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睡意,就躺在床前的一把竹睡椅上,望着桌子上的豆油灯一蹦一跳,我的心象敲鼓,咚咚地猛击着心房。
突然,楼上有动静,象人的脚步。
难道是阿钢的游魂回来了?
我抬起头,在豆油灯忽闪忽闪的灯光中,我惊恐地双眼盯着楼梯口。
在金凤城这种小山城里,我们街面上的房子,大都是青砖青瓦的二层式木板房,下面住人,上面藏物放东西,一张简单的木楼梯搭上去。
楼梯口黑洞洞的,我希望有一只猫,正追着一只老鼠从那里跑下来,就证明不是鬼魂在活动。
“喵喵——”真的是一只猫顺着楼梯一下溜下来了。
“吓我一跳!死猫!”我骂了一句,收回了正要从旁边椅子上拿起枪来的手,坐回到了竹睡椅上。
但是,我刚刚坐下不久,真的有个黑影从黑洞洞的楼梯口下来了,不慌不忙,一边走一边喊着:“苗老板!苗老板!你要开枪就开枪吧!不怕吵醒你公婆就开枪吧!”
他不这么喊,也许我真的开了枪,因为我准备放回椅子上的手枪已经抓了回来,我会把他当强盗土匪收拾。
但是他已经喊了我的名字,并提醒别闹动大惊了公公婆婆,我反而真的犹豫了没开枪。只是仍将枪口对着这个从楼梯口下来的黑影喝道“你是谁?”
但是那时候,我已经吓得快要晕过去了,是手中的这把手枪帮了我的忙,我相信我的阿钢赠我的这把防身小手枪,这时候起到了魔力般的镇定作用。
“我就是赶尸匠‘鬼见怕’,你见过的。”他慢慢地下楼来,慢慢地站在楼梯边。
我愤怒地用枪指着他说:“你真是色胆包天,一个大男人敢夜闯团长太太我的睡房。”
“嘿嘿!我谁呀?鬼见我都怕,土匪我也不怕还怕谁?”他从楼梯边迈着八字大步,一脸淫笑走过来。
“你为什么半夜深更进我的房?”我瞪着眼睛问。
“笑话,你不是在找我吗?还要土匪抓我。”他走到我的梳妆台前说。
“是呀!对不起,我是要土匪抓你,因为我找你不到呀!”我申辩说。
“省得你派人抓,我不就自己来了!”他的脸又冷下来,象一块冰霜。
“哼,一个大男人,那你也不应该偷偷摸摸做强盗样爬进来呀!赶尸匠也想这个路了?”我收起枪来望着他。
“女人谁不想,不想就有病。但走正门来找你,人家怕我,我也还怕你呢?”
“怕我?”
“怕影响你名声不好呀!”
“你就做强盗来是吗?”
“不是能算是偷偷摸摸强盗,我上次来不就是从这出去的吗?我是已经打通了这条暗道!”他忽然露出了阴阴的一笑。
我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他,他人比我梳妆台桌面稍高,刚及我肩膀,一个大光头,额头上尽是绉折,黑粗布道袍,畜皮鞋子。
一副十足的赶尸匠装扮,只差赶尸道具了。
他有些得意地说:“我谁呀!这东南西北天上地下,我想从哪里走,哪里就是门,靠不上偷偷摸摸的号!嘿嘿!没错,我是不能讨堂客,又没说不能搞婆娘,搞情人。”他说着屁股朝梳妆台上一靠,一付山野的三教九流相。
这时的我确实十分讨厌他,这种与土匪相邻而居习性差不多的粗野烂人,不我不愿意打交道的人。
但是,我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恐惧他。
然而现在,我还不得不承认必须求他,求他办一件大事。
一件我们家多少年来的大事。
一件金凤城最大的事。
处在复杂矛盾中的我,紧张纠结之后突然改变了态度,放缓语气说:“那龙大司命还是客,我得请你坐下。”我端了把椅子给他。
他把椅子直接从裆下一拖过去说:“亏你想得出,找不到我就让土匪来抓我,你也是土匪一伙的吗?”他忽然大声地质问我一句。
“哦哦,对不起,龙大司命。”我知道他是对那晚鹰咀垴黑大头派人抓他的事还耿耿于怀,我便向他愧疚地说:“那是场误会,完全是误会,龙老爷别见气。”
“上次我来买血粑鸭那次你也是误会吗?你不骂我是强奸你吗?”他眼睛叮着我,一口生烟叶味又对着我呛来。
“你解了我的上衣,还在我裤裆塞草纸,你还没有强奸我?”
“我强没有强奸你,你自己不知道?”
“我不是晕了吗?我一醒来就发现我的衣服解开了,我的裤裆里塞了草纸,你肯定对我做了那事。”
他冷笑一声:“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然后说:“那是你吓晕过去后,我不知道你的心脏还有跳没有,再说你的衣领扣得太紧,我就帮你松了下领扣,那也算强奸?”
“还有我裤裆里的草纸是怎么回事?”
“那是我看见你吓得小便失禁了湿了裤子,我顺便在你们仓库货架上抓的一把草纸垫在你裤子里的。”
“呵呵,对不起,我当时太恐惧你了,所以就”我轻轻地笑着解释。
他不吭声了,只把两只深邃的眼睛看着我。
豆油灯的微光中,两个黑影在地下晃动。
我给他泡了杯茶,气氛开始缓和下来。
“别解释,我当时是想搞你”他接过茶喝了一口。
“怎么?”
“就想强奸你!”他厚颜无耻地望着我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
“呵呵!那我就可以让你有来无回!”我指了指桌子上放的手枪。
“我谁呀?那我们先比比功夫。”他故意模糊我话的意思,做了一个流氓手势。
我瞪了他一眼,也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你真是。”后面的“流氓地痞”几个字没有说出。
他大大咧咧地说:“我谁呀?可惜你抓不住我是吧?”然后眼睛紧紧地朝我盯着说:“我肯定想搞你!你这么漂亮的堂客,为什么只有他王团长可享用?我不能享用吗?”他停了停严肃地说:“至少我们可以做情人。”
“鬼情人!”我不知哪来的凶劲,突然大声地喝骂起他来。
“别凶!王团长把这么漂亮的女人闲置在家,你做做我的情人不行吗?我们赶尸匠只说不能讨女人,又没说不能找情人!”
“鬼情人!鬼情人!谁做你的鬼情人?”我又骂起来,而且脾气也好火。
“小声点!别吵醒了你家人。”他打着手势说。
“告诉你,你别提王团长,别玷污他,他是抗日英雄!”我严厉对他说着,愤怒的两眼真盯着他,那一刻,我真想杀了他。
他也一定惊呆了,半天才嘿嘿一付吊儿郎当的样子说:“抗日英雄与我何干,我只认赶尸!”
“你不是男人!”我骂了一句。
他却故意曲解我话的意思说:“我不是男人?虽然我丑,但我再丑也是才不到四十岁的男人,我就不能享用吗?”
“你才四十岁不到?”我突然惊讶地问。
这时候,我忽然觉得我冲动了,我是要办大事的人,这样无益于大事。
我就缓了下口气说:“原来你还年轻?”心里却疑惑地看着他,这家伙这么的苍老,就象六十岁的老人哪!是这个职业的磨损,还是风霜雨雪的岁月将他抽打得这样子的?
我生起了怜悯之意,眼前的。
“呵呵,你以为我花甲之年是吗?”他朗朗笑着接着说:“人家都以为我有这么大有人叫我龙老爷,唉,我也听惯了!”他叹道。
我再次望他一眼,想纠正我对他的看法,但是,始终难找到他只有四十岁的佐证,我只好笑笑转向正题:“龙大司命,你家真难找,在那个悬崖之上。”
“难找就好,当然要难找,这是为了证明丧家的孝心或者爱心。一个要为父母或者亲人从外面把尸骨请回的人,这点难算什么?”
“是呀!我还是找到了你的家,那个悬崖上的屋。”我说:“我一个弱女子去找你,就是要你帮我把我丈夫和他的兄弟从九江赶尸回来。”
“从哪里?”他突然惊讶地睁着大眼睛望着我。
“九江前线!”我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乖乖,这么远?”他叹道。
我故意用不不屑一顾的口气说:“在龙大司命来说,虽说远是远,但应该没有问题。”
“不,有问题,我不赶!”他一口气就回绝了。
我以为生意人是在故意敲竹杠,就说:“钱好说,要多少只管开口,我苗花花若讲半句价不是人。”
他严肃地摇了摇头:“钱?我们穷人卖苦力的钱当要的就要。但是要钱也要命,烂命也值钱,有钱还要有福载,没有别人正眼看我们这行,我们自己要看得起自己。”
“那你要什么?”我盯着他。已经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他一个男人的欲望,正在由这种强烈欲望生成的邪念的色胆。
“我什么也不要。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