是耳光扇过来。
耳光仍然很有力,打得我眼睛金星一冒,我的心火一腾。
我眼睛睁睁地看着她,似乎觉得她不是我的婆婆一样。末了,我只轻轻地说:“好,你打得好,只要是能让你心里舒服,解除伤心,你就打吧!”
婆婆立刻又扇过来一巴掌。
却被一旁的大司命接住了:“伯母,你知道花花为了把阿钢他们的尸体从千里外的战场赶回来,她差点连命也丢了,你怎么能说她不忠啊?”
“你?你这个鬼司命,阿花就是跟你你赶的尸吧?”婆婆忽然抹了把眼泪,咆哮如雷地咳嗽着,对着“鬼见怕”吐出一大砣痰液,直直地喷在他的脸上,然后大声地对他发问。
“是我,就是我跟阿花一起把阿钢他们的尸体赶回来的。”“鬼见怕”不生气,倒是很自豪地说。
“就是你!我就是听说你是一个风流鬼,跟她一路风流,把她赶到了你的床上去了啊!”婆婆突然又咳嗽几声,分明口腔中又积满沉重的脏液,再次举起巴掌对着“鬼见怕”刮过来并对他吐出了那口中的痰液。
这回“鬼见怕”仍然没有拦他,而是让她对着自己连连地扇着,吐着唾痰,直到一旁的公公来拦住。
婆婆却转过身来扑倒在阿钢的棺材上伤心恸哭起来不:“我的儿呀!你好命苦啊!你怎么接了这么一个不守妇道,不忠不孝的女人啊!你尸体还没僵,她就上了别人的床啊!”
我感到特别伤心和委屈,为了阿钢,也为了这个家,我用我所有的力量去把他和他的的兄弟们的尸体,不畏艰险,千里遥遥地赶回来,却被婆婆这样误解,我的内心一阵阵地绞痛着。
我也伏在阿钢的棺材上伤心地哭了起来。
这时候,听到灵堂里大哭大闹的兰妮和赵介生、黑牡丹和“死鬼”,也一齐惊醒了,纷纷从里屋跑出来劝我和婆婆。
可是,婆婆却人来疯般哭闹得更厉害,一边哭一边咳嗽着,储备着痰液准备袭击人。然而,大家都远远地站着看着她,不敢去扶她,怕她的痰液袭击。
她就干脆一下躺到地下,哭得打起滚来,痰液吐得满地乱飞。
婆婆的哭丧在当地是很有名的,她曾经是县城夜歌队台柱,声音高吭眼泪也多,她要哭起来,你就是一个再刚强的人也会被感染得止不住跟着她哭起来,跟着她眼泪刷刷地流出来。
果然,她这一抢天抢地的恸哭倾诉,让兰妮和黑牡丹也跟着哭起来了。
“我的阿钢儿呀!你抛下十月怀胎的苦身母,一身报国去啊!你抛下辛苦耕耘劳作,滴滴血汗养育你的父啊!你热血洒疆场啊!你舍弃了面如桃花样,身如细柳腰,风流又浪潮的娇妖妻,你一身抗倭寇啊!我们可是如同割了心断了肠的痛啊!我的阿钢啊!你一命归西去,可留下娇娇妻配招蜂惹蝶、朝三暮四、逗鬼诱鬼的风骚婆啊!我如何制服得了她啊!我们家门会出不幸啊!”
听着这些先是辛酸悲壮,后是尖刻侮辱谩骂的哭诉,我浑身一阵阵毛骨悚然,恨不得地下有个洞钻进去,也恨不得一头扎进阿钢的棺材,与他一同踏入地狱之门去。
可是,我忍住了,我看着这对年至耄耋如耗尽灯油的老人,望着这一片宏大的家业,还有我那血粑鸭的粉丝,我突然心情安静了下来。
子时已经过去一阵了,在地下呼天抢地的婆婆,就象她过去帮别人灵堂哭丧段落休息一般稍稍歇了下来。
趁着这时候,我扯了扯兰妮和黑牡丹,让她们两人趁着她这个间隙,赶快去把我那难缠的婆婆从地下的痰液中扶起来。
就在这时,屋顶上突然一声巨响。
接着,一阵狂风从厅堂呼啸而过,祭堂里的祭帐一阵翻飞乱舞,突然从天井处飞来一个具大的黑影,先是在空中盘旋着,紧接过一个风旋扑向婆。
我们就听到了一阵可怕的,象饿慌的猪抢食吃一样的声音,“呱呱呱”。
那黑影大口吃着痰,让大厅里充满了那种难闻的腥臭味。
“食唾鬼!你休得无聊!”,突然“鬼见怕”大吼着从后面冲了出来,手中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一个牛角,这是他的赶尸号,也是镇鬼神器之一,他对着那个黑影吹出一声令人心颤的长音之后,又吹出连续的剌耳的象鞭炮一样的声音。
食唾鬼立即从抢食痰液的地下抬起头来,瞬间我才看到了那张披着一头又脏又乱的头发,张着血盆大口,嘴巴上还粘着许多残唾液,两个眼珠处是两个黑洞的人脸。
这鬼望着“鬼见怕”好一阵,突然再次扑下去,在婆婆的嘴唇边舔着,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畜生,起身,快走!我的镇鬼铃可不饶你!”“鬼见怕”大声呵斥着。
那鬼和重新立起身子,朝大家看了看,抹了一把挂满残存唾液的嘴巴后,突然发出一声震天的大笑。
“畜生,我饶你不灭你快走!”“鬼见怕”再次吹响了手中的牛角。
那鬼怔了一下,转身退到棺材边。
棺材盖这个时候是没有扣钉清缝的。因为,棺材里面的人的三魂七魄并没有消散而净,而是留有残存,这点残存是一种血缘,是用来吸收亲人器丧时对他的嘱托与忠告的信息。
食唾鬼惊慌地望了一眼“鬼见怕”,再一声大笑,突然化作一道清烟,朝棺材的缝隙中钻了进去
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不知是被这从来没有见过的野鬼惊呆的,还是被“鬼见怕”超常的法术惊呆的。
“天哪!这么恶毒的鬼也被制服了?”我的公公突然说了一句。
“没有制服,它逃进了棺材。”“鬼见怕”严肃地说。
“没有制服?”我大惊失色。
“没有征服!”“鬼见怕”说:“现在你们赶快扶起伯母,然后把她身上和地下的唾液清理干净,再扶到房问内面去躲起来。”
“好好!兰妮、黑牡丹你们两人赶快动手帮我。”我大声命令。
兰妮和黑牡丹立刻帮着我去扶婆婆。
这时候的婆婆已经失魂落魄,她一脸苍白,似乎刚刚从极度的惊吓中醒来,看见我们去扶她,她连忙迫不及待伸出手来。
“慢!”“鬼见怕”吩咐:“你们一定要把她身上的痰液唾脏物擦抹干净,不然……”
“不然什么?”我惊慌地问。
“不然那鬼还会追着伯母去,她走到哪里它就会追到哪里呀!”“鬼见怕”着急的样子很可怕。
“花花,你们快快到里面找干净布帮我擦抹吧!”婆婆这下恐惧了。
“我身上这里有。”我连忙要撕烂自己的孝衣上扯布给她。
“别弄坏了!”婆婆说着对公公命令道:“屋里那做孝服还剩下有白棉布的,你快去扯些来给我做抹布。”
公公立刻屁颠颠地去拿来了一小捆白棉布,一块块扯下,帮着婆婆抹。
抹干后,扶她到里屋去,然后我还倒水给她全身一洗。
外面的兰妮和黑牡丹,还有赵介生和“死鬼”他们,更是没有闲着,他们一起帮着清理地下,把石地板上铺上一层煤炭灰,再用脚踩碎,然后再清扫干净,剔除地下的痰迹。
我从里面房里出来时,灵堂里再也闻不到腥臭味,只有煤炭灰的烟尘气味在空气中迷漫。
我小心地问“鬼见怕”:“这样可以了吗?”
“鬼见怕”却大声说:“有我赶尸铃,百鬼也惊魂。”然后冷冷地一笑,悄声对我说:“其实擦不擦无所谓?”
“那你又说得这么吓人?”我嗔他道。
他眼睛一皱做个怪样:“吓你婆婆。”
我说:“你吓我婆婆连口头禅也改?原来不是:‘我有赶尸鞭,百鬼也吓瘫的吗?’”
“嘿嘿,随机应变,随机应变!”他轻轻笑了一声。
看我们还站在那里,“鬼见怕”又发话了,他是要从斗男气开始的。
“现在,那食唾鬼已经逃到棺材里去了,你们三个女人都走开,你们两个男人去把棺材盖抬起来。”“鬼见怕”大声地说着,象下命令一般。
赵介生还是个沉稳的,他是一个不到火候不出声的人。
可是,“死鬼”却不一样,他大声反问:“你个大司命,这明明是你的活,你怎么要我们干?”
“我的活,你们做什么?你们是男人吗?要不你们也到屋里去?”他轻轻地说着,晃着手中的辰洲符,随时准备扑向棺材。
赵介生却已经走到了棺材面前,双手把握住了盖板,然后说:“棋院长,你就不要说这么多废话了,他是师傅,我已经是他徒弟了,你也在九江那里河边时,还跟着他学过艺的,你也算是他徒弟了,师傅叫徒弟,徒弟不能迟,你还说什么?”
“啊哈!是是,谁叫我跟着他也学了一点点皮毛的,也算是他一个徒弟吧!”“死鬼”嘿嘿笑道。
“那你还说什么?抬吧!用力啊!这棺材板可重呢!”赵介生说着喊了一声:“起了!”
“且慢,我再来念上一段经把它镇住。”说着,“鬼见怕”对我喊道:“少司命啊!快烧纸钱。”
我连忙从里面跑出来,兰妮和黑牡丹也跟着跑了出来,她们帮着我一起,就在香炉中烧起纸钱来。
大火熊熊,满堂照亮。
“鬼见怕”用一种非常沉稳的声音开始念起来,这回还是文天祥的《正气歌》:“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行。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这回念到最后,他大概为了当着两个男人面,在我们三个女人面前显示自己有文化,还特别加了文天祥的另外一段诗:“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后面两句他改了一下,把“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改成了“从今不食唾,紧随英雄身。”一边念着,他点燃了手中的辰洲符,将它挂在桃木剑上,一遍遍地在手中晃着念着,念完最后一句后大喊一声:“起棺贴符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