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们只好跟着他走了进去。
一栋破烂不堪的房子,屋檐上几块破瓦片垂落到檐边,张牙舞爪随时象要咬破人头。
他提着一盏昏暗的小马灯在前面引路,带我们穿过前厅后走出了后门,后面根本没有房子,却有一片密密的竹林遮挡着眼前的道路,似乎路到尽头。
“这没有路朝哪去?”我突然问。
青面獠牙回头望我一眼:“跟我走就是。”他引着我们穿过这片竹林,突然面前矗立着一座陡峭的山崖,山崖上一个石洞,弯腰走进洞里去,窄窄的走过好长一段后才豁然宽大起来。
原来,里面是一个如同堂屋一样的大洞,洞里有一些木材顿在四周,中间几块木板相隔,把洞隔成两个空间格格。靠左边是个小格,有一付半成品棺材底板,放在靠壁的地下,上面铺着破棉絮,还有一床破棉被,算是一张床。
靠右边大格,一口棺材没有封盖钉,盖子仰在一边,里面却躺着一具死尸。
另外旁边还有几口棺材,但是它们都封了盖钉。
我正在纳闷那几口棺材怎么封了盖还钉了钉?难道里面装了死尸?可是这只是一个棺材铺,不是喜铺店啊?
这时候,“鬼见怕”已经对老板发问了:“那棺材都卖出去吗?”
“卖了。”
“怎么还没有装尸就钉了封钉?”
“里面已经装了尸体。”
“装了尸体?”我大声惊叫。
“对,装了尸体,是浪鬼。唉——”青面獠牙突然叹了一声说:“年前河里出了一次大事,翻了一条货船,户主派人打捞好久才将大部尸体捞上来,可是还有一对结婚不久上船的帮工年轻夫妻没有找到尸,那时又要过年了,船主来定棺材,只好把捞上的尸体寄存在这里,等年后打捞齐了一齐运回老家。
“还有一对年轻夫妻没有找到,也就是说没有打捞上岸是吗?”我问。
“正是!”
我悄声问“鬼见怕”:“那河边的一对男女尸体是不是他们?”
“鬼见怕”瞪我一眼:“管他呢!我们自己还不知道如何安顿呢!”
“那是那是,他这又不是收尸的墩善堂呀怎么收尸体?”我说。
“是啊!老板你这又不是墩善堂,还寄存尸体?”“鬼见怕”也疑惑地问。
“临时性的,只要他出钱,我这棺材铺也就多种经营。”青面獠牙怪怪地笑道:“但是,不封盖的我只收年青女尸。”
“什么?只收女尸?”我问。
“没错,新鲜尸体不封盖的,我只收女尸。”
“为什么?”我再问。
“你这客人怎么这么多为什么?你到底住还是不住?”他突然生气了。
“鬼见怕”连忙打和牌:“不问了不问了,我们住我们住。”
“好吧!住就住,你们愿意在这里住一晚,就一个睡那床,一个把那没有封盖钉的棺材里的尸体抬到旁边的棺材盖上,抬到那几具封了盖的棺材那边去,再在棺材里睡一个人。”他的手朝那边格子那边指了指。
“什么?真的一个人要睡到棺材里面?那不行!”我惊讶得身上冒汗。
“什么不行啊?这么晚了还上哪去找地方,就这里将就着吧!”“鬼见怕”大声对我说。
“你真愿意睡棺材?”青面獠牙睁开死鱼眼睛问“鬼见怕”。
“我谁呀?跟死人睡是常事,还怕了这回?”“鬼见怕”突然嘿嘿笑着望着我。
我不吭声了,心里闷闷的。
“那好,你们在这宿,我和你先把那具尸体抬到棺材盖板上,好腾出地方来。”说着,青面獠牙对着“鬼见怕”手一招。
“鬼见怕”立刻上前把尸体抬了出来放到旁边仰着的棺材盖上,再抬到那几具封了盖的棺材那边的地下。
这是一具年青的女尸,好象在哪见过又说不起来?仔细看上去很漂亮,修长的身材稍显瘦,还穿着一件十分得体的旗袍,两座山峰曲波涟漪,一嘴口红艳丽未褪,奇怪的是她的旗袍下面靠裆部有一块湿印,象是新鲜的血印。
“鬼见怕”突然问:“怎么这一具尸体没有封盖钉?”
“这尸与那尸可不是一起的。”青面獠牙指着面前的美女尸说:“这个女子是刚才送来的,是才死不久的新鲜尸体,新鲜尸体一天不能封盖。”
“为什么?”我问。
“怕她复活过来,好让她做二世人!”青面獠牙望着我色眯眯地一个狞笑。
“刚才送来的?是不是乡村茶炮馆送来的那具尸体?”我问。
“正是。”他阴阳怪气地说:“这个女子可不一般,她是外地的,常来这个乡村茶炮馆跑单,跟我们也熟,她笑起来特别好看,在这里还出了名,大家家叫她笑笑。她一来每天晚上要接待河里上坡来喝茶嫖妓的几班客,那些人大多是纤夫和排古,身子壮实劲头足,冲劲大,这小女子才十六岁,太年轻承受不起,累死了。”
“是吗?难怪那里还有血印的。唉,这女子真是命苦啊!”我叹道。
“鬼见怕”问:“以前有这样累死的吗?”
“有有,经常有,别看这地方不大,可是个水道中转地,这里曾经就是古盐仓地,木排存放中转地,来往的放排佬和船运码头帮工多,这些男人长年在外奔波,男人的荷尔蒙无处释放,当然在这岸上的小镇逗留时,妓馆生意也就兴旺,从而这里的风流韵事也多艳鬼也多。”
“我们刚才没有看见人上来。”我说。
“他们都是下雪有来的。”
“可街道上的店铺没有人?”
“这年关还在过,外地老板大多没有回,别的生意也没有开张,唯独这样的生意,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没有淡季。”青面獠牙说着朝我望了望。
妈的,他怪怪的目光里似乎以为我也是炮馆跑单的女子。
“好啦!你们就在格子这边休息吧!我走了!”交待完青面獠牙就走了,走时,他把那盏昏暗的马灯放在我们这边的一块石头上,让它当我们的照明。
他一走,我马上对“鬼见怕”说:看你睡棺材怎么好睡,就那么一点点宽的.我们还是两个人一起睡这床吧!
他一笑:“就那一块棺材板,还睡我们两个人,那怎么睡?在船上劳累了这么久,你得好好休息,你就一个人睡那里吧!我睡这没事的.”他坚持着,自己走到那边去,朝空空的棺材里一躺.
我也只好躺到格子这边那张棺材板床上.
可是,无论如何我也睡不着,浮云走进那可怕的坟地突然失踪的场面,老是在我的眼前重现,天哪!她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失踪?不是明明看见她走进了那遍坟地吗?
还有这具新鲜女尸,怎么那么面熟?她到底是谁?
哦,我突然想起来了,这具女尸就是那船上说话凶凶的,古铜脸说是她妹妹,叫她为桃子的女人,难怪看她的脸色好象那么疲惫,原来她在这里镇上的乡村茶炮馆跑单帮啊?还取了个好听的名字笑笑,可怜的笑笑,竟然在这里累死了?就那么一会儿功夫啊!
我终于太累了,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突然,我感到我睡在水里了,身子下面都是水湿水流的.
我一下惊醒过来,用手摸摸左边,好象湿漉漉的躺着一个人,再摸摸右边,也是湿漉漉躺着一个人,我大叫一声爬了起来一看,天哪!原来是两具尸体躺在我身边.
听到我的叫声,“鬼见怕”也突地从棺材里面一下顿坐起来,他呆呆地看着我问:你叫什么”
“死尸死尸!”我站起身指着身边的两具尸体说.
“鬼见怕”连忙爬出棺材,走到我面前,提着马灯仔细地照了照两具尸体,然后叹一声道:”这也他妈的真怪,河里的那一对浪尸小夫妻,怎么跑上岸了?竟然还跑到你身边跟你一起睡上了?”
“什么?他们就是河坡下的那一对浪尸夫妻?”我惊恐地问.
“好象是那一对.”鬼见怕”说.
“也就是老板说的那一对年前翻在河里的大货船上的那对没有捞起来的水夫妻吗?”我颤抖着抓住“鬼见怕”的手摇晃着.
“鬼见怕”望着我轻轻一笑:“他们怪你没答应让船老板捞他们上船缠上了你.”
“还真的缠上了我啊?”我吓得下身都湿了.
“不要紧,我在他们身上施一个法,让他们走开,不然我就用桃木符将他们钉死在外面的竹林里.”“鬼见怕”冷板着脸说着,仔细地看着两具尸体,然后说:“看来他们是被僵尸操控了.”
“被僵尸操控?”
“是啊!不然他们怎么会行走到这呢?”
看来这世上蹊跷的鬼事千厅百怪,不但尸体能赶着走,还能被僵尸所操控,我颤颤地说:“好吧!那你快念赶尸经把他们赶走吧!”
“念赶尸经?那得多长时间哪?我又不能把他们赶下河,人家主东正找他们啊!只能把他们弄到外面.”“鬼见怕”说着弯下腰,背起一具尸体就走.
背完一具又背一具,来来回回跑几趟,累得满头大汗。我知道他完全可以是为了我,不然他不会移动他们,会与他们同室相卧,可为了我他不得不背走他们。
终于,两具尸体让他背了出去,背到了洞子外面好远的竹林里放在那里。
“好啦!没事啦!睡觉吧!明天还要坐船呢!”“鬼见怕”回来后说了一句,就自己回到棺材那边准备重新躺里面去。
可刚踏进一只脚去,他竟然也大声地“呀”了一声.
“你怎么啦?”我在这边惊讶地问。
“你这个小女子,你明明在那里去了,怎么竟然跑回来占我的铺位,嘿嘿!”他一个哈哈,自言自语地说。
“谁?”我问.
“就这个笑笑妹子呀!”
“她?刚才不是在棺材盖板上躺到那边去,离你远远的吗?”我恐惧地问。
“是呀!趁我刚才去背你床边的两具尸体,她却跑来占了我的位置,睡到棺材里面了,嘿嘿!”
“真是这样吗?”我仔细地朝他刚才睡的那地方看,棺材盖板上真的空了,我随即长长地“啊——”了一声说:“妈的,世上的事越来越稀奇。”
“稀什么奇?这附近有个僵尸鬼在和我们斗。”他镇定地说。
“那怎么办哪?我好怕的.”我再次紧张起来。
“该来的得来,怕什么?有我在呢!小鬼小闹的,不过是小菜一碟,尤其是这个小女子,在船上时,还对我们那么凶巴巴的,原来她是急着要上岸揽生意,现在死了,在这里还要跟我抢,看我不收拾她.”
“你怎么收拾?”我担心地问。
“我一桃木符把她钉到外面竹林子里去,让她永远不能抬胎做二世人,省得她再吓人。”他狠狠地说。
“别别,我的怜悯心来了,你就让她睡到棺材里去吧!”我求他。
“鬼见怕”眼睛一瞪:“让她睡棺材,那我睡哪里?”
“你睡我的床呀!”
“那你睡哪?”
“我也睡床呀!”
他先是望着我眼睛一睁,然后又望望那块窄窄的棺材板轻轻笑道:“这么小的地方那怎么睡?”
“码麻将垛子。”我认真地说.
他摇了摇头,意思是不好码。
“我开玩笑呢!没事,来吧!我有办法.”我拉了拉他.
他摆了摆手:“不,不,我还是把那小女子弄出来,弄回到棺材盖子上,然后我睡到棺材里去.”他说着又要去动手。
但是因为有前面诡秘事件发生后,追击的鬼子却又不敢靠近我们,总是象幽灵般在我们前后晃动着,时近时远的,却始终也不敢与我们这支神秘尸队直接接触,直到麻阳。
尸队过麻阳不远就天亮了。
离金凤城还有几十里,只得停了下来打了喜铺,喜铺叫麻阳歇担冲喜铺。
这已经是腊月三十了,沿途乡村中已经有了大年的气氛。
我们按期归来,虽然有悲伤,但大家心里还是轻松了。
兰妮和黑牡丹象两只燕子,叽叽喳喳,又打又闹,不知争什么?
“死鬼”这个文化人,则对南长城、飞流瀑、蛊毒女、辰州符、苗鼓似乎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鲜。
“鬼见怕”的高兴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从他一落下脚就倒头大睡的神情,却可以看出他已放下紧张的心情。
只有我的心仍然是紧张的,因为我的心里有许多的事等着还要办:
我得把我们将要到达的信息通报金凤家属和父老乡亲,让他们悬着的心早安下来;
我得让金凤的父老乡亲们在烈士归来后,要进行的各种隆重典祭仪式,准备得充分一点;
我特别要告诉他们,我苗花花许下的要让你们的亲人回家团年的诺言,我兑现了。
我不敢休息,虽然这么些天的疲劳,我已难支体力,但是我必须打起精神,坚持到最后。
在麻阳,我们整个陪送尸队的人,第一次算是象模象样地吃了个早餐。
然后,我就对“鬼见怕”说出了我要打前站去金凤的想法。
“鬼见怕”很同意我的意见,他夸道:“这才是办大事的人。”
“看看,就知道夸她,也不夸夸我们!”兰妮和黑牡丹嘿嘿笑着,拍着“鬼见怕”的肩膀。
然后她们也要求陪我前往。
“鬼见怕”说:“你们都走吧!我一个人就行了,眨眼睛就到了。”
兰妮笑:“大司命就是怕我们吵他睡觉,他睡足了,法力就无边喏。”
黑牡丹也故意开他玩笑:“你放心,快到金凤了,我弄几个色婆娘陪陪你也不要紧的,到了本土,还怕他邪妖,只要你有气力去色?”
我说:“尸队后面没人,就怕掉尸走尸,到了最后出问题就不好啊!”
“鬼见怕”就望了赵介生一眼:“老弟可不可留下陪我?”
“死鬼”说:“老哥不邀我,我也是要留下了,这里只剩下我们三个男子汉,我们不下地狱谁下?”
“别说得吓死人又让我多赶一具尸!”“鬼见怕”朗声笑道。
我带着兰妮黑牡丹一起,我们三个女人就先走了。
留下了“鬼见怕”和赵介生,还有“死鬼”三个男人在那个尸铺。
看看已经到家了,我们三个女人回家心切急着赶路,什么也不想就走了近道。
这近道就是绵绵金凤大山里。
谁知这回碰上了土匪。
“哈哈哈哈,大年三十了,我们老大正是没有新鲜货过年,这三个阿妹却是靓鲜货,我们把她们绑上山去给老大,保准他比吃年饭都有劲了!”一个土匪横拦在路当中说。
另一个土匪说:“那没错!”
我走上前大声喝道:“你们是哪来的土匪,竟然敢抢老娘?”
“我管你什么人?”土匪喊着就冲上来。
兰妮一提袋子摔过去,摔在一个土匪的脸上,她骂道:“瞎你狗眼,这是金凤王团长的太太!”
另一个土匪连忙小声说:“豆渣,王团长可是抗日英雄。”
豆渣一个哈哈:“这几天,遇上女人就说是王团长太太,王团长到底几个太太?他妈的,不管他,抢上山再说。”
我大声说:“慢点,你们土匪不是有规矩不抢吊丧的女人吗?我就是为了为王团长奔尸,从九江过来的,求大哥放了我们吧!”
“别扯谎,奔尸那尸体呢?”豆渣眼睛直瞪着我。
“还在麻阳,我们先回去报信。”我说。
旁边一个小土匪说:“这个女人好象那血粑鸭的老板。”
兰妮连忙说:“她就是金凤城血粑鸭老板苗花花,她的丈夫就是国民党九江前线抗日先锋团158团陈锋团长。”
“什么?是他的太太?”几个土匪吓得倒抽了冷汗。
豆渣楞了片刻,突然又一个冷哈哈:“扯谎扯谎,奔丧也不见尸体,这么漂亮的女老板,抢上山了拿钱来赎不更好!抢了!”
“谁敢乱来?”我大喝一声拔出手枪,一手护着兰妮和黑牡丹。然后说:“兄弟,喝茶要高山的,吃菜要吃有谱的,你抢我们总得报个山头名号。”
豆渣手枪一挥:“嘿嘿,老子是鹰嘴垴的。”
“哈咿,有法别在堂前耍,机枪莫打自己人,那鹰嘴垴黑大头是我的拜把姐妹的情人。”我大声说:“你要抢了我,也好,我正想上山会会他。”
“你认识黑大头?”豆渣把脑壳伸得好长问。
我说:“是啊!这还有假吗?上次我和贵贵,还有二姨太在山上溜了一圈,送了酒给你们的,你们就得了健忘症了!”
“哈哈,是你,别说酒了,后来我们喝的全是尿!他妈的全是尿,醒了酒才知道!”
“那是你们黑大头弄的,他怕你们喝醉了忘记巡山。”我严肃地说。
“尿尿?喝尿!”黑牡丹和兰妮却一阵大笑。
豆渣也笑了。